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和奶奶看我情绪激动的样子,担忧的问我怎么了,我刚想具体跟他们说说,外面进来说新月他们回来了,开饭了。
我便说道:“先吃饭吧,吃完饭徐叔叔你先帮瑾年的事情办了,我们再坐下来慢慢的讨论。”
席间并没有多少人,大伯父缠绵病榻,大伯母都是跟他一起在自己房里面吃的,几个哥哥姐姐都在族里面忙着,晚上才会赶回来。
大房不在,二伯母忙前忙后,气氛倒是很好,因为新月的事情,二伯母心中对我自有一份感激在,不停的关心我的生活状况,给我夹菜,眼神不自觉的往胡其琛身上瞄,眼角带着笑。
庄继辉和徐福低声的说着话,探讨一会要做的事情,徐福的手很稳,他说出的方案,肯定是十拿九稳的,这边我倒是不用担心。
等到吃完饭,我便将徐福拉到一边,问他如今鬼香居每年送的门票在谁手中。
徐福沉吟一声,似乎也很苦恼:“大巫师没去世的时候,每年的门票都是亲自送到他老人家的手中的,而这门票,他大多会交由我处理,因为我们诡绣一门所用的颜料里面,有很多都是需要珍贵药材提炼出来的精华,这些珍贵药材人间罕见,只能从鬼香居定制,大巫师去世这些年,我存着的门票早已经用完了,这几年的门票都在你大伯父手里,我跟他要过很多次都没要到,如今我的颜料也早已经不齐了。”
“大伯父留着这些门票做什么?”屯着门票坐地起价吗?
徐福冷笑一声:“像他这样的人,把名声钱势看得那么重,恨不得长生不死,手握重权,永享富贵荣华,留着这些门票就是留着一条条命,前两年他自己一个亲信身染恶疾,眼看就要不行了,跪地求他救他一命,他看都没看一眼。”
我不禁唏嘘,如此自私自利,看来我想要到一张门票,怕也是不能心慈手软了。
顾瑾年被带进了徐福的工作室,庄继辉陪同左右,而我则去了大伯父的房间。
那时候大伯父正坐在床沿上抽着烟,大伯母在帮他泡脚,这家伙倒是会养生,那木桶直到膝盖,里面泡着不知道什么药材,房间里一股药香味夹杂着烟味。
我进去的时候,他瞄了我一眼,没说话,我喊了一声:“大伯父,大伯母。”
“啊哟,是芃芃啊,真不好意思啊,你大伯父病着要人照顾,我抽不开身,慢待你的地方,你可别见怪啊。”大伯母端着木桶走过来说道。
我笑了笑:“没事,我又不是外人,回自己家有什么好见怪的是不是?”
大伯母嘴角抽了抽,说道:“对,芃芃这话说得对,是自家人。”
大伯父重新躺在了床上,我抽了个凳子坐过去,盯着他,也不说话,他慢慢的抽着烟,一根烟都抽到了烟屁股,烧着了手指,我还是没开口。
大伯父不耐烦了,将烟屁股扔进床边的痰盂里,说道:“你有事就说,坐在这里跟个木桩一样干什么!”
“既然大伯父要我说,那我就说了。”我说道,“听说每年鬼市中的鬼香居都会送给咱们家一张门票,大伯父,有这事吧?”
大伯父眼神一凛,戒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大伯父,如今手中有几张这样的门票?”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他又点了一根烟,并没有因为我就在旁边而询问一声我介不介意,狠狠的抽了两口,眯着眼睛问我:“你想要门票?”
“对,不多,一张就可以,不知道大伯父能不能割爱?”我进一步说道。
“凭什么?”大伯父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这就是要跟我谈条件了,他想要的,无非就是奶奶手里面的家产以及我手里的金印,这两样东西都关乎我和奶奶在吴家,在族里面的地位。
我倒是无所谓,毕竟不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可以回江城过我以前的生活,但是奶奶回到了苗疆,就再也跟苗疆,跟吴家脱不开关系,她不能失去地位,否则还怎么安度晚年?
所以,这两样我一样都不能丢。
我斟酌了好一会儿,反问道:“大伯父,你说我凭什么?”
