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可以以貌取人,但是从一个人的面相上,还是能看出来很多问题的。
同样长着贼眉鼠眼,但是眉形的不同、眼睛的大小、形状以及开口等等,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命运。
而这个黄啸,尖嘴猴腮,眉形如剑,鼠眼,小而聚光,眼角内敛,这人很有城府,一看就心机很重。
我并不是那种特别优柔寡断的人,但是这一次在黄啸的身上却栽跟头了,我看不清这个人,所以摇摆不定。
黄啸要离开,我有点急了,叫了一声:“黄啸!”
黄啸回过头来看着我,也不说话,我握着匕首的手攥了攥,手心里面全是汗:“黄啸,我们下来就是为了救人的,你空手上去,不怕被唐教授他们为难吗?”
“我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即便是被责难,我也问心无愧。”黄啸说的坦荡,却让我红了脸,他的意思是我明明可以救人却不愿意救是吗?
我刚想再开口,上面忽然扔下来几根绳索,救援的人这么快已经动作了!
黄啸二话不说返了回来,帮着将地上的四个人全都捆到绳索上面去,忙完了之后,我问他:“你不是说这些人无法活着出墓穴的吗?明知道这么做没有意义,为什么又要回来做?”
“或许,他们命不该绝呢?”黄啸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墓穴里面隐隐的有风刮起,我心里发毛,来不及多想便跟了上去。
往前走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开了阴眼打量黄啸,他周身既没有黑气,也没有仙气,很普通的一个人。
这让我心里面更加不自在,物极必反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等到我们回到古教授那里的时候,他拿出了一瓶喷雾状的液体,让我们将身上喷遍,这是从上面送下来的能够预防蛇疮的药物。
那东西有一股强烈的刺鼻的味道,带着浓郁的蛇腥味,闻着很不舒服。
不过好在我们一直爬出去,再也没有人出问题。
到了井口,我一眼便看到了穿着月白色长袍的柳爷,这才明白过来,考古队搬来的救兵竟然是柳爷他们。
柳爷皱着眉头看着我:“你一个人来的?”
“是跟考古队一起过来的。”我有些心虚的低了头。
“这事你事先没跟胡其琛商量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柳爷继续质问我。
我咬了咬唇,嘴硬道:“这墓穴本就是个空墓穴,你们都不能下,总得有人下去再研究研究不是?”
“如果真的只是空墓穴那么简单,你会再冒险下去?”柳爷反问我。
一句话便将我给怼的没话了,这是柳爷第一次跟我发脾气,之后一甩袖子:“别不服气,胡其琛很快就赶过来了,到时候有什么,你自己跟他解释吧!”
“啊呀,文亭你凶什么凶啊,你都吓到人家芃芃了,你们要是那么有能耐,自己下去啊,为难女人算什么本事啊!”柳真赶了过来,劈头盖脸的就开始数落柳爷。
柳真身上还有伤,一激动就捂着心口皱着眉,柳爷顿时慌了:“柳真姐,不是让你在床上躺着吗,外面有风,跑出来做什么?”
“我要是不跑过来,还不知道你们怎么欺负芃芃呢!”柳真拉着我的手,“我在那墓穴里面也吃了亏,要不是身上伤口还没好,我肯定也是要再下去看看的,芃芃没错。”
柳爷叹了口气:“好,好,她没错,我们先回去,你好好躺着行吗?”
