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主府离开到长公主府,先是有皇帝的禁卫军护送,后来又有顾廷周的庆林军前来,傅祈佑失笑,这简直是押送钦犯的待遇,不过话说回来,她现在确实是衣着光鲜的囚徒。
长公主成亲之前有自己的公主府,但是顾家的功勋卓著,于是长公主就住在了顾家。
傅祈佑一下马车就见到了门口站着的顾廷周,这是第二次见他,傅祈佑并不了解顾廷周是怎样的人,只喊了句舅舅后就没了下文。
长公主殿下正在堂中等着,看到傅祈佑就忍不住一直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有说话。陛下派来的人还在身边候着,有些话并不好说。
“外祖母,我很好,不用担心,陛下来看过我,公主殿下也没有外界传言那般刁蛮。”
“我知道。”
干坐着并无意思,将军府已经设好了宴,饭桌上一片祥和,三位长辈夹起菜来各不相让,看到菜里多了块肥肉,傅祈佑轻微努了下鼻子,将它裹在米饭里生咽了下去。
“舅舅,不用了。”
傅祈佑再吃了几口饭后就不再吃了,“衍儿给我抱可好?”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婴儿,不过这时候除了婴儿没有更好的挡箭牌了。顾衍看到她并不抗拒,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还伸出小手想摸她的脸,不过因为手短未能得逞。傅祈佑拿小勺子舀了一勺米汤给他,他只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饱了?”
顾衍只是笑,手不停地往空中抓,傅祈佑伸了手指过去,他一下就抓住了,傅祈佑疑惑抬头,“他在干嘛?”
“衍儿很喜欢你。”
傅祈佑抽出手指,改抚摸着他的脸颊。新的生命,顾家的希望,那傅家呢,傅祈佑头一回知道生命的概念,她不自觉抚上了自己的颈部,顾衍好像被吓到了,往下看之后就一直哭,傅祈佑急忙将孩子还了回去,之后就离开了饭桌,一个人走到了后花园,虽然陛下的侍卫还跟着。
长公主缓慢爬上假山,陛下的侍卫才知道阻止,却只得了一句严厉的斥责,“这里岂容你们放肆!”
傅祈佑朝她伸出了手,长公主只是一笑,“我清楚得很,还没老糊涂。”
“我也没糊涂,我要是参加科举,陛下会不会收?”
“不当世子,做个穷苦人,向陛下表忠心即可。”
傅祈佑一歪头,轻笑道:“清高的穷苦人不多,外祖母可要替陛下好好甄别。”
长公主牵了她的手,“跟我回房,有礼物送你。”
长公主拿了一套纯白衣服给她,衣服上没有任何装饰和图案,“三年孝期不能忘,不过相比起来你确实更适合白色。”
相比起来,跟傅轻舟相比吗,傅祈佑原先也没想过能够瞒过顾家这两位,她的社交完全是空白的,假装失忆也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长公主禀退了所有奴婢,亲自给傅祈佑宽衣,“我知道你是祈佑。”
“所以外祖母会帮我吗?”
“科举的事我会留心。”傅祈佑的身高是有,但是身体并不壮实,“你似乎对女子贞洁没什么概念。”
“我现在是傅轻舟。”
长公主展开衣服给她穿上,这件中衣跟寻常的不一样,形制类似圆领袍,领子偏高挡住了喉咙,长公主细心折了脖子后边的衣领,外面又给她穿上了普通长衫。
“喜欢吗?”
“嗯。”
长公主拿了小刀出来,执了傅祈佑的手,“忍着。”然后就挽起她的衣袖,一下割伤了她的右前臂内侧,“他不太会用匕首,刚学收刀就伤了自己。”
“笨。”傅祈佑左手持刀,小刀在她手上灵活舞动,刺出有力,收刀也快,“他还会什么?”
长公主些许震惊,“傅秋到底让你干什么?”
“他很少来看我,刀剑只是他给我的礼物。”
“谁教你的?”
