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如梦。

　　乔凉站在落地窗前看银白的月亮。

　　眼前的月亮晃动得很厉害，包括屋外的树也在晃动。她头很晕，晕得有时候连过街都危险。

　　这样的情况已持续一段时间，她很清楚，自己要办的事特别多，而所剩的时光特别短。

　　扭头望着床上睡得正熟的英羽城，眼里泛起泪光，有些后悔走进他的世界。

　　早晨快天亮的时候，英羽城醒了，看见乔凉蜷缩在不远处的沙发里睡觉。

　　壁灯亮着，幽暗暖黄，很温馨。

　　他走近，探过头去仔细看她。

　　一直以为自己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原来短头发也可以这么迷人迷得颠三倒四。

　　还有她的眉，她的鼻子，她的嘴，她睡着不说话的时候乖萌极了。

　　英羽城呼吸加重，不由自主用手去揉她的小耳朵。压低身体靠近，再靠近。

　　忽然，乔凉睁大眼睛，手条件反射撑开他的身体，“你干什么？”

　　她看见他脸上歪歪斜斜的眼镜，还有嘴上的猫胡子，说不出的呆萌可爱，忍不住眉眼弯弯，嘴也上扬，“噗”笑出声，“英羽城……”

　　喊了这个名字，心就涌起奋不顾身的情绪。主动勾下他的脖子，将他猝不及防拉得扑倒在她身上。

　　像汽油被火星子点燃，轰然一声，炽烈烧起来。

　　从沙发滚到地毯上，英羽城当了肉垫。

　　乔凉十足魅惑，水漾的眸光荡漾，“英先生，你想干什么？”

　　他微勾唇角，很闷骚，“两样都要。”

　　“哪两样啊？”她装作不明白，眼睛黑白分明，却迷一样惑人。

　　“你装。”他忍不住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目色潋滟。

　　她吱吱躲，却躲不开。

　　战场换到了浴室，英羽城抱着乔凉在水流中冲刷。

　　不同于上次，他们曾经都屈服于药物的作用，分不清对方是谁。此际，水温正好，情绪正好。

　　……

　　乔凉坐在盥洗台上，双腿盘在英羽城的腰间，好听的女中音问，“我是谁？”

　　他痴迷看着眼前湿漉漉的女人，嘴里含糊不清，“良辰，美景……”

　　乔凉想哭，哭不出来。

　　良辰，美景。

　　其实曾经蓝夜霖说漏过嘴，良辰美景奈何天。

　　谁能斗得过天呢？阎王叫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

　　她抬起头，看见幽暗的灯泛着迷离的光，四面都是镜子，水蒸汽恰到好处将视线遮挡得朦胧。

　　这是真正的活色生香。

　　交颈，并头。

　　她的美艳，他的强健。

　　乔凉忽然想到一句诗，“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

　　心脏剧烈跳动，像是随时要将胸腔撑开。

　　她的脸色变得红润，湿发的水珠从额上滑下，滑到他的嘴里。

　　他吞下水珠，嘴唇色泽艳丽，目光也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宝贝……”

　　她还是想哭，伸手抚上他的俊脸，努力笑得明媚。但她知道，自己是个不会笑的人。

　　脸部肌肉已经僵硬的女人，如何会笑？

　　她将手指放在他滚烫的嘴唇，然后滑至喉结，女中音的特殊柔软音色，哽咽不清，“良辰，美景。”

　　哪怕美景只一刻，也要抓住。她纵情疯狂，全身飘上云端，被快乐淹没。

　　早上的太阳已冲破黑暗，在天际刷下一条艳丽的金边。

　　屋子里的热量，仍未散去。

　　乔凉蜷缩在英羽城的臂弯里，鼻端充盈着他雄性又清冽的独特味道。

　　她放松下来，感觉很安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全地睡过觉了。甚至觉得，如果现在关掉灯，她也能睡着，不会惊醒。

　　她更深地把身体蜷进他的怀抱，迷糊的，“英先生……”