“柳真姐,我没事,你赶紧先回去吧,身体要紧。”我也劝柳真道。
柳真看了一眼考古队那些人,当视线落到被捆着的那四个人的时候,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在墓穴里面中了蛇疮,但是这次中的蛇疮似乎跟之前的不一样。”我担忧的看着那四个人,他们上来之后,挣扎的动作都小了很多,感觉真的要气数尽了一般。
柳真摇头:“不对,他们不仅仅是中了蛇疮了。”
说着,柳真便要催动内力,被柳爷一把拽住了:“你干什么,不要动气。”
“柳文亭,他们应该是被蛇魇了,你看不出来吗?”柳真气呼呼道。
“先把人带回去再说。”柳爷硬拽着柳真往回走,柳真拉着我不松手,牵牵扯扯好一会儿才回到了柳金花那里。
柳金花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的情况要比我之前离开的时候好太多了,身上的蛇疮已经退掉了大半,但是手心还有,精气神也不足。
“吴芃芃啊!”我一进去,她便叫了我一声。
我赶紧走过去,蹲在她腿边:“婆婆,是我。”
她点点头:“我听说你奶奶回老家去了,她终究还是回去了。”
“婆婆,你知道我奶奶的老家在什么地方吗?”奶奶和柳金花有些渊源,兴许,她们曾经聊过关于奶奶家族的事情。
柳金花摇头:“你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能说会道,到处给人配阴婚,那个年代,哀鸿遍野,配阴婚很吃香,十里八乡的都很敬重你奶奶,她出名的那会,我在柳家村的根基已经很牢固了,都是走阴路的,渐渐地便有了交集,破四旧那会儿,我们俩还一起被批斗过。”
说到这儿,柳金花忍不住笑了笑,随即叹了口气:“但是她心事重啊,对她的来历只字不提,有一次在土牢里,我俩被打的奄奄一息,她迷迷糊糊的嘀咕了一夜,我躺在旁边仔细的听,拼凑着也只听懂了一点,她好像是来自苗疆的一个原始部落,有一个很大的家族,家族里面好像还有一个师兄,她对这个师兄,很有感情。”
“师兄?”我从来没有听奶奶说过她有什么师兄、师门之类的。
柳金花喘了口气,休息了一下,问我:“芃芃啊,难道你从来没有问过你奶奶,你为什么姓吴吗?”
“我跟我奶奶姓啊,这有什么不对吗?”我真没觉得有什么,或许是我爷爷入赘到奶奶家,我爸姓吴,我就姓吴了呗。
柳金花笑道:“傻丫头,你见过你爷爷吗?”
“我连我父母都没见过。”从我记事开始,我就跟奶奶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有没有那些人,我也无所谓了。
我一直认为我爷爷可能是个短命鬼,去世之后,奶奶便一直守寡罢了。
“你奶奶是挺着个大肚子躲到姑坪坝来的,当时为了生下你爸,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后来又有了你这个不省心的,她一辈子都没享过什么福啊!”柳金花叹道。
我惊得合不拢嘴:“你的意思是,当年我奶奶是因为怀孕了,不被家族所容,才从家族里面逃了出来?”
“这只是我的猜测,芃芃啊,你奶奶躲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还要回去面对过往的那一切,她都是为了你啊。”柳金花语重心长道,“你是她的命,你没了,她的一切就都结束了,所以,为了你奶奶,咱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小命不?”
我头脑木讷的转不过弯来,好一会儿才拼命点头:“我知道,我懂。”
“柳家村的事情不简单,不是你以一己之力就能解决的,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万事,能往后退一步,就别冲动的往前冲,因为你的眼睛前面还蒙着一层纱啊,你看不清,很容易一脚就踏进悬崖峭壁。”柳金花说着,眼神朝着院子里面正在哀嚎着的四个人看,“看到那四个人了吗?那是典型的蛇魇了,蛇魇就如梦魇,是蛇的怨念之气纠缠上了人,让人感觉自己正在被千万条蛇不停的啃食、纠缠,最终窒息而死,死状相当惨烈。”
“可是,之前有人告诉我,说这是一种沾染了阴煞之气的蛇疮,要用我的活血将它们引出来,一举歼灭。”我将黄啸的方法说了出来,私心里面其实也想看看,黄啸到底是不是在骗我。
柳金花点头:“对,这是一种解除蛇魇的方法,最笨的方法。”
“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吗?”我试探着问道,听柳金花的语气似乎这方法并不好。
“这种方法无非就是以小博大,将这四个人的蛇魇聚集到一个人的身上来,如果这个人能够压制得住,那么蛇魇瞬间就能清除,如果压制不住,很可能就一命呜呼,不管怎样都是划算的,毕竟死一个可以救四个。”柳金花说道。
我当即便沉默了下来,回想着当时黄啸在跟我说这个办法的时候,他先问了我一句,你做了弟马吧,之后才说你是至阴之体之类的,所以,他说话之前是有考量的,他觉得我,一,有至阴之体,可以吸引这些蛇魇,二,我是弟马,有能力压制得住?
到底还是我小人之心冤枉了黄啸了?
正在我纠结着的时候,柳如玉走出来了,手里面端着一个大碗,碗里面装着灰不溜秋的东西,直接就往那四个人的嘴里面塞,我惊道:“那是什么?”
