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怎么了?”看到孟氏神色怔忪之时,敏君、繁君两个便有些疑惑了,正待出口询问,就见着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激动之极,还猛然站起身来不管不顾伸出手去,方一前一后赶着拦下,一面询问,一面令车夫赶紧叫住那几个乞儿。
孟氏近日连夜收缀整肃,又起早至江边送别徐允谦,疲惫困乏且不必说,心中那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离思愁绪也是缠绵不断。正是伤感之时,偏又碰到旧年的隐痛,一时竟是心神失守,惶惶然仿佛又回到当初那个小姑娘时的自个,脸色苍白,慌乱而绝望。因此,敏君繁君两个瞅着不对劲,忙伸手相拦,孟氏依旧是无知无觉般,连车窗车门的分别也浑然忘了,挣扎着要往车窗处撞去。
见着如此,敏君咬了咬牙,也顾不得什么别的,忙就是伸出手掐住孟氏鼻下人中穴,死死掐了一道青紫的印痕,一面又急急相唤。那孟氏方才渐渐回过身来,呛呛连着退了几步,跌坐在那里,睁着无神的眼,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得了。
敏君与繁君忽然间遇到这般的孟氏,一时也是有些措手不及,眼瞅着情势平复下来,她们两个却越发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面面相觑,两双眼睛都是露出惊疑不定来。好是半天,那身为孟氏亲生女儿的敏君,咳嗽了两声,轻之又轻地慢慢靠近孟氏,贴着她坐下,一面伸手轻轻揉捏着孟氏紧绷的肩膀肌肉,一面柔声细语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孟氏此时也是回过神来,当即幽幽叹息了一声,便垂下眼帘,轻声道:“让管事将那个肩上带着三点呈品字状朱砂痣的乞儿接回去,给个差事,好生调养调养。”
这话一说,敏君与繁君虽说还不清楚这里头的缘故,但也算晓得孟氏做出这样突兀举动的直接原因,当下也不敢怠慢,隔着帘子令一个婆子好生将那几个乞儿收缀一番,将他们一起儿带入府内。
至于理由,那些个婆子也是办老了事的,哪里连糊弄几个乞儿也不会,当下连说带比划,不过小半盏茶的时候,这便都妥当了。
孟氏神思恍惚,颇有几分怔忪,半日也是说不得一句话来。敏君与繁君两个见了,相互对视一眼后,敏君自去好生配着孟氏说谈,一面儿轻轻地揉捏按摩。而繁君,询问了几句话,见着没什么不妥的,便令让出一辆车,将这几个乞儿收拾妥当,一并带入府里头去。
如此一番事情闹腾出来,孟氏固然是神思恍惚,怔忪难言,就是敏君繁君一时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口中随意说些心不在焉的家常事儿,精神却全都在孟氏身上了。
孟氏出了一回神,到底也是生儿育女的人,又几度流年,物是人非,心中的刻痕再是深切,大抵也渐渐有些模糊了。因此,一番惊心动魄,魂不守舍之后,她便渐渐有些回过神来。
“奶奶,姑娘,已经到门口了。”就在这时候,外头一个丫鬟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柔软的声音,绵绵密密的,好似清亮的光一掠而过。孟氏眨了眨眼,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已经到家了?”