大伯父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我会将问题踢回来,又抽了一口烟,不打算装下去了:“我想要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实话跟你说,我手里目前有五张门票,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拿出对等的东西跟我交换,否则,免谈。”
“恕侄女愚钝,算不出来这些门票的价值,还请大伯父提示一二。”谁先开价谁就输了,反正我有的时间跟他耗。
他见我不上钩,估计心里有点不踏实,开口道:“鬼香居的门票,属于有价无市的东西,当然是得拿有价无市的东西来交换。”
呵,有价无市的东西,那就不是要家产了,他分明就是想要我手里的金印!
我装作不懂道:“那大伯父看看,侄女身上有什么有价无市的东西,尽管拿去便是,不过,在这之前,大伯父是不是也应该先让侄女看看你手里的门票?”
“你这是不相信我?”大伯父不高兴道。
“我当然是信任大伯父的,只不过大伯父话里话外没把侄女当自己人,非得跟侄女做生意,那做生意就按做生意的规矩来吧,我得看到东西,这生意才能做得起来不是?”我不卑不亢的。
大伯父冷笑一声,那眼神里面满满的都是讥讽,随即便从床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方盒子,上面有一把青铜锁,也不知道他怎么拨弄的,方盒背对着我打开,他从里面将几张金灿灿的跟毛爷爷差不多大小的门票拿出来:“这些就是鬼香居的门票了,那么,金印呢?”
“金印?”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大伯父,在你眼里,大巫师的金印原来就只有鬼香居这几张门票的价值啊?这么说来,大巫师的地位在你眼里,差不多也就是鬼香居看门人的地位咯?”
“我可没这么说!”大伯父开始不耐烦道,“你一个小丫头,金印放在你身上根本没用,没人会服你,早晚再被坏人夺了去,到时候害了我们的族人,我可饶不了你。”
“哦,没人会服我?”我站了起来,从怀里将金印掏出来,紧紧的握在手里,“那么,大伯父,金印如今在我手中,你是我们族内之人,我可不可以吩咐你做一些事情?”
大伯父瞬间恶狠狠的盯着我:“吴芃芃,别给你脸不要脸,再蹬鼻子上脸,老子能让你连苗疆的地界都进不了!”
“哦,大伯父,现在该我问你了,你凭什么?”我丝毫不畏惧道。
“我……”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我是你大伯父,就算是你父亲还在,长兄如父,也得听我的,你算什么东西!”
“哦?长兄如父?请问大伯父,我父亲十八年前去世的时候,你在哪?我在外沦落十九年,你又在哪?你做到一个长兄如父该做的事情了吗?如今拿这个来压我,你觉得你配?”既然跟我撕破脸皮,那就撕吧,我宁愿将这件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谁最终下不来台面!
我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再没脸没皮,人家嘲笑几声也就罢了,他在吴家,在苗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跟一个晚辈撕扯不清,到时候丢起脸来,怕是要更精彩的多。
他能丢这个脸,我就更可以不要脸了!
大伯父被气得七窍冒烟,暗紫色的嘴唇不停的抖,手里面的烟头堆了一截烟灰,一下子掉下来烫到了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将烟头狠狠的扔在痰盂里:“反了!真的是反了!我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大伯父你别激动,人年纪大了,身子骨本来就不硬朗,缠绵病榻之际动了心火,一口气背过去,那从此以后,这偌大的吴家,可真的不是你说了算了。”我继续煽风点火。
“吴芃芃你敢!”大伯父气急败坏的指着我吼道。
我耸耸肩:“我有什么不敢的?如今吴家一半的家产是我的,大巫师的金印也在我手里,我只不过不想以权势地位压人,否则,大伯父,你觉得我今天有必要来心平气和的跟你谈门票的事情?别把侄女对你仅剩的一丝尊重糟蹋了,我敢保证,惹恼了我,大伯父这病榻怕是要一直躺下去了。”
“你威胁我?”大伯父眼睛瞪得跟金鱼似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大伯父的一张门票罢了,鬼香居的门票本来就是送给吴家家主的,如果我真的想,以我奶奶手里面握着的一半家产,再加上我奶奶的辈分,大伯父你说,这家主应该你舔居吗?”我用词越来越不客气,我倒要看看这个大伯父的承受能力有多强。
“孽障,来历不明的孽障!”大伯父捂着心口吼道。
我笑道:“大伯父不说,我倒是忘了,真要追根溯源,我父亲怕是还比大伯父大几岁呢,论资排辈,我应该叫你一声二叔,你说对不对?”
