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凶窟(4)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镇库钱?”四眼捏起古币,放在掌心掂量了几下,“店里以前收过不少稀罕的镇库钱。一般来说都是新币铸模时,为了讨吉利、供奉鬼神特意打造的非流通币。通常在重量和刻度上与普通钱币有明显区别。我看这枚古币没有通宝字眼,一时也猜不透年月。说不定是番邦小郡间才有的币种,又因为是罕见的镇库钱所以无人知晓。不过为什么会出现在犰狳的腹中,我倒是想不通。”
“这更加说明我之前的推测十二分的准确啊!”胖子激动地唾沫星子满天飞,“古币哪里的?地里埋的呀!它肯定是打洞的时候把古墓给挖穿了,趁机叼出来的。我说什么来着,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咱还等什么,抄家伙挖啊!舒师傅我跟你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送到家门口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舒师傅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老人见家中果真埋了古币,对洋楼地下的洞窟也来了兴趣。他犹豫道:“我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还从没听说过有古墓一说。当初搬来的时候,也是因为老薛断言风水极佳。这,这要是挖开了,会不会坏了此地风水?”
我见老头儿有些动心,急忙凑上去干起了老本行,搜肠刮肚编了一套风水之说:“古人说宅者,乃是阴阳枢纽,人伦轨模。咱们凡人所居住之所,无论大小皆阴阳有殊。纵使同一间屋子里头,也有祸福善恶之分。咱们摸金校尉除了寻龙点穴之外,平日里对阳宅凶吉也有研究。就拿您这套洋楼来说,龙头在亥位,龙尾在巳,与山势延绵照应本来是好事,可现在龙肚子上破了一个洞,地下的阴宅露了头,而巳位又被上移,一下子就破了地利,如果不想办法补救,后果可不堪设想,这里就会变成一座凶宅。”
舒师傅对勘兴一谈十分迷信,见我说得头头是道,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惶恐地望着地上的洞口道:“难不成真要掀个底朝天,将阴宅移动出来?”
“您这话一听就是外行。先人安居已久,哪有让他们给活人移坑的道理。我有一套祖传秘法,专门用来安宅定魂跟死人谈判。不割地不赔款,坐享风水宝地。不过此法忌讳颇多,需要深入地宫与先人面谈,所以难免大动土木。”
“那事后不会再出什么意外吧?”
“您放一百二十个心,保证没事。”
我和胖子一唱一和费了半天口舌总算做通了舒师傅的思想工作。Shirley杨觉得我们私自发掘的行为很不靠谱儿,提出要走正规渠道,打算回博物馆向有关部门要申请。我说等你请来文书黄花菜都凉了,舒师傅又不是傻子,等他想明白了,咱们可就没机会了。胖子跃跃欲试地握起拳头:“参谋长,别犹豫了。你要是急着回老家就和老胡先撤吧,这里就交给我和四眼,一样把敌人拿下。”胖子一边说一边撸着胳膊,看着马上就要动工破土似的。
Shirley杨哭笑不得地辩解说:“咱们手头只有一把培土种花用的铁铲,就算真要开掘,起码得找人先回店里取了工具再说。何况犰狳吐出来的古币也有可能是从别处衔来的,咱们贸然开凿,万一扑了个空,那不是叫人家看笑话。”我们三人各执己见,围在洞口一时难以抉择。此时大门口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我们几个吓了一跳,纷纷朝门口望去,只见罗六脸色惨白,浑身是血,他步履蹒跚地扑进屋中,嘴里喃喃道:“死了人,洞里死人了。”
失魂落魄的罗六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客厅,他两眼无光,脸颊衣角还有裤腿上都沾有血迹。舒师傅被他这副模样吓得脸色发白,忙上前询问详情。可罗六好似丢了魂一样,见了我们也不说话,颓坐在门边,一问三不知,嘴里喃喃自语。我凑上前去仔细分辨,始终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我提起丢在一边的菜篮说:“我和胖子先去菜地里看看,你们照顾一下罗六。舒师傅您先上楼坐着压压惊,下边的事让我们这些小辈来处理。”
可老头子贼倔,他从衣帽架上取了风衣,然后又打开保险柜取出两把手枪,一把交到我手上,一把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你们又不认识进山的路。走,跟我来!”
