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濋刚才还是一双笑弯了的眼睛瞬间变得严阵以待,他开始思考这个时候要说什么话。
夏沐濋的沉默思考在岳千烛眼里可就是大事。她第一反应不会是夏沐濋不开心了吧。
她只是开玩笑的!
岳千烛刚要张嘴说自己是闹着玩的,就听到夏沐濋说话,一股气硬生生的憋在嘴巴里。
他说:“神远军是我的所有,但你是我命。”
岳千烛怔在原地,轻轻咬着唇,被震撼到了。
老实讲,她没有想到夏沐濋会如此认真的说了句请话,重重的砸在她的心上。
岳千烛怎会不知神远军在夏沐濋心中的重要性?同样的,岳千烛也将神远军将士们视为沐王府的一切,没有神远军就没有现在安稳的齐越边境!所以她对神远军同样的尊重和尊敬,从来没有想过要拿自己与国之重器相比,更没有要夏沐濋在自己和神远军之间做出个孰轻孰重的选择。
岳千烛正想着,身后贴上了温暖的胸膛。夏沐濋靠过来,紧紧将岳千烛拥入怀里,只要抱着她,这双手就不会松开。
岳千烛贪婪的享受了一会儿,开口说:“其实——”
她翻身过来,看着夏沐濋眼底的幽光,静静的说:“我刚才并没有生气。你是我的夫君,你和你的一切,我都会努力的维护。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乱发脾气。我刚才——只是想逗逗你,显然,失败了。”
夏沐濋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不是无缘无故争风的人。我只是相处趁机说出我的心里话,我想与你承诺,你和神远军都比这座府邸重要。前半生,我最大的荣耀是神远军的主帅,现在和后半生,我最大的骄傲就是你的丈夫和我们孩子的父亲。我应该给你这个承诺。”
夏沐濋对岳千烛说过不少情话,做出不少承诺,可是没有一次像这般沉甸甸的。夏沐濋把他的家国和生命都许给了岳千烛,这不仅是一份爱,更是一份责任。
夏沐濋与岳千烛的谈情说爱不再是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他们是要并肩而站,夫妻同心,执手站在城楼俯视他们需要保护的土地,他们脚下不仅是凰城和淮州府,更是十五州三十二府的整个黔地。是数十万个家庭,是二十万神远军的性命!
岳千烛动容着夏沐濋的承诺,她伸手摸着夏沐濋的下巴向上到他的嘴巴,他的鼻尖,他的眉宇之间。
“好。”她回应这份承诺。
······
凰城再次进入短暂的雨季,这几日岳千烛几乎都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枫林府那边传来消息,赵娡欢已经接到冬云和果子师傅,吃到梦寐以求的东西大呼过瘾,这几日在宅子里跟着师傅学习做果子呢。
冬云也是悄悄跟着回了一封信,里面都是夸赞赵娡欢的赵宅虽然远没有沐王府的大,但在枫林府这个边境小城里,已经算是富者的规模了,怪不得追赵娡欢的男人特别多,她要是男人也会去追求赵娡欢的。
不仅如此,冬云还送来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说是贺寒生奉命到了枫林府。
岳千烛勾起嘴角,贺寒生这人,有点意思。
她起身拿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准备去夏沐濋的书房。
因为雨天再加上军营里没什么要紧事,所以夏沐濋最近一直都是待在府中。不是在房间里与岳千烛腻在一起,就是去书房与陈致一起商讨军务。
听李管家说,今天陈致没有到书房去,说明书房里也就是只有夏沐濋一人在处理事务。所以岳千烛也就没有好避闲的,迈出门槛去到夏沐濋书房。
咚!咚!咚!
岳千烛并没有选择直接进入,而是敲门。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夏沐濋的脚步声,紧接着时夏沐濋开门现出自己。
“很忙?”岳千烛没有注意到时夏沐濋亲自开门,担心自己打扰到他。
“没有。”夏沐濋看着岳千烛手里拿着一封信,问到:“给我看的?”