“是啊,娘,收缀一番,咱们也该换一辆车了。”敏君听得那小丫鬟忽然出声,原皱着眉心生不悦,生怕这个时候又是激了孟氏,谁想着孟氏这会子反倒是渐渐缓过来,神情清明不说,便连着说话也是条理分明得很,当即忙开口回了话,脸上笑容盈盈,只一双眼睛还不住地在孟氏脸上细细打量。
“小丫头,年岁不大,倒是心眼儿活络,窍门儿多。娘这也是一时触及往事,神思不属罢了,哪里就能软弱不堪到那地步去。”看着敏君言辞甚为简略细致,举止更是谨慎小心,孟氏摇了摇头,伸出一根白皙纤秀的手指,点了点敏君的额头,唇边还带着笑,可眼圈儿却是微微泛出些湿红来:“只是旧事着实不堪回首,你爹又是远行了,两下交加,方有些失了分寸。你也不必担心,这事儿老是忍耐在心,倒也不妥当,能趁机发作出来,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听得这话,敏君虽说颇有几分探问的心,细细想了想后,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反倒将话题一转,柔声道:“既是如此,女儿就放心多了。这几个乞儿,妹妹方才已经令人好生安置妥当了,就在后头的车里。等一会收缀清理,换上一身新衣后,再领来与母亲瞧一瞧。至于差事之类的,还得母亲发话说一声,日后也好安置。”
“你们心思细密,倒也十分妥当。”孟氏点了点头,轻轻揉了揉敏君乌黑的发,方又回过头凝神繁君一会,唇角便绽出一缕微笑,也将她搂了过来,柔声道:“也难为你了,这会子心细又周全,做得十分得体。既让那几个乞儿少了一路奔劳的苦楚,也不至于让老太太、太太等人瞧出什么不妥当来,省了好些口舌嚼头。”
“只是一时情急,瞧着母亲挂心,便多打算了一点,着实说来,却不曾想到这些的。”繁君听得孟氏这般说来,又是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当下心里温软,垂下眼帘柔声回话:“到底是见风使舵,倒但不得母亲这般称赞。”
“为人做事儿,只瞧着后头如何,人心倒是难以计较的。谁也不晓得这笑颜低下是什么,这愁绪里头藏着什么。难道这绣花儿的绣娘不看那手艺,反倒计较容貌不成?”孟氏笑了笑,又是着实赞了繁君几句,看着她脸颊微微泛红,却没有什么矜娇的神色,而一边的敏君也是含笑以对,没有什么艳羡,也没有什么疏离,她越发得满意,倒是将笼罩心中的那些愁云扫去大半,当下就露出一抹笑,随口将实用主义的话说道出来。
繁君自是笑着,敏君脑中却是由不得闪过当初一句极有名的话来:白猫黑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当下,脑中悠悠闪过许多现代的事情,唇角的笑容也有些飘忽起来。孟氏见了,略略一愣,便伸手将她拍醒过来,嗔道:“笑得如此古怪,难道娘说错了什么不成?”
“娘自然没有说错什么,只是女儿想起了一句老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敏君解释了一句,外头就是有婆子请孟氏、敏君、繁君从车中下来,换上府里头用的略略有些窄小些的青绸车。
三人听了,自是一一扶着丫鬟或者婆子的手下了车,再重头坐上一辆青绸车。照着寻常来说,一辆青绸车只好坐两个人,但一来敏君繁君都小着,自然比不得大人的身量,纵然三人坐一辆车,也是足够的;二来,咋咋然将三人分开来,不论哪一个单单坐一辆车,到略有些不妥当,由此,她们便索性推了一辆车,三人一起坐在一辆车里,亲亲热热的说话。
“姐姐还没说那一句古话呢。”瞧着孟氏又是略有些怔忪起来,繁君脑中灵光一闪,忙就寻出一个话题,特特伸手抓住孟氏的右手晃了晃,带着一点告状的意思,笑着说道:“我想着,多半是虚词填应,想着拖过去,便好了。母亲可不能偏心,怎么也得让姐姐说一说其中的缘故呢。”
“那是自然。”听得这话,孟氏也是回过神来,当即立时应允,又是偏过头看向敏君:“繁君的话可是听见了?这会子有话就说,没话么?我这个做母亲的,少不得治你一个罪名,罚你到我的屋子,繁君的屋子清扫一次,以作惩戒。”
“娘和四妹妹一唱一和的,叫女儿竟是没话回了。”敏君笑了笑,看着孟氏虽然脸上带笑,但眼圈儿却还是红着,便略略想了想,特特逗弄道:“只不过,女儿这里还真是有一句话对的上来的。”
“既是如此,还不快些说?”孟氏笑着催促一声,繁君却是忍不住弯下腰半卧在孟氏身上,伸出双手对这正故意露出洋洋得意神色的敏君咯吱了两下,一般也是催促道:“快说,快说。”
“你、你这般,叫我如何说……”敏君被搓揉得浑身发软,喘着气说了一句话,折腾了一通后只觉得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汗,便掏出帕子拭去额头的那些细汗,缓声道:“不过一句话的事,没得折腾到那地步去。我那原话是白猫黑猫,抓的老鼠的是好猫儿。现下可得唤几个词,什么好猫儿,竟都是挠痒痒的爪子,惯会伸手,不爱缩手的。”
