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妈妈来闹,也只是一会儿的事,不知道胡梅出去跟她说了句什么,她就一声不吭地兀自回去了。胡梅回来的时候,粉施的小脸上晕着两团红云,薄片子嘴微微地向上扬着,明眸似的眼里有种含威不露的光芒。
我从来没想过妲妈妈能有这么好打发的时候,更没想到平常看起来温柔端庄的胡梅,这时候竟然展现出了女外交家一样的手段。她的手段好不好我是不知道的,可是那效果已经堪堪摆在眼前了,在座的人没有一个对她竖指称赞,让她借着妲妈妈那个可怜的老妇人的肩膀潇洒洋气了一回。
说实话,看到一向傲气的妲妈妈被胡梅这样的小女人给治住了,我不仅不开心,反而还有点生气,特别想马上离开这儿,回去找妲妈妈。
只不过我刚准备走,又被村长投来的一个眼神给留了下来。
酒过三巡,大家纷纷离了座位,把胡梅家宽阔整洁的大厅当成了镇上跳舞的舞厅,一干衣红带绿的男女老少齐齐滑入舞池。胡梅自然是拉了杉树男去跳舞的,而我因为前段时间救了在路边摘酸枣的淘气男孩而滚落山崖,腿上留下了后遗症,如果单单走路还好,像什么跳舞、跑步一样的运动,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可,我不想跳舞,就是有人想拉我去跳舞。来的人是村子里的恶霸,叫丁少卿,他是村尾丁铁匠的独苗,一个被宠坏了的纨绔子弟,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无论使出什么招数他都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妲妈妈一直告诫我不要和丁少卿说话,最好少跟他接触,现在他来请我跳舞,我一口便果断地回绝了他。
“我的脚不好,我不能跟你跳舞。”我说。
他轻哼一声,抿着嘴角不依不饶地说,“你不跟我跳舞,我就一直缠着你不放,到你想跟我跳舞为止。”
丁少卿在咱们骊山村也算是一朵花类型的,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眼睛是杏眼,神采出众又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意味,如果他不是那么流里流气的话,没准我还会对他产生些好感。
但是他的流里流气对于村子里的其他姑娘来说,简直是添光发彩的,不能再重要的特质。
我指着坐在不远处的红木沙发上的一个频频朝我们这边投来目光的女人,说,“那边还有好多没人去跳舞,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们?”
他回过头瞪了一眼,“我过去邀她们,她们肯定会跟我跳,我邀你你却不肯,所以我就是要跟你跳。”
我有点无奈,这个人那个脑子,不是有毛病是什么?
叹了口气,妥协道,“那我和你跳,你能不能保证以后不来缠我?”
“很有可能,毕竟我是从来不跟重复的人跳第二支舞的。”他微微昂着头,一脸倨傲地说。
这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去邀坐在不远处红木沙发上的那群女人了。此时此刻,我想的就是跟他跳过舞,就能加入红木沙发上女人组合里,便站起身,拉着他的手滑入了舞池。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跳舞的,因为我从来没去过镇上唯一的那家舞厅,也没在自己家里对着镜子练习过跳舞,然而跟随着音乐,我的脚竟然不用我去控制,就能很熟练地跳各种舞曲。
“不错啊。”搂着我的腰的丁少卿称赞道,“以前谁邀你你都不肯跳,我还以为你不会,很想让你在大家面前丢丢丑,没想到你跳得竟然还不错嘛。”
我觉得他这不是在称赞我,而是在变相骂我,所以没有什么感觉。我默默地移着步子,心里只想着赶快照例跳完三支曲,就能让他以后都别来纠缠我了。
三支舞毕,丁少卿似乎意犹未尽,还想拉着我跳下一只。我一下子急了,一把想推开他,“丁少卿,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丁少卿却把搂得更紧,坏笑着说,“我说的是很有可能,又不是一定。你可是我第一个跳过一次还想再跳的女人,更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嘛。”
高兴?高兴个大头鬼!要是早知道他说话不算数,我跟他跳哪怕一秒也会嫌多。“丁少卿,你到底放不放开我?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叫非礼了。”我用十分认真的口吻威胁道。
似乎我越是这样挣扎着要他放手,他就越是觉得开心,嘴唇凑到我耳朵边,喷着热气说,“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我感觉一阵汗颜。这个家伙,他以为自己是在演电视剧呢?什么狗屁台词!气恼的感觉在我心头更甚,我还没想出整治他的法子,我的腿就率先一步做出了举动。
它照例疼了起来,疼得我龇牙咧嘴。丁少卿此时已经沉浸在快三的动感节奏中了,他没有注意看我,一脚便向我没来得及撤走的脚背踩了过来,紧接着,舞池里爆发出一个女人惨痛的尖叫声,那个叫得像是被人强了女人,就是我。