　　英先生爱怜地搂紧她，忽然想说点悄悄话，“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要听秘密……”她半睁开眼，眼意朦胧，像喝了酒，“你真狡猾，随便忽悠我个秘密，就想骗我哇啦哇啦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该说不该说的全吐出来，我才不要上当。”

　　诡计被揭穿，他忍住笑，轻咬一下她的脸蛋，“你这个小气鬼！什么是该说的，什么又是不该说的？”

　　她狡黠眨眼，拒不回答他的问题。却撑起身子，好奇心染得眉眼弯弯，“你不会是想告诉我……那晚你也是第一次吧？”

　　英羽城的俊脸竟然红了，严肃的，“不许笑。”

　　“真的是啊？”她抿嘴憋住，“噗”的还是笑出了声，脑袋砸在他的胸口，双肩抽动。

　　英羽城气到了，翻身压倒她，“还笑不笑？”

　　乔凉哇哇大叫，“你好重……啊啊，好重，我喘不过气来了。”

　　他气呼呼的，翻到一边，不想理她。

　　她终于坐起身，盯着他的俊脸看，然后又笑，脸上没表情，可是眉眼是弯的，嘴角上扬着，整个五官生动极了，“喂，小气！这也能算秘密？我当多大回事呢，好像谁不是第一次！”

　　“所以呢，”英羽城看着她，眸色暖人，蜜一般的声音，“我会对你负责的。”

　　终于，讲到正题上了。他想要确定名分的心情如此迫切，像一个纯洁青涩的少年。

　　乔凉的心却是格登一声，抬起头，发现他的目光如缠人的丝线，千丝万缕。

　　心陡然跳漏一拍，立刻慌乱垂下眼睑。

　　很快，吊儿郎当，“哦，搞半天，英四少爷是拐着弯子叫我负责呢。”她倒下，故作老练，慵懒又潇洒，“成年人，别犯傻，哪儿那么多负责不负责？今朝有酒，今朝醉，懂吗？”

　　英羽城沉静，湛黑幽深的视线闪着薄怒。

　　其实他一直想对她负责到底。不管是最初的补偿，还是现在的迷恋，他都是一心一意想要跟她修成正果。

　　他天生跟游枫等人不同，对身体和感情都有洁癖。

　　虽是首富之子，但他向来没有习惯跟任何女人逢场作戏，所以总被小伙伴们说接触女人太少。

　　当初跟朱碧婷谈恋爱时，他也是心思单纯一步一个脚印想要对她负责到底。谁料后来没娶成，人家成了他堂嫂。

　　现在，显然乔凉只是想跟他“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深深凝视她，仿佛要看穿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乔凉毫无察觉，继续躺在他怀里懒懒地唠叨，“说不定等你起床，都忘了现在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肖航说你醉酒以后，花两个亿买了岛都不记得。”

　　“我很清醒。”他声音已经变得严肃。

　　“那你记得昨晚游枫在凌云会所打人吗？”乔凉故意张冠李戴。

　　“是，吗？”他真的不知道打人的是自己。

　　乔凉狡黠的，“英羽城，我上次就说过，咱俩得好好定位了。你不是我要天长地久守候的人，我也不是要跟你海枯石烂不变心的那个。”

　　“所以呢？”他全身僵硬着。

　　“所以，在我们都还没有固定伴侣前……”

　　“你走。”英羽城轻柔的。

　　“什么……”