繁君听了,正是要说什么,外头的婆子却是咳嗽一声,忽然道:“奶奶,姑娘,已经到了屋子外头,老太太身边的珍鹤正是候在外头,却不晓得是什么缘故。”
车内三人闻言都是皱了皱眉头,孟氏神色最是淡漠,听着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就低下头摩挲着已然有些凸起的腹部,当下连眼皮子也不曾动一下。敏君与繁君两人见了,又是好笑又是纳罕:平日老太太王氏、太太朱氏就算是再蛮横,孟氏都是待之以礼的,可今日也就出现一个丫鬟,连传话都没说,她就是彻底不理会了。这般举动,却是为了那几个乞儿违背了素日的规矩,若是说里头没有什么深切的缘故,那才是怪了。
但难得见孟氏如此,敏君与繁君两个反倒有几分新鲜,当即略略一想,就是令婆子直接赶车入内,一面又情真意切地说了一通话:“母亲连日辛苦,又是起早儿到江边送父亲远去,身子疲乏不堪,这会儿竟是昏昏睡去了。我们瞧着她眼底发青,却是心疼得很,想着外头太冷,只怕她一时受不住,便还是到了厅堂那里,我们再扶着母亲入内。至于珍鹤姐姐,她是老太太的身边的,素来知心,想来也能体谅一二。请她到偏房坐一坐,待得我们安置好母亲,再来聆听老太太的吩咐。”
“奶奶劳心劳力,满府的人,谁个不晓得的?”那婆子听得这话,竟也不觉得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孟氏素日里的举止行为,真真是极端正极合礼数的,一丝儿错处都没有。凡是王氏朱氏或者她的人来了,必定是强打起精神应付的。此时既然没有说话,说不得是先前说着说着话,竟就那么睡过去了。
孟氏等人说话的声音也不高,隔着青绸车又听不大分明,由此,不但这婆子如此想的,就是外头的其他丫鬟等等,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因此,珍鹤虽然心中疑惑,但一眼看去各个丫鬟媳妇嬷嬷都是一般的神色举动,别说什么敷衍搪塞,竟还带着一点愤愤然的鄙夷神色:出一点事就是打发了丫鬟过来,只瞅着自家主子是个好欺负的吧。
如此一来,珍鹤也没得什么好说了。自家主子虽说是府里头的最最尊贵的长辈,但做的事儿不地道,她这个丫鬟瞧了这么些次,反倒有些心虚。因此,不但没有呲一个字,反倒是柔声细语,颇有些担心地好生问了问孟氏的身子,再在外头请了安,道了万福,真真是做得十分妥帖又极懂事的。
众人见了,倒是对着珍鹤多了几分和气,也殷勤了一两分。
对此,孟氏、敏君、繁君三个倒是不理会了,只是安安静静等着车停下来,便扶着双眼合着只露出一道缝隙的孟氏,小心翼翼令人搀扶着,到了内室里头。打发了丫鬟婆子,她们方松了一口气,各自对视一眼,唇角露出些微笑容来。
“娘,您这会子就好生歇一歇,趁着这时候,睡一觉也好。”敏君笑着上前来为孟氏揉捏两下,扶着她躺下来,再抿着唇角笑眯眯给她拉好被子。另外的繁君也是微微含笑着,伸手将枕头调整了一下,褪去孟氏头上那些钗环首饰,将其一准儿放在一侧的首饰匣子里头。
绞了浸泡在热汤里头的干净的细白布巾,为孟氏拭去脸上的风尘,再松了发髻,梳理一二只用丝绦松松系好。敏君与繁君两个打理一通后,觉得没有什么疏漏之处了,方笑眯眯地相偕而去。
孟氏闭着双眼,唇角带着一丝笑意,忽然开口道:“嬷嬷,你瞅着敏儿、繁君这两个丫头,可还算妥当?”
“敏姑娘是姑娘亲身女儿,容貌儿与姑娘小时候差不多,自然不必说的,性子又沉稳柔和,虽说处事上略微软和了些,可到底是小人儿,心软一点也是有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倒是另外一个,容貌性子虽还不错,但也是因着这好处上,老奴倒是担心她什么时候冲撞到奶奶。”就在这时候,一侧忽然走出个略略显得有些老了的嬷嬷。她面容削瘦,颧骨略略有些高,淡淡细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却是又黑又亮,竟不像是个年老的婆子,而是二三十的姑娘家一般。
“不必担心这个。”孟氏双眼微合,唇角却是勾起一道弧度:“这些庶女的心思,我可是一清二楚的。谁让我,也是个庶出的姑娘家?”
“姑娘!”听得孟氏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这句话来,那嬷嬷拦不住,由不得脸色微变,半晌才是跌足道:“若非姜柔云那贱人做耗,姨娘也不会含冤受屈,郁郁而终。老爷也不会因此不待见姑娘,这么些年都不曾有只言半语送过来。让您在这个徐家,活生生受了那么多年的罪,一个仗腰子的人也没有!”