“那是千年蛇涎混合我供奉柳仙的十年香灰而成的解药,可以解蛇魇。”柳金花解释道。
“这么简单?”原来蛇魇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嘛。
柳金花失声笑道:“你这丫头脑子弄哪去了,你觉得很简单,是因为你跟咱们柳仙堂交情深厚,一般人能让我拿出十年香灰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是柳爷的蛇涎?”
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我得好好感谢你们了,婆婆,我推你进屋吧,太阳都下山了。”
院子里,那四个人不停的挣扎着,呕吐着,考古队的人在一旁干瞪眼,束手无策,我知道等他们吐完了就好了,不想看这些。
我刚说完话,院子里凭空刮起了一阵阴风,紧接着我便被拽进了屋,等冷静下来一看,胡其琛正居高临下的瞪着我:“我让你好好在学校待着,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我之前跟你说过考古队要下墓的事情,你也没反对啊。”我振振有词。
“考古队下墓我反对什么?但是我没同意你也一起跟着下去,你不要命是吧?”胡其琛强词夺理。
我简直无语了:“考古队找上我了,我能不下去吗?你真搞笑!”
“我搞笑?”胡其琛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吴芃芃,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现在内力强了一点,还有了鬼宠,天下无敌了是吧?”
我看他脸都气白了,也不想跟他闹,便软了下来:“我知道墓穴里面危险,也只是带着他们走了一遭,什么都没做,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叫你自己去问傅皇后你又不肯,都怪我咯?”
“我!”傅皇后是胡其琛的痛,一被踩到就憋屈的说不出话来了,憋了半天才说道,“你那道血符能镇住傅皇后的魂魄半个月的时间,之后她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你以为可以随随便便跟她聊天吗?”
我眨了眨眼,忽然想捉弄一下胡其琛,缓解一下气氛,便说道:“别人担心傅皇后为非作歹,你又不怕,你们都是夫妻了,只要你答应跟她洞房,她还有什么不依你的?”
“吴芃芃你是不是皮痒了?”胡其琛顿时吼出了声,我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往柳真那边跑,“我说的都是实话嘛。”
柳真看胡其琛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把把我抱在怀里:“胡其琛你干什么!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脾气臭!”
胡其琛没接话,只是狠狠的瞪着我,像是要把我剥皮吃肉了似的,我窝在柳真怀里,嘚瑟得很,原来胡其琛吃瘪的样子这么好玩。
院子里的那四个人前后折腾了有二十来分钟,终于精疲力尽的昏迷了过去,考古队的成员一个个都累的连饭都不想吃,全都安排进客房休息去了。
我们都团在柳金花的房间里,他们像是审犯人似的开始审我。
柳爷还没开口,柳真搂着我先打预防针:“我话先说在前头啊,你们问归问,不准大呼小叫的吓人,不准发火,谁叫谁就自己出去。”
柳如玉撇撇嘴:“柳真姐,你就宠着她吧,她就是以前被宠坏了,才这么无法无天的。”
“我就喜欢芃芃这性格,那种畏首畏尾的胆小鬼,我还不稀罕护着。”柳真完全不给柳如玉面子。
柳爷摆摆手:“好了,别吵了,说正事要紧,胡老弟,你问,还是我问?”
胡其琛耷拉着眼皮子不说话,估计那口气还没出,不想跟我说话,柳爷便问我:“芃芃,你跟我说说,那蛇魇你们到底是怎么惹上的?”
“我们下墓之前,古教授就测出来说墓里面还有未腐的尸体,可是等到下墓之后,却根本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直到往回走的时候,在第二道门的位置开始爆发蛇疮,你们所说的蛇魇,应该就是在那里染上的。”我正色道。
柳爷摸了摸下巴:“第二道门!我说呢!”
“咱们上次下去,在主墓室里面受到了雄黄的影响,瘫软无力,所以蛇疮是不可能出现在主墓室上下位置的,现在确定是出现在第二道门上下也是比较合理的,那里还是我们可以涉猎的地方。”柳真分析道。
“那古教授所说的未腐的尸身,可能是蛇吗?”我问道,之前奶奶的猜测是墓穴里面还有真龙压阵,这真龙我们分析可能会是汉哀帝的尸身,现在越发展似乎越偏离轨道了。
柳爷摇头:“蛇魇的形成有很多途径,但是大多途径都是掺杂了人的因素,试想一下,一条蛇的怨气能有多大,但是如果蛇的怨气叠加了人的怨气呢?”
