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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问,应该是陈长青又跑过来闹了。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只要不弄出人身伤害和重大财产损失,宋轻云也不方便插手。
即便出了事,村两委也只能调解,这真是叫人无奈。
黄明:“宋轻云你和我爹妈先走,我去看看再来。”
宋轻云点头:“好吧。”
他们又走了半个小时模样,黄明就追了上来,说陈长青把陈新家的锅都砸了。
原来,下午的时候陈长青不是把红脸蛋气得犯病了吗,他也知道闯了祸,一溜烟逃回家去。
回家睡了半天,肚子饿了,就起身琢磨着到哪里搞点吃的。
以往他肚子一饿就去陈新家蹭,今天两家翻脸却不好意思再去。
在村里游荡了半天,也见着天已经黑了,还没有着落。本寻思着去哪家菜地里顺两条黄瓜什么的,可素菜这玩意儿没有淀粉和蛋白质,不顶事。
大家看他一脸惨然模样,都笑起来,调侃,陈长青你脸又发白了,你一定是又偷人家东西没得手,什么污人清白,前天我就看到你偷了竹花家的红薯,那是人家喂猪的……
众人一通哄笑,村里弥漫着快乐的空气。
“对了,你这样的人简直就败坏咱们红石村的风气。”
“是是是,咱们红石村祖上出过棒客,可那也是绿林好汉劫富济贫,是在沙场上面对面和人厮杀。手中有刀就有热血,赢的站着,输了躺下。当小偷,那是给先人丢脸。别说咱们,就连你哥你嫂都要让宋书记派人把你抓了关起来。”
“对对对,陈长青反正你饭都吃不起,干脆上山劳改得了,好歹有人管饭。”
大家笑得更欢。
陈长青一听,火冒三丈:“什么,我哥要让宋书记把我关起来。混蛋!对对对,一定是他婆娘的主意。”
村民都是喜欢看热闹的,惟恐事不大,都叫:“陈长青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哥和你侄儿新狗都姓陈,和你是直系亲戚。可嫂嫂和你却没有血缘关系,天天到她那里吃饭,不整你整谁?”
“陈长青,你能忍吗?”
“换我肯定是不能忍的,这个大嫂不能要了。”
再众人的怂恿下,陈长青挽了袖子跑陈新家要吃饭。
陈新妈自然不会给这个小叔子好脸色,说我家就算有剩饭给猪吃给狗吃也不喂白眼狼。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掐起来。
陈长青彻底愤怒了,对陈志高说,老大你今天必须站队,是要我这个弟弟要我们陈家还是要你婆娘。如果你选我的话,马上跟这个婆娘离婚赶出红石村。
陈志高骇然,离婚,开玩笑吧?老婆跟了自己一辈子,现在连孙儿都有了,还离婚?再说了,离婚之后她也没地方去呀?娘家的人都死得死,进城和儿女在一起的在一起,地也都统征了,根本就没娘家。
陈新妈再不给陈长青留面子,骂陈长青是叫花子,舔盘子的癞皮狗。
斗嘴骂街这种事,男人永远也赢不了女人。
陈长青被骂得精神彻底崩溃,他抱起一块石头就把陈新家的锅给砸了,说,大家都别吃饭,一起饿死得了。
在农村,砸人家饭锅是非常恶劣的行径,现在陈新家已经乱成一团,好多人正在围观。
“这,还真是不好啊,陈长青不象话。”黄二娃的爹摇头叹息:“宋书记,你看这事如何是好呀?”
黄明:“如何是好,让他们自己掐呀,别人家务事谁都没权力管。别说宋轻云只是个村第一书记,哪怕是皇帝,也不能把手伸人家里去。”
宋轻云沉默不语,心道:陈新还真是可怜啊!