“自学。”傅祈佑挑眉,似乎又说错话了,“心静下来做什么都容易,我没事做只能玩这些。”
“你更适合当靖远世子。”
“谢长公主殿下夸奖。”
处理好伤口,长公主拿了一个包袱给她,“送你的衣服。”
傅祈佑拿着包袱出去,见到侍卫就直接将包袱丢给了他,“可以回宫了。”
府外仍是有一辆马车等着她,傅祈佑却是解开了绳索,将马车的马解放出来。
“世子请坐马车。”
“这是马车的马,不抗旨。”
傅祈佑踩着马蹬上了马,初次骑马,马背上有些晃,幸好这马比较乖顺,傅祈佑牵着缰绳慢慢驱使它前往,虽然技艺生疏,但她脸上却丝毫不见慌乱。
“世子,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宫安全。”
傅祈佑伸手指了旁边一家店,“去买一份桂花糕回来。”
“世子……”
傅祈佑睥睨着他,“我去也行。”
“属下领命。”
大晚上杨云英哪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后花园喂喂鱼,傅祈佑坐在假山上,碎屑直接喂鱼,杨云英一下便回头了,“谁准你坐得比我高了,下来。”
傅祈佑认命下来,与她比肩而立,右手端着糕点递到她面前,“庆丰糕点。”
她的语气还是一样的平淡,一样的气人,杨云英拍掉她的手臂,“本公主有钱,不需要你施舍。”
被拍到伤口,傅祈佑紧了紧手指,“是臣自讨没趣,臣告退。”
闻到血腥味陆萱就赶来了,上下看了看傅祈佑,“世子哪里受伤了?”
“无妨。”
陆萱瞄了公主一眼,“世子总能惹公主生气,根本不会哄。”
“她逃不开。”离开了花园,傅祈佑将糕点的包装纸给了她,“伪装道士进宫,替换丹药,嫁祸内相,各地控告侵占田地的奏疏先截住,丹药事发后,立即杀掉均田官,一并放出奏疏扳倒内相。”
回了偏殿,陆萱给傅祈佑打了水,侍奉她宽衣,然后就站在一旁。“内相一倒,朝廷就是左右二相为主,左相潘石出身世家,为人忠正,曾替王府说话。”
“左相不行,他守的是自己的良心,不是王府,找人调查右相。”
“我爹传信道,他现在已经在历城开了学堂。”
“陛下急功近利,接下来的官员一定会有大清洗,儒生提高标准,少收不滥收,机械土木重点培养。”
“黄河决堤,是该重点培养。”
傅祈佑起身穿衣,换上了长公主那边拿回来的衣服,连外衣都穿上了。
“世子要出门?”
“去书房。”
杨云英仿佛早就知道,早早守在书房门口,抱着她的琵琶坐在廊下,“这是本公主的书房。”
傅祈佑站直了,“条件。”
“晚上不准留陆萱在房内,你不配。”
傅祈佑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一脚踩在台阶上,俯身看她,“公主殿下,我可就一个属下,寻常大户人家也有几个通房丫鬟的。”
杨云英伸手挡在门前,“女人和书只能选一个。”
“好,我答应。”傅祈佑伸手推开了门。
怎么这么干脆,杨云英疑惑,仿佛被骗了,“你站住。”
“君无戏言,公主殿下的话就是口谕,不可收回。”
“我是公主,不是君。”
“公主是皇女,对臣而言就是君,你我是君臣关系。”
君臣,傅轻舟这么听话也是因为这个关系吧,杨云英有些烦躁,“本君命令你给我讲故事。”
傅祈佑随手抽出一本史书,语气毫无波澜地念了出来。
“不用了!你自己待着。”
傅祈佑收回了书,继续看昨天剩下的部分。
夜晚药谷来客,是一个重伤的孩子,名唤周衡,是已故衡阳太守之子,衡阳军事重镇,衡阳太守的地位举足轻重,不过太守周继成却在一月前被下狱,新太守暂时还未上任,现在那边只是由商会自行控制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