“滚,你给我出去,出去!”大伯父发飙了,我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估计大伯母过来了。
我伸出手:“门票给我,我还你清静。”
“休想!”大伯父啪嗒一声将小盒子关上,那青铜锁瞬间锁住。
这家伙简直冥顽不灵!
这个时候,大伯母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眼珠子转了转,冲着大伯母说道:“大伯母来的正好,我刚才跟大伯商量了一下,上次我回吴家认祖归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个简单的仪式都没有,这回正好有时间,大伯父也在,还请大伯母召集族里面所有长老去祠堂,今天下午我准备认祖归宗。”
“吴芃芃,你到底想干什么!”大伯父一下子从床上窜了起来,伸手便要来掐我的脖子。
我迅速的后退两步躲开,说道:“我想干什么,大伯父很清楚,如果大伯父病的实在起不来了,我自己去叫人也可以,族里的大部分长老也都是见过的,到时候无论是认祖归宗,还是论资排辈,亦或是谈谈大伯父将这吴家家主……”
“芃芃,你这是要逼宫啊!”大伯母痛心疾首道。
“到底是逼宫,还是本来有人鸠占鹊巢,你们心里有数,本来都是一家人,我不想说出二家话来,但是有人容不下我,我便只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都是我分内应得的,不是吗?”人不狠,地位不稳,此时此刻,我才算是真正的领会到了这句话的精髓。
活在这个世上,为人处世就得看菜说话,对方谦和讲理,咱们就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对方咄咄逼人,见利弃义,那咱们就把利益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样谈起来才更有底气。
大伯父一口污血吐了出来,混着粘稠的痰液,恶心至极,大伯母慌手慌脚的帮他拍背,我心里在那一刻闪过一些怜悯,但是随即想到,如果我一步一步的忍让,最终会被他狠狠的踩在脚下蹂躏,包括我的奶奶,我便硬起了心肠!
如今大局越来越不稳,正如奶奶所说,我势单力薄,需要吴家乃至整个族群提供给我的坚强后盾帮我摆平这些事情,我得将这份权利牢牢的握在手中,大伯父的头,无论如何我都得将他压下去!
想到这里,我便说道:“大伯母,我话已经放在这里了,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考虑,一刻钟后我要答案,如果一刻钟之后你们做不了决定,我会让族里的长老们过来替你们做决定。”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离开大房的房间。
刚走出去,就看到胡其琛站在走廊里,我心里一惊,他什么时候跟来的?
走过去,胡其琛很自然的圈住我的腰:“跟他费那么多口舌还是无功而返?真不是我说你,想要门票很容易,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他将门票吐出来。”
我瞪了他一眼,这事真让他去做,我还真怕大伯父被折腾的一口气上不来。
大伯父再怎么坏,那也不能掩盖他在族里面,在吴家的地位,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可是要背着为了权势,目无尊长的罪名的!
再说了,大伯父不好,锦言大哥还是不错的,我不能让锦言大哥恨我。
“不说这事了,顾瑾年那边现在怎么样?”我转移话题。
胡其琛摇头:“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她有自己的老公,我只管我媳妇好就行了。”
我伸手拍了他一下:“死相!”
……
我还没见到顾瑾年,就被奶奶叫去了房间,奶奶脸色阴沉着,张嘴便质问我:“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我不想跟奶奶说,我知道她的心意,她不想家宅不宁,宁愿自己多忍耐一点。
奶奶一拍桌子:“我问你干什么去了!”
