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调

　　其一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注释

　　①“啼莺言语”两句：被黄莺儿美妙的歌声迷住了，舍不得回去（这里说成是黄莺儿不让她回去）。

　　其二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注释

　　①行人立马意迟迟：行人，指即将远行的爱人。立马，驻马。意迟迟，迟疑不决，准备走而又没有走开。

　　②深心未忍轻分付：自己的深情密意不好意思表示出来。

　　③只恐被花知：生怕自己的心事被花知道。

　　其三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注释

　　①吴蚕：吴地（今江苏苏州一带）是盛产蚕丝的地区。

　　②长洲苑：春秋时吴国国王游猎的苑囿，在苏州西南。

　　③轻绡催趁：催促织女赶织轻绡（为了宫里“要换舞时衣”）。趁，有赶快的意思。

　　④馆娃宫：吴王夫差特地建造起来给西施住的宫殿，在今苏州西南的灵岩山。

　　其四

　　四张机，吚哑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

　　注释

　　①吚哑：机织的声音。吚，同“咿”。

　　②垂莲子：是“垂怜子”（即“爱你”）的双关语。“莲”和“怜”谐音，南朝民间乐府里常用这个词。

　　③盘花易绾（wǎn）：要曲折回环地织成花朵倒是容易的。盘、绾，都是曲绕的意思。

　　④愁心难整：整，理。李煜《相见欢》词：“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⑤脉脉：含情欲吐貌。

　　其五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注释

　　①沈郎：指南朝梁诗人沈约。伊士珍《琅嬛记》引《子真杂抄》：“谢秘书平生不嗜书，独爱《沈约集》。行立坐卧，靡不讽咏。薛道衡戏曰：‘沈郎书真可秘耶？’……（谢）大书于额曰‘沈郎书室’。”

　　其六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饷，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注释

　　①耍花儿：见前112页《九张机》（其三）注①。

　　②一饷：片刻。

　　③闲窗影里：在阳光悄悄地照进来的窗子里。

　　其七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其八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寻思。

　　注释

　　①回纹：见前112页《九张机》（其二）注②。

　　②厌（yān）厌：见前93页贺铸《石州引》注⑨。

　　③寻思：仔细思量。

　　其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注释

　　①薄情：薄情郎。

　　曾慥《乐府雅词》里有两组《九张机》。在前一组的开头有一段序，说：“《醉留客》者，乐府之旧名；《九张机》者，才子之新调。凭戛玉之清歌，写掷梭之春怨，章章寄恨，句句言情。恭对华筵，敢陈口号。”从这段骈偶文字和所谓“才子之新调”来看，似不是出自民间的作品。曾慥所选的无名氏词，都不像来自民间。但这两组词的风格在《乐府雅词》里还算是不太“雅”的，它具有浓厚的民歌色彩，该是文人或者下层文人模拟民间词写的作品。

　　陈廷焯对这两组词极为推重，他在《白雨斋词话》里说：“《九张机》自是逐臣弃妇之词，凄婉绵丽，绝妙古乐府也。”又说：“词至《九张机》，高处不减《风》《骚》，次亦《子夜》怨歌之匹，千年绝调也。”又说：“词至是，已臻绝顶，虽美成（周邦彦）、白石（姜夔）亦不能为。”这些评语似嫌过高，但他一反许多词话家对它所采取的轻视态度，确有独到的见解。如他指出“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一首“刺在言外”，指出“春衣，素丝染就已堪悲”一首“最沉痛”“凄凉怨慕”，都说得对。这两组词所反映的思想感情并不单纯，有怨词，也有艳语。如“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我们可以设想一个织锦的少女，是怎样沉醉在旖旎的春光里。我们还可以看出，作者所塑造的女主人公，是一个热爱自己的工作和对爱情无比忠贞的人。这人物形象来自民间，迥然不同于名家词里所描绘的妇女。 宋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