　　“滚！”英羽城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正在渗出血来。

　　天堂和地狱，转瞬之间，一念而已。

　　乔凉盯着英羽城的脸，确信他已不是在开玩笑了。

　　他恢复一贯的傲慢和冷漠，目光看了别处，好似多看她一眼都懒得。

　　乔凉指尖微颤，刚刚还跳得剧烈的心脏也在慢慢平静。

　　这才是常态，这才是应有的结果。也好。乔凉低着头，默默穿衣。

　　她也是一贯的清冷和凉薄，看不出一丝伤感。

　　燥热温暖的空气结冰了。

　　英羽城抬起头，望着她修长的背影。

　　想起第一次见面，第一个晚上，以及第一个早晨。

　　也是这样，他躺着，静静看着她穿得衣冠整齐走出门去。

　　那一次，他叫住她，要给她支票。

　　这一次，他没叫她，因为连支票都不需要给。

　　一股气堵在喉头。

　　不认真对待一个人，心也不会受伤这么深。

　　他发现自己此刻痛得，比两年前知道那个惊天大秘密更甚。

　　门，砰一声关上了。

　　乔凉在门外，他在门里。

　　终究她没停步，终究他也没叫住她。

　　乔凉下楼，一步一步艰难行走。

　　“乔小姐！睡得好吗？”女佣们善意的问候，话语里无不夹杂着羡慕和嫉妒。

　　她微微点头，没回话。

　　在楼下，看见肖航，“麻烦送我去公司吧。”

　　“乔小姐，先吃早餐，都准备好了。”肖航闻到一种危险的味道。完蛋，这俩小祖宗又怎么了？

　　果然有事，“不吃了。你要不送我，我就自己走。”

　　“送！我送！”肖航抬头望了望楼上，“乔小姐，我去车库把车开过来。”逃到车库边，打电话。

　　没人接没人接没人接。完了，真的吵架了。

　　肖航抓头挠耳，“四少爷，你倒是接电话啊。”再打，再打，咦，通了。

　　电话那头很清冷，也平淡，“肖航，送乔凉去公司上班。”挂了。

　　肖航拿着电话看了半天，眨眨眼睛，分不清刚才那通电话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收到了四少爷的指示。

　　乔凉到公司，已经迟到了。

　　韩子俊早已等候多时，一看见乔凉就立刻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坐。”他泡了茶，准备长谈，关切地问，“怎么了？你脸色不好。”

　　乔凉坐下，淡淡的，“没事。”

　　韩子俊开门见山，“我总算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了。你觉得小辰是我儿子？”

　　乔凉挑一下眉，不说话。

　　“你误会了，真的误会了。小辰怎么会是我儿子？”韩子俊苦笑，“你想象力真丰富。”

　　“难道不是？”乔凉皱眉。

　　“当然不是。”韩子俊闭了一下眼睛，“但小辰确实跟我有血缘关系。”

　　“什么意思？”乔凉没有表情。

　　韩子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抽烟抽了半截，终于坐下，“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保证不把这事说出去。”

　　乔凉仍是没有表情，态度强势，摆明不会保证什么。

　　不过韩子俊还是把这个惊天秘密吐出来了，“其实，小辰不是我的儿子，是我爸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弟弟。”

　　“什么？”乔凉呛了一口茶，“你爸？开什么玩笑！”

　　“我也希望是开玩笑，家丑，说不出口。”韩子俊疲惫不堪，双手埋进手心中，“有一次，青青到我家拿小雪的身份证。你知道，当时小雪住院后，所有证件都在我手上……”

　　乔凉听得入了神。

　　“那天只有我爸在家。他喝醉了，正好碰上青青，结果就……青青很无辜的。”韩子俊痛心疾首，“我对不起青青，我们全家都对不起青青。所以这些年，我尽量对她好，对孩子好，都是想补偿。但青青受到的白眼和讽刺，又哪是补偿就完事的？”

　　乔凉震惊，凌乱着，“你说的是真的？”

　　“这种事，我能拿来说着玩？乔凉，我恳求你，不要再伤害青青。她带着孩子很不容易，要是让你爸知道这件事……”

　　“我爸会拿刀宰了你爸。”乔凉冷冷地说。

　　“是啊，以你爸的脾气，他就算豁出命，也会帮青青讨回公道。”韩子俊已经喝掉一大杯茶，还是口干舌燥，“这就是为什么青青宁可被骂死打死，也不肯说出孩子爸爸是谁的原因。”

　　“那是我误会她了。”乔凉叹口气，“也误会了你。”

　　韩子俊摆摆手，双眼有些红，“只是可怜了青青……别再逼她，不然她会死的……”

　　乔凉工作的时候走神，抽空登录游戏找黑袍战王，“三星怪说，四星怪的儿子不是三星怪的儿子，而是四星怪被三星怪的父亲醉酒后强了生下的三星怪的亲兄弟，你怎么看？”