秋收刚过一个月,稻田里还关着水,此刻正是黄鳝最肥美的时候。
却见山野水田中,隐约有星星点点灯光,那是农民正在捉黄鳝。
现在的黄鳝挺贵的,三十多块一斤,农民忙上一晚捉个十来斤不成问题,正好用来贴补家用。
黄鳝这种东西是夜行动物,白天藏在淤泥里睡觉,到天黑才会出洞捕食。
它还有个特点,见不得强光,被电筒一照,整个人。不,整个鳝就蒙了,不知道逃跑也不知道反抗。一旦被捉,鳝生从此走到尽头。
今天也是他们运气好,大约是气温高,水里缺氧,黄鳝都出来透气。
黄明和爹妈拿着夹子不停地夹着,转眼就夹了三四斤。
宋轻云一是不知道该怎么捉,二是不习惯走田埂,他落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就是个看客。
夜里的水田寂静而热闹,青蛙咕咕叫,布谷鸟唱个不停。
一丛绿色的光点如纱如雾在风中漂浮,那是萤火虫。
脚步声惊起了田埂边草丛中的虫子,“唰”一声,联翩飞起。
受惊的萤火虫瞬间散开,又漫漫聚拢。
远处还有星星闪光,与萤火虫混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文青宋轻云不觉吟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黄明哼道:“哪里有雨,有雨我们也不出来了。”
宋轻云不理他,摸出手机,夜景模式,拍照,发朋友圈。
他对黄明父亲说:“老哥,收获不少啊,咱们五人,今晚怎么也得弄个十来斤。”
黄明父亲呵呵笑:“这算什么,三十年前,一晚上能抓三四十斤,也没人吃,都剁了喂鸭子。”
宋轻云:“暴殄天物……呃,就是浪费,太浪费了。”
黄明:“你晓得个什么,那时候缺油。这玩意儿不过油,腥得很,空口吃比杀了你还难受。”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喜欢和村第一书记抬杠,就是看宋某人不顺眼。
虽然这人真的不坏。
宋轻云倒是同意他的话。
黄明父亲:“现在种地都是农药化肥什么的,黄鳝也遭不住,越来越少了。再过得几年,怕是要被大家捉绝种了。”
黄明:“宋轻云,快走,你行不行啊,出来两个小时,你一条黄鳝都没逮到,好意思吗?”
宋轻云:“没事,我能走。术业有专精,我今天就是出来凑个热闹。”
毕竟是个年轻人,如果忙上一晚上毫无收获,面子上挂不住。
宋轻云想了想,老跟在黄二娃一家人背后,以三人娴熟的捕鳝技术怕是不会有残羹剩水留给自己,就和大姑跑去另外一片稻田,两边平行移动。
还别说,果然有收获。
走不了几步,在电筒光的照耀下,宋轻云就看到田埂缺口处的浅水中蜷缩着一条鳝鱼。他忙伸出竹夹子,一夹。
可惜,黄鳝身上实在太滑,竟让它给跑了。
手忙脚乱中,小宋同志反弄了一脸泥点子。
大姑拍掌笑:“宋叔叔好好笑,花脸王。”
宋轻云气得用手拍着空空如也的竹篓子:“郁闷,我很郁闷。”
大姑:“宋叔叔,你夹的时候得使劲,只有夹紧了,黄鳝才跑不脱,你是怕把它夹伤夹痛了吗?反正等会儿回家也得杀了。”
宋轻云:“好,我用力就是。”
又走了几步路,再次发现目标。
这一次他汲取上次教训,夹子狠狠一夹。
大约是太用力,又或者是竹夹的边沿太锋利,竟把那条黄鳝夹出血来。
小宋同志书生一个,君子远庖厨,什么时候见过血。顿时心中一寒,手一颤,猎物又跑了。
这就尴尬了。
大姑在旁边轻轻柔柔唱起歌来:“门前小桥下流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大姑唱的真不错,你不怕黄鳝被你吓跑了吗……对,黄鳝没耳朵的。大姑,你真是个好姑娘。”
那头,黄明也开始唱,他唱的是川剧:“人家的婆娘像婆娘,我的婆娘像连汪;人家的男人像男人,我的男人像灶神。”
连汪是当地土话,就是阎王。
宋轻云绝倒。
这次出来,因为要进水田,大家都是换了鞋的。
宋轻云穿的是溯溪鞋,黄明和妈妈是雨靴,他父亲索性光着脚丫子。
红石村缺水,夏收和的水田里也没啥水。几天工夫下来,好多田都龟裂了,只靠着田埂的地方有水。
农民通常会沿着田坎挖一道平行的沟用来排水。
宋轻云心中奇怪,问黄明父亲这村里以前缺水得厉害,可今天的水稻却不见减产,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黄明父亲回答说,水稻虽然带着一个水字,其实并不需要多少水,不是还有种干谷子的吗?之所以要用大水灌灌,把水蓄起来,其实主要是为了除草。
水田里关上水,杂草因为不能换气,都被掩死了。但稻子这玩意儿却怪,不怕涝。
宋轻云:“长见识了。”
走了一气,他脚上走得发火,热得难受,不觉走到一条水沟边上。
这条水沟正是小宋书记上次从新联引来的水,在灯光下清可见底。水中也没有淤泥,红砂石为底,汩汩流淌。
宋轻云索性跳了下去。
然后“啊”一声叫起来。
大姑:“怎么了?”
“冷,刺骨地冷,但过瘾。”宋轻云口中发出咝咝声。
原来,这水来自西面雪山,即便是在盛夏季节,依旧冷得厉害,在水中站了片刻,感觉骨子里竟微微发疼。
人都遭不住,更别说植物,难怪上次引水的时候大家都说水如果要用来饮庄稼,得先存蓄水池里用太阳晒上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