“哦。”岳千烛将信递给夏沐濋:“赵姐姐送过来的。”
“进来。”夏沐濋的表情看不出来对赵娡欢的信有多大的兴趣。他拉起岳千烛的手带她进房间,同时关好门。
岳千烛已经察觉到不对,夏沐濋似乎有点过于严谨。屋子里没有旁人侍候不奇怪,但是旁边的案几上却放着两个茶杯。
“陈致来过了?”岳千烛只能想到这个,在这个档口,只有陈致会过来。
夏沐濋没有应声,站到一边让出岳千烛的视线。
岳千烛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看到夏沐濋的身后的屏风后面走出了一个人影。
······
上京城的科举在按部就班的顺利进行。邹进是主审,叶适言是副主审。偌大的考试现场,众位考生奋笔疾书,书写考题观点。连续的三日大考,乐安世子不可谓赚足了风头,只是因为提前交卷,并且皆是自信满满的走出考场。
科考的最后一天,叶适言装订完最后的答卷,放进巨大的箱子中,上好锁,来到最前面的中央案几旁,对邹进微微行礼并且交上钥匙。
“老师。考卷已经整理好,明日一早便可开始阅卷。”
“嗯。”邹进低头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没有抬头:“将钥匙放在这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这几天叶适言不仅要参与科考,还要处理户部的紧急事务,的确是辛苦到他了。
叶适言并没有说什么,再次微微行礼:“没什么事的话,学生先告退了。”
“等一下。”邹进放下笔,看着自己写的东西,招手让叶适言过来说:“正好完成,你过来看看。”
叶适言不推辞,向前走了两步才看到桌上放着的纸张。白纸黑字上写着的是很多个名字。这些名字叶适言都有些模糊了印象,他想到了什么,看向邹进。
“这些是这届考生的一部分名字。”
邹进料想到叶适言能够认得出这些名字的由来,抬头说:“这些人的一些观点不错,值得重点考察。”
科考现场,主审和其他主审都可以走下考场,看着考生写考试内容。邹进就是在随地走走的时候就记住某些观点,并且还记下了这些人的姓名。
叶适言直言道:“批阅考卷时是要遮挡名字,老师如何考察?”
邹进笑着捋着胡子说:“他们对应的观点,为师还是能对应上的。”
叶适言:“老师是主审,担负批阅大任,一定要公平公正才是。”
“那是自然。”邹进笑着说:“这可是他们走出寒门的唯一机会。”
邹进所说的公平公正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不然叶适言也不会奉承一日指着为师,终身为师。
邹进继续说:“如今二殿下已经步入朝堂,是时候补充羽翼。你瞧瞧这上面的人,或许能够成为合适的伙伴。”
邹进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他作为老师要开始为夏恪勤补充势力了。
“是吗?”叶适言并不惊讶。他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卷起指着名单的一个名字,问到:“这位也是老师的备选之人吗?”
邹进低头,看着叶适言指着的名字。苏惟两个字虽然在最后,但依旧被邹进写在名单里。
“他虽是少年,谁都不敢低估他的能力。”邹进很是欣赏的看向叶适言:“就如当年的你。”
没有人会像叶适言一样。
出身权门,可惜家道中落。少年英才,但因性格刚硬刚刚入朝就被下放藩地,被沐王质疑,被黔地百姓排挤,过了很久才被黔地上下接受。从零开始,累计政绩就为了重回朝中。最后因为南商的国家经济合作,回到朝中入主户部,得到圣上赏识做了户部尚书。
在绝大多数的人眼中,叶适言是齐越最年轻的尚书大人,风光无限。但是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知道叶适言是顶着巨大的压力,身心反复折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要做一代明相,重振叶家门楣。
“他不会是我。”叶适言说:“他前可做任何权臣,后还能世袭侯府爵位。他的才能注定让他一生顺顺利利。”
叶适言看着苏惟的名字说:“不过。他家中立为名,想将他划入老师的计划里,老师可是要多花些心思而已。不过,那也是将来。待他长大后,他会辅佐帝王,绝不是储君。”