“如果不出我们所料,第二道门那边应该有尸体,我去看看!”一直没说话的胡其琛呼啦一下站了起来。
柳爷瞬间移动过去挡在了他的面前:“别说风就是雨,第二道门受雄黄的影响的确很小了,但是不保证没有别的危险,咱们没有万全的把握,决不能再轻易去冒险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分析?咱们都分析了几天了,柳文亭,雄黄是冲着你们柳仙堂来的,对我的影响并不大,一部分人分析,一部分人实践,相互配合才能最快的解决问题。”胡其琛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我想了想,最终持了反对票:“胡其琛,再等等吧,别忘了,后山方向还有一个阵法,那个阵法跟墓穴肯定也休戚相关,如果第二道门那边真的有尸体,你随便就去挖开,说不定就会牵动那个阵法,到时候更难收拾。”
房间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家心里面都有一杆秤,进退两难。
“都去休息吧,这事急不来。”柳金花忽然打破了沉寂。
柳真拽着我:“芃芃,你晚上跟我睡。”
柳爷跟胡其琛出去院子里面商量去了。
回到柳真房间里,我帮着她换药,本来那铁笼上的钢刺戳进她的皮肉里面,以她的法力很快就能恢复,但是坏就坏在那钢刺长期在含有雄黄的空气里面浸染,对柳真造成的伤害便被放大了很多。
“柳真姐,我真的佩服你的勇气。”我一边帮她擦药油一边感叹道,“柳爷这次怕是心疼坏了吧?”
柳真嘟囔一声:“妾有意,君无情,我是一腔热血洒在了一块没开窍的硬石头上,炸不出什么花花来。”
“怎么会呢?柳爷要比胡其琛懂情趣多了,要是我为胡其琛伤成这样,胡其琛都得心疼的将我供起来,柳爷不会一点触动都没有的。”我是多希望柳爷能给柳真一点回应,柳真爱的太寂寞了一点。
柳真摇头:“我的付出,在他眼里,其实是一种负担,他会觉得这是他的一种过错,是他让我受伤了,而不会觉得这是一种情分,一种我只会为了他付出的情分,芃芃,我感觉自己有点累了,觉得可能山崩地裂,他也不会懂我对他的心意,等柳家村的事情完结之后,我打算回长白山闭关了。”
“柳真姐,你得跟柳爷说啊,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喜欢他呢?”我干着急道,“爱情这东西是需要表达的,你不说,他不懂,你们永远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一切才能顺理成章啊。”
“我就怕那层窗户纸是镜中月水中花,一捅就碎了,好啦好啦,暂且先别管这些儿女私情了,等忙过了这段,我会做一个抉择的。”柳真穿好衣服,躺下,“说好了,你不准随便干预我们之间的事情哦。”
我只得跟着躺下:“柳爷现在也没心思听我说这些,他现在对我意见大着呢。”
“别老说柳文亭啦,芃芃,你跟我说说你和胡其琛吧,你们之间是怎么相处的?我看他好爱你的样子,看你的眼神都跟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是不是觉得时时刻刻都带着刀子?嗖嗖嗖……”
“你这是逃避话题,明明就没有刀子,我只看到了柔情蜜意……”
……
打打闹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但是没睡多久,前两晚那个梦又开始席卷而来,并且这一夜的梦要比之前两晚来的更加激烈,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的捆住,那道金光烫的我体无完肤。
后来我就看到那金光之中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像是一张血网似的扣下来,我无处遁形……
“啊!”我猛地被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柳真紧紧的抱住我,将我的头按在怀里,一个劲的拍着我的背:“别怕别怕,只是一个梦,有我在,没事的。”
我趴在她怀里呜呜的就哭出了声,梦里面的场景太恐怖了,我感觉自己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柳真就那么抱着我任由我哭着,好一会儿,等我慢慢的平息了下来,柳真才试着问道:“好点了吗?”
我点头,这才发现柳真的肩膀被我哭湿了一大片,赶紧离开她:“没事,只是一个梦,你换身衣服吧,别浸到伤口。”
我退开的时候,又抬手去揉眼睛,手刚抬起来,便被柳真一把握住,对着光,我的手心里一片银白色的星星点点,柳真慌道:“这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