舒家洋楼比邻山泉,出了小院树林之后顺着溪泉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一片种在山峦间的自留田。田块面积说大不大,举目望去不过两三亩地,顺应山势依次分成了四块,里头既有瓜果时蔬也有含苞的菜籽花,最远处依稀可见一座微型塑料棚。我站在田垦上四下眺望,发现离我们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块遭到破坏的菜田,地里的菜秧倒了一大片,似乎被什么东西碾过。我问舒师傅那片地里是什么情况。他眯起眼睛说是犰狳打洞的地方,田里的作物还没来得及清理。我记得罗六进门时一直在嘟囔着地洞,所以这处犰狳洞成了我们重点排查的对象。一行人快步走到田里,来到近处一看,泥地里果然有大片凌乱的脚印,估摸着罗六早晨就是在这里出了事。舒师傅在菜园边缘处转了两圈,指着散落在地上的麦秆说:“当时洞口开得很大,已经露出地面了。你们看,这是我亲自做的标记,本打算天气转暖之后再找人修补。这下面有多深我也不清楚,罗六平时胆子不小,看他今天的模样,只怕这洞中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我们沿着舒师傅所指的路来到犰狳洞门口,发现麦秆堆果然被人移动过,露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地下入口,而洞口的位置十分刁钻。不偏不倚正嵌在山体与泥地之间,以山石为穹顶形成了一处半天然的栖息洞窟。看来犰狳作为打洞界的无冕之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Shirley杨捡起一块碎石丢进洞窟,我们侧耳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回音。她面露难色:“虽然不是垂直洞,但角度也够刁的。跟地平面之间大概有六十度左右的夹角。洞口看着大,可里头并不宽敞,如果发生突发情况恐怕来不及反应。”
胖子不屑道:“罗六不是一样平安回来了,虽然可能受了点刺激,但那是他心理素质有问题。咱们还不如他?”
我用沿途收集的枯枝做了两个简易火把,说服舒师傅放弃了继续跟进的念头,安排他在洞口为我们站岗。
“舒师傅,您把那家伙什借我暂用吧?下面的情况可不好预料,我得有个防身的东西。”胖子下洞的时候也不忘提高自身装备。舒师傅也不犹豫,把另外的一把手枪交给了胖子。
“走吧,咱们没有绳索,下去的时候只能靠自己,大家小心。”我举起火把打起了头阵,缩起腰身以半蹲的姿势慢慢朝犰狳的老窝深处前行。胖子紧跟在我身后,不时地抱怨火把质量太差,快被黑烟熏得晕过去了。我发现甬道顶端有烟火烘烤过的人工痕迹,更加断定这不止是一处野生动物的巢穴那么简单。Shirley杨沾了一手黑灰,她指着墙壁和穹顶的岩石说:“烟灰呈多线形分布,看来有人在这个洞里往返不下数次。老胡你当心,洞里可能藏着人。”
我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部老电影,说的是藏身神秘洞窟中的敌特与江洋大盗勾结,企图破坏政府机密工程的故事。难道在美帝当中也潜伏着法西斯“敌特”,他们以这处废弃的犰狳洞为基地,图谋不轨打算与全世界人民为敌?我将这个想法偷偷地告诉了胖子,他立即给予了高度评价,声称咱们很有可能即将打入敌人内部。Shirley杨白了我们俩一眼,没好气地提醒我们注意脚下的碎石。
犰狳洞比想象中要复杂许多,并不是单纯的直线结构。我们每走几步都要拐上一个弯,几分钟后再回头,已看不见来时的入口了。我专心致志地在洞中寻找线索,一想到罗六那副丢了魂的样子,心中不免充满了紧张与好奇,十分想弄清楚他到底在洞里看到了什么。Shirley杨跟在我们身后,用石子在墙壁上刻写记号。她忽然轻呼了一声:“这里有血迹!”我急忙回头,在一处不起眼的碎石下方发现了几滴早已干涸的血迹。我高举火把沿着血迹四周探查,又在甬道前头发现了同样的痕迹。联想起罗六身上的血迹,我琢磨着真相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们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胖子拔出手枪,指着前方的弯道朝我嘘了两声。我配合着他的脚步迅速地掏枪,贴着山石将上半身探了过去。这一眼的时间极短,洞里又黑,几乎什么都没看到。Shirley杨将手中的电筒轻轻地滚了出去,我们对面的墙壁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诡异的黑影。
乍看之下那是一道人形投影,可影子正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颤抖着。实在很难想象洞中的人正以什么样的姿态躺在对面。我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洞中死一般的寂静。胖子作势准备冲进去瞧个究竟,我壮起胆子一步当先拐进了那个位于洞窟尽头的墙洞。在火把的照耀下,洞内的情形一览无遗,我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恐怖景象,一再告诫自己不管看见什么都要冷静。可扑入眼帘的景象还是叫我大吃一惊,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间空空如也的石洞,洞里根本没有人。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转身去找墙上的黑影,可土黄色的石墙上空无一物,那道奇怪的黑影早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