“就去看望了一下生病的大伯父,我做错了吗?”我反问道。
“芃芃,你要记住,你大伯父永远是你大伯父,等我百年之后,你还要在吴家生活很多年,不要给自己树敌,懂吗?”奶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奶奶,你知道我不是喜欢树敌的性子,但是我也不是软柿子,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是有人不想我活,我也不会任人欺负。”我不服气道。
“傻孩子,可是你大伯父病着……”
“他的病是心病,兴许我刺激一下他就好起来了,奶奶你放心吧,出不了事。”我冲奶奶吐了吐舌头。
奶奶没好气的拍了拍我的头:“孩子大了,我也真管不了你了,但是芃芃你要记住,他们,毕竟是你的至亲。”
我心里嘀咕着,这样的至亲不要也罢,奶奶老了,舍不得吴家这一点血脉,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一群最熟悉的陌生人罢了,对于我来说,感情还不如跟柳金花来的深,但是终究是要相处下去的,便点头道:“我懂,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不会真的把他们怎么样的。”
奶奶不置可否,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没一会儿,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大伯母红着眼站在门口叫了一声:“二娘,我找芃芃有点事说。”
奶奶推了我一把,给我使了眼色,这是让我收敛一点,我低着头出去,大伯母将我拉到栏杆那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票塞在我手里:“芃芃啊,你大伯父向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要的东西,他还真能不给吗?他只不过是一辈子在族里面呼风唤雨的,高高在上惯了,耳根子听不得硬话,一时话赶话脾气被激起来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接过门票,松了一口气。
其实今天真的将族里面那些人都叫过来,以大伯父的地位,他下面的拥护者不会那么轻易的让我爬到他头上去,再者,我奶奶也不会让我那么放肆,我现在虽然金印在手,但是对族里面的贡献到底是不如大伯父的,就算最后因为各种原因我拿下了一切,下面终究会是一片的议论声。
现在到底不是时机,所以见好就收是为上策。
我将门票揣进口袋,拉着大伯母的手软道:“对不起,大伯母,今天是侄女说话有些不分场合了,这不是心里着急嘛,现在想来也挺后悔的,待会大伯母回去,可要帮我在大伯父面前多说说好话,让他别生我气了。”
“放心吧,他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要不然也不会让我来给你送门票不是?”大伯母顺坡下驴。
我俩又说了几句,大伯母要走,我又提醒了一句:“大伯母,族里面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大伯父一日不在,族中无首,时间长了,我怕是不稳啊。”
大伯母一愣,连连点头:“他快好了,快好了。”
看着大伯母匆匆离开的背影,我叹了口气。
我终究不可能永远待在苗疆,这一盘散沙有人凝聚着不会出事,一旦凝聚不起来,分分钟可能被人趁机而入。
奶奶有些话说的不错,他终究是我大伯父,再怎么不待见我,对吴家和族里的那份心还是在的,只要有他在就散不掉。
而经过今天的事情之后,我相信他对我,也会收敛一点的。
再不济,正如胡其琛所说,还有别的很多办法可以压制大伯父。
面对大伯父一个人,总比面对一个我不怎么熟悉的族群要好得多。
……
我捏着门票去了徐福的工作室,那时候徐福已经完成了刺青,我看到熟睡过去的顾瑾年的肚子上多了一朵血红色的石榴花,石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用在顾瑾年身上再合适不过。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以及檀香的味道,徐福仔细的交代庄继辉日后护理事宜,以及以后床笫之间的禁忌,庄继辉仔细的记下,很慎重。
等徐福忙完了,我走过去,将门票交到他手上:“徐叔叔,这门票你拿着,尽快帮我查探一下关于鬼香居近期大批量雄黄的去处,还有,最好是能得到一些克制这些雄黄的方法,一切拜托了。”
徐福接过门票,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让他吐了一张出来,怎么做到的?”
“说了一些听起来大逆不道的话罢了,这些你就别管了,反正拿到门票便万事大吉了。”我不好意思道。
徐福美滋滋的:“这下好了,我得好好想想这次去鬼香居定制哪些药材,下一次过去,还不知道何年马月呢。”
……
顾瑾年在半个小时之后醒来,那时候,庄继辉已经将她浑身的衣服换掉了,她趴在床上,有些懵,刚想起来,忽然捂着嘴便是要吐。
这是逆反反应,徐福有交代过,庄继辉立刻将痰盂递过去,她吐了个昏天暗地,之后有气无力的靠在床头,我过去拉着她的手问她感觉怎么样。
“芃芃,我做了一个梦。”顾瑾年看着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