只见一个高大的墨绿色身影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他两只手揪住丁少卿的肩膀,给他来了一个类似于蒙古人摔跤那样的过间摔。“咚”的一声,木质地板发出一声震天彻地的巨响,我突然有点儿心疼胡梅,因为我曾经听她跟别人说过自己家的地板是上好的胡杨木,安的时候花了不少钱,丁少卿牛高马大,是极有可能把她家的地板砸坏的。
可丁少卿从我身前离开的时候,我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在就要倒地之际,一只墨绿色的爪子,哦不,一只套着墨绿毛线衣的手臂伸了过来,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我。此时,他的脸离我的眼睛无比的近,我甚至连这个人脸上的肤质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皮肤很好,没有一点细纹,是那种往牛奶中倒入些许咖啡调出来的颜色,特别的细腻好看,我相信就是把水珠洒在他的脸上,也会顺着肌肤流下来的。
“你有没有受伤?”这是杉树男接住我后,紧张兮兮的脸上问出的第一句话。
我摇摇头,呆呆地望着杉树男的脸,他说起话来眼角额头唇边也没有细纹,这么好的肤质,简直是帅到炸裂啊。
杉树男看见我眼盯盯地看着他,突然咧开嘴,朝我温柔一笑。
我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同时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虽然他刚才的举动不排除是英雄救美,但是,被摔倒的丁少卿好像有点无辜吧?
转过头瞥了一眼刚刚千辛万苦从地上爬起来的丁少卿,还好还好,胡梅家的地板不是豆腐渣工程,地板完好无损,就是丁少卿的屁股好像被压扁了一点。
他一手揉着自己的屁股,一手指着杉树男,激动而声音沙哑地骂道,“你你你,你干什么摔我!”
杉树男把我护在身后,十分霸气地说,“因为你调戏良家妇女!”
“她她她,我调戏她?”丁少卿手指又指向了我,一脸的气急败坏,“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调戏她了?”
我站了出去,有点担心地问,“丁少卿,你是不是摔结巴了?你要是结巴了,可千万不要跟丁师傅说和我有关系,好不好?”
“不好!”丁少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昂着头挺着胸冲到杉树男面前,一边扭着脖子和手腕,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兄弟,你很傲啊,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张三丰?”
“不敢不敢,在下是张三丰的第五位弟子张翠山。”杉树男对着丁少卿做了个气势不减的揖。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感觉有点儿头痛,而在场的人突然爆发出一针哄笑。丁少卿知道自己被人家羞辱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只斗败了又不服输的公鸡。
“外来仔,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村里的弟兄们敬我身高最高,打架最狠,给我取了个诨名叫“丁元霸”,你敢不敢和我到村头打一架,让大家伙儿瞧瞧你有多大的能耐?”丁少卿竖起一根指头,学着村里人最爱看的《水浒传》的腔调,狂拽酷炫地发出一声冷笑。
村头有块空地,是村里人解决矛盾的重要场所,谁家夫妻打架,妯娌掐架,混子约架都会跑到这个地方来打,因为它路平地大,周围没什么重要东西,犯不着拿家里的锅碗瓢盆出气,也给村里人减少了许多清理垃圾的财政负担。而且村里的人都说这地方很神奇,在这打完架的人,回去以后反而变得更和睦了,所以它又有一个名字,叫“化仇场”。曾经有个算命先生说这是因为它东面朝山,西面向河,地扼大路,吸天地之精华,顺万民之心意,所以站在这上面的人心情会格外平顺许多。
大家都信以为真,可我总觉着那是因为吵架的人从家里跑到这块地上需要一定时间,等跑过来了,气也消了一大半,看待之前的摩擦就没有那么要死不活的了。
丁少卿既不同意算命先生的说法,也不同意我的说法,他认为每个村子都有这样一块用来打架的地,像篮球场一样,周围围满了人,哪个赢哪个输根本做不了假,赢的人倍儿有面子。这就是他把杉树男约来这块地的原因,杉树男想了想,同意了。
不过他补充了一句,“输的人得叫赢的人做大哥,你接不接受?”
“开玩笑!我丁少卿才是骊山村真正的大哥,你凭什么想来跟我争?”丁少卿一脸不屑。
杉树男笑了笑,“那你就是不敢了?”
丁少卿一击掌,“敢!有什么不敢的!”
就这样,两人约定在后天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在村头“化仇场”打一架,听说村长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看在杉树男一脸胸有成竹肯定会赢的样子,也才就勉强同意了。 总是差点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