莫离赶到悬济堂时，小傻已化为原身，正卧在一张矮几上。

　　“小傻！”莫离快步走至它身边，见它一副疲倦之色，便知它所伤不轻。

　　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小傻费力地掀开眼皮，“主人……”

　　“你究竟是如何伤着的？我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何事？”莫离满面关切，急急问道。

　　小傻眨了眨眼，“主人不记得了吗？”

　　莫离仔细回想了下，便摇摇头。

　　而后似是想起什么，眉头紧蹙，“是罗刹王伤的你？”

　　“不是……”小傻晃了晃脑袋，眼眸之中却没什么光亮，见莫离一副势要追问到底的架势，它便又道，“主人，是我自己笨。我气不过罗刹王那般狠心对你，便想冲进去找他理论，最终却被门外的结界拦住了，受到反噬。”

　　莫离听后心疼不已，伸手抚着它头顶的毛发，“你这傻鸟，他可是神，我们又能如何呢？往后，别再做这些傻事了。”

　　小傻点了点头，“主人，那你今后打算好了么？”

　　莫离垂了垂眸，“再等两日，我就去找灵君接取灵愿，如今我这灵蕴还差近半，没个十来年是完不成的。”

　　听她如此说，小傻的眼中终是多了些光亮，“主人，你终于想明白了！”

　　莫离微微扯唇，却并未回应。

　　想不通又如何呢？

　　曾经努力投胎便是她唯一的目标，后来为了情爱，她甘愿舍弃轮回。

　　可如今，她所有的信念与一夕间崩塌，她在这地府也彻底成了笑柄，还留着……又有何意？

　　只是，仍旧觉得亏欠了师父。

　　若能不欠他这一切，该有多好。

　　莫离正想着，元儒端着汤药走来了，“小傻，你将这药喝了，伤势能恢复得快些。”

　　莫离自元儒手中接过药碗，凑向小傻喙边，知道它不爱喝药，便柔声劝道，“来，听话，将药喝了。”

　　小傻这才极不情愿地喝起药来。

　　莫离转而看向元儒，问道，“小元儒，小傻的伤势很重吗？”

　　“离姐姐，小傻是遭力量反噬才受的伤，此等伤势端看那力量的强弱。小傻这回伤得确是不轻，但也不必太过担忧，只要多加调养，再过个十天半月便能痊愈了。”元儒有条不紊地回道。

　　莫离点头道谢。

　　端看那力量强弱……

　　罗刹王的神力，自然是极强的。

　　想着想着，莫离的眸色便不自觉冷了几分。

　　屋外突然有几分响动，莫离以余光看去，便瞧见一抹火红色的影子正缩在门外，踌躇着不敢进来。

　　心中微微一动，莫离扬声道，“蠢狐狸，你杵在门外做什么？”

　　她话音落下后，不出片刻，田子歌便冲了进来。

　　它并未化作人身，端坐在莫离身侧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双眼眸水汪汪的。

　　见它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莫离的心便也不由软了几分。

　　她拍了拍自己的双膝，“蠢狐狸，过来让我抱会儿。”

　　这么些年来，她魂魄中因寄存了琂的一成神力，田子歌虽想亲近她，却也总是不敢。

　　且她心中将琂放在了首位，因知晓他不待见田子歌，便也未曾与它多亲近。

　　可如今，她怕是也与它相伴不了多时了。

　　田子歌一时间受宠若惊，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有些胆怯。

　　莫离无奈一笑，转而提步走过去，一把将它抱了起来。

　　怀中的狐狸身子微颤，一双眼睛瞪得极大，其内满是震惊与后知后觉的欣喜。

　　“小离！”他重重喊了一声，便朝她怀里不停地蹭。

　　莫离伸手抚摸着它的毛发，轻声道，“上回是我不好，语气重了些。”

　　田子歌的狐身又是一震，眼眸中一片晶亮，忙问，“小离，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必去投胎了？”

　　莫离眸光微敛，摇摇头，“你要去投胎。不光是你，我也会去，但你可要早些去与灵君说明，至少三月内，必须去轮回。”

　　田子歌的神情顿时又暗了下去，它不再开口，闷闷地趴在莫离怀中。

　　小傻愤愤地哼了一声，“主人都抱你了，你还想怎样？”

　　它与田子歌针锋相对了多年，今日这一次，可算得上是最平和的相处了。

　　而它的眸中，对于田子歌的敌意，却也慢慢减退了。

　　小傻要住在悬济堂养伤，莫离自然陪着。

　　而田子歌难得能与莫离亲近，便也不愿离开。

　　翌日，付白提着两壶酒来寻他的小师弟。

　　瞧见莫离也在，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笑问，“小小灵使，来陪本尊喝两壶？”

　　“好啊！”莫离想也没想便同意了，这几日她心中郁结颇深，若能喝两口酒，倒也舒爽些。

　　她与付白坐于院中，他们初次对饮便是在此处。

　　对于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元儒虽小，却也明白几分。

　　知晓莫离有心事，便未去打扰他们二人。

　　“小小灵使，你后悔吗？”酒过三巡时，付白突然问。

　　莫离脸色涨红，她的头有些昏沉，虽只喝了半壶，却已有醉态。

　　她笑出了声，却连连摇头，“没什么好后悔的，所有的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与旁人无干。即便沦落至此，也没什么好怨怼的。”

　　付白面露凄然，又问，“那你恨吗？”

　　恨？

　　莫离眸光微怔，脑中便再度闪过昨日于罗刹殿外发生过的景象。

　　想起他那轻浮的言论，冰冷的眉眼，心中便不免有怒意上涌。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摇了摇头，“不恨。”

　　听她两个否定的回答后，付白突然笑了。

　　他笑得凄然，眼眸竟蓦然间红了，仰起头便是一番痛饮。

　　浓郁的酒香于鼻间四溢，莫离听见他喃喃低语，“姐姐，所以即便灰飞烟灭，你也从未悔过、恨过，对吗……”

　　若在从前，莫离自然对付白的姐姐，也便是琂的母亲多生好奇，想要打探得更多些。

　　可如今，她连自己都顾不住了，哪还有心思去操心旁人的事。

　　头脑愈发昏沉，莫离却继续饮酒。

　　片刻后，她竟彻底醉了。

　　她趴在桌案上，胡言乱语着，“你终究还是违背了誓言，明日便要娶别人了……”

　　而付白在听见她这话时，突然一怔，“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