言外之意,苏家只信帝王,至于储君是谁,他们才不在乎,甚至是说,无所谓是谁。
这才是邹进将苏惟的名字犹豫着最后写在末尾的原因。苏惟将来必定是入朝,他的能力和身份注定他是一代权臣,但是等他成为权臣就不知道当时的圣上是谁了。
苏家中立,只辅帝王。
邹进没有把握能与苏家这位少年,能够达成站在统一战线的可能。
“你呢?”邹进绕来绕去,终于说出自己想法。他想为夏恪勤拉拢叶适言。
叶适言料想到会被老师问到这个问题,他早做准备似的回答说:“学生现在在户部很好,无暇参与任何谋划。”
这是拒绝了。
邹进顿了一下,呵呵笑道:“你啊你,性子依旧这么刚硬。至少委婉一些回答。”
叶适言:“委婉,就是含糊其辞。有些原则问题,必须要说的清楚。”
邹进点头说:“话虽如此。但是可别忘了,你当时就是因为不懂圆滑才被人设计下放藩地。你呀,还年轻,还是要吃一堑长一智的好。”
到底是自己的亲学生,邹进还是为叶适言考虑。
叶适言点头,但是有些观点不敢苟同:“那年学生血气方刚无权无势,肯定抵挡不了滚滚的洪流。现在不同了,学生是户部尚书,六部之首。就算有人看学生不顺眼,也不敢怎样。”
叶适言提起毛笔躬身下去,划掉了苏惟的名字。继续说:“如果非要划分阵容的话。学生现在所在的户部只听命于圣上。这位,还是个孩子。只听他的父亲。老师想要稳定,还是不要考虑我们的好。”
邹进微微一愣,随后对叶适言这样的认识露出满意的微笑。
叶适言见老师明白了自己所言,微微行礼,向后退步离开了文尚院。
外面是夕阳余晖,叶适言走在出宫的石板路上,身影被拉得老长。他突然顿住,看向远方。不知道这个方向的人,有没有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
岳千烛看着屏风后面走出来的人,心中的震惊大于诧异。
“宫——”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叫对方的名字,低声问:“你怎么能冒着危险过来?”
沐王府就是凰城最危险的地方!
“我们坐下说。”宫林向旁边点了一下头。
岳千烛扶着后腰坐下来,虽然自己的小腹隆起,但是她依旧练就挺着肚子该如何坐下。行云流水的动作反而让许久不见的宫林另眼相看。
“看来你已经做好做母亲的准备了。”他坐到对面,笑着说。
提起孩子,岳千烛就会泛起笑容:“嗯,我可是做好了很大的准备。”
“最近感觉怎么样?”宫林问。
岳千烛看到自己的亲人,难免话多了一点:“这段时间还好。前段时间孕吐有点严重,每天都难受的死去活来,简直要虚脱了。”
说着说着,岳千烛就开始难过起来,不过她立刻想到自己不能这么多愁善感,又马上笑着说:“不过,沐濋都一直很好的照顾我。”
“哦,对了!”岳千烛继续问说:“千炀现在怎么样?”
宫林:“他现在在慢慢接手侯爷衣钵,这段日子一直都在城中查看贸易状况,与杜老板的合作很是顺利。他也在着手学习如何做生意。”
“那便好!看他顺利,我也能不用这么担心!”岳千烛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千炀的消息。
好在宫林能够到这里来,还能多知道千炀的近况。
岳千烛继续说:“你帮我回去告诉千炀,让他多多学习。如果可以,明年让他考虑一下科考或者是官考。”
岳家吃亏就吃亏在世袭的乡爵上。以后岳家想要崛起就必须要有权势,得到权势的第一步就是恢复岳家的往日风光。第二步就要向外人证明,岳家人的能力。
千炀需要这一次的展示。
宫林应下:“你放心待产,我回去好好辅佐千炀。反倒是千炀一直担心你,现在看你无碍,他也能放心。”
岳千烛微笑:“你们大可放心,我有王爷照顾,绝对不会出事的。”
说着,岳千烛看向夏沐濋,此时的夏沐濋双手拢在袖子里,站在他们中间的案几旁,脸色阴霾。
“你——没事吧!”岳千烛问。
“没事!”夏沐濋尽力的平静下来,坐在岳千烛的旁边,离她很近。
岳千烛和宫林从见面的一刻起,眼睛里只有对方,完全是将夏沐濋给晾在了一边。两人聊了很多,单是把他给遗忘了。
夏沐濋有气!很气!
他看到岳千烛的手是搭在桌面上,直接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对对面的宫林说:“时间重要。我们继续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