　　“靠！这么绕，游戏策划部吃屎吗？当游戏玩家都是弱智呢。”

　　曼珠沙华：三星怪表情做得很逼真。

　　黑袍战王：三星怪表情一向做得逼真。

　　曼珠沙华：不管是谁的儿子，战略攻法不变。

　　黑袍战王：同意楼上，三星怪最恶心。

　　曼珠沙华下线。

　　下午六点，乔凉照常下班，走出澳丰贸易大楼。

　　她过街的时候挤在中间，跟随人潮穿过斑马线，感觉会比较安全。

　　终于，到了对面的咖啡厅。

　　从六点半到九点半，乔凉见了六个自称是Allen的男人。

　　各种Allen五花八门，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黑的白的，应有尽有。

　　但没有一个Allen说得出“79”到底代表什么。

　　不远处的肖航打小报告，声音压低，有做间谍的潜质，“四少爷，乔小姐已经见了六个男人。”

　　“她的事情，以后不需要再跟我说。”英羽城很冷淡，直接挂断电话继续工作。

　　但肖航锲而不舍，仍旧盯梢盯得兢兢业业。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四少爷的生活习惯，要不是打心眼里喜欢，绝对不会带乔凉回听澜别墅。

　　真不明白，这俩冤家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大早就不欢而散。

　　乔凉看了看时间，站起身准备回家。

　　在咖啡厅门口，肖航开车过来停下，替她开了车门，“四少爷让我送您回家。”

　　乔凉淡淡的，“咦，你鼻子怎么了？”

　　肖航摸了摸，“没怎么……吧。”

　　“撒谎会变长鼻子。”乔凉一本正经讲着笑话，“肖航，你们家四少爷一定说，‘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提这女人’。”

　　肖航囧了，“乔小姐，你们昨晚不是好好的吗？我们家四少爷还为你打了架。”

　　乔凉呆了片刻，仍旧淡淡的，“四少爷挺好，是我不适合他。”

　　她径直走去不远处的公交站台，等候末班车。站台边的花架上有向空中生长的一种植物，紫色的小花，油绿的枝条，即使在幽暗的深夜，依然生机勃勃。

　　她忽然兴起，伸手摘一朵小花戴在耳边。

　　一个女孩说，“妈妈，我也要，花花好好看，姐姐好好看。”

　　乔凉心里莫名充满了一种久已不见的柔情，又伸手摘一朵，替小女孩戴在羊角辫上。

　　“谢谢姐姐。”

　　乔凉微笑着，虽然知道自己看起来仍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末班车来了，她上去，坐在最后一排。

　　深深呼吸城市的空气，哪怕空气里充满车子的尾气，也一样令她眷恋不已。

　　她涌出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慌。很想打电话给英羽城，或者在朋友圈里发条信息问，谁要出来喝酒？

　　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下车。

　　大路口，夏沿武已经在左右张望了，看见从公车上下来的乔凉，喜悦中透着责怪，“凉凉，这么晚不回家也不接电话！”

　　乔凉奔过去，“爸，我自己会回家的。”

　　夏沿武急红了眼，“我担心你的安全。”

　　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亲昵的，“你是担心我不回家了吗？”

　　夏沿武被说中心事，老脸一红，“你昨晚就没回家，我以为……”

　　“我昨晚住在英先生家。”她淡淡的，听不出感伤，“不过，我已经跟英先生分手了。以后，我在家好好陪你。”

　　夏沿武其实觉得英先生高不可攀，对于女儿跟这样遥不可及的人在一起，一直心怀忐忑，“也好，省得我整天担惊受怕。”

　　“怕我被甩？”乔凉乖顺的，“我也怕呢，长得太好看的男人靠不住。”

　　“你说，青青真的跟子俊在一起？小辰是……”夏沿武说不出口，生怕这是事实。

　　这两天，他一直在纠结这个事儿。在他心里，韩子俊早已是死去女儿的爱人，怎么可以又和青青扯出个儿子来？ 攻心烈爱：英少，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