“这能怪谁呢?”孟氏冷笑一声,竟是微微睁开眼睛,一双原本瞧着温柔多情的眸子,竟是冰冷得如同寒冽的剑:“到底说起来,事儿都堆在娘的头上。父亲这么做,也无可厚非的。只是,天罗地网也罢,天衣无缝也好,这只要经了人的手,谁个能说毫无瑕疵的?”说到这里,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柔和又浅淡的笑容:“这不,老天不负苦心人,竟送了这么一个人过来。年岁差不多,又是有那么个胎记,说不得,还真是我那好弟弟呢。”
“姑娘,姨娘生前的心愿,您可千万记得。”听得孟氏这么说,那嬷嬷却有些退缩了,她面容生的不大好,但为人却是极为忠心的。自小儿,她就瞧着敏君长大,又受了其母蜜蜡的大恩,看着孟氏总算苦尽甘来了,虽说也是为蜜蜡故去一事嗟叹怜惜,可也不想看着孟氏非得凑到这么个局面了,还对那边动手,若是一个不好,反倒是两头落空:“姨娘临去前,滋滋念念的不就是姑娘为人做事儿,守着底限又灵通,万不要做第二个姜柔云,第二个盛婉儿。您可不要辜负了这一片苦心。”
这话一说,孟氏也有些沉默了。她回想起当初身在那深深沉沉的大宅里头,守着母亲过日子。虽然母女两个只略略有一点地位,父亲等闲不过来,也没什么宠爱之类的争斗,原算不错的。谁晓得,这安安静静避着人的,也要被陷害……
这些,还都是其次,但让她最是无言以对的是自己在那一个时候的心思。之前,她只说有生母就足够了,有生母就足够了,并不奢望别的。一直以为,自己为了生母是什么都愿意什么都能付出的。但其实,并不是如此,自己也会奢望,也会恐惧,也会软弱,也会忍不住怨恨、怨恨让自己陷入那种境界的生母……
其实说起来,自己的生母,除却受了冤屈,未尝不是看出自己那一点忍不住冒出来的心思,而灰心丧气,乃至于郁郁而终的。毕竟,父亲的宠爱短促而轻薄,自己只曾经在丫鬟嘴中听到一言半语,越到后头便越没了影子。自己与母亲生活那么些年,也就看着来去匆匆的衣角,偶尔的几句言辞罢了。
母亲并没有太过在意,从来都是好好的,只将全部的心神放在自己身上,费尽心力地为自己筹划,为自己周全,言传身教,竟是一心扑在她一个人身上了。没想到,到了最后的时候,自己这个女儿还要生出那些怨恨之心……
想到这里,孟氏心里酸楚不已,越发咬定了心思——这已然是她心中不可抹去的殷红血痕。那三点朱砂痣,就像是烙印一般在她心底烫出灼热的疤痕。要抹去这一块疤痕,这一片血色,就必须付出代价,自己如此,那姜柔云更是如此!
思及此处,孟氏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她微微抬起头,看着正是皱着眉,对着她面露焦急之色的嬷嬷高氏,心里略有几分不忍,但还是隐瞒下心里头的那些念头,缓缓道:“嬷嬷不必担心我,我这里都还妥当的。为了敏君,为了尚博尚礼,为了我肚子里的这块肉,我怎么都不会轻举妄动,平白让自己辛辛苦苦折腾来的大好局面失之交臂的。自然是要一点点做得周全,才好一举成功。不让那个女人再在里头做什么手脚!”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忽而记起一件事,眉眼立时柔和下来:“想来,现在我那位父亲大人,心里头也有一点疑惑了吧。怎么他一房一房的纳妾,孩子一个个落地,却不是女孩儿,就是夭折,或者是什么别的缘故。总归,没个男嗣有那么个福气。”
“这是自然。”高嬷嬷听得这话,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谁让老爷只信那个女人?既是信了她,就得有担当,没得辜负了这一份信任。”她这些日子才过来的,瞧着孟氏神情举止都还妥当,但听到这些日子听到的一些话,到底还是有些担忧,当即问道:“姑娘,这些个事且搁在一边儿,到底还远着呢。一步步慢慢过来,倒还妥当些。只是自打我回来,就是听了好些话,说来话去,都是说您……”
“嬷嬷不必担心这个,我这会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孟氏笑了笑,忽而记起敏君那总是带着笑容的脸,当下神情也是柔和下来:“也是合了敏君的一句话,不论白猫黑猫,抓着老鼠才是最好的。我虽说受了一点伤,但到底孩子都还妥当,又是趁机回了老太太、太太一下,日后也就顺顺当当了。倒是她们两个,素日里最是看重名声,也最爱说自个心慈,没得装作佛爷一流的人。全不想,这佛爷若是真个念几句经,捻几颗佛豆子,送点香油钱之类的,就是能真个成了佛爷?”
“姑娘受委屈了。”听得孟氏如此说来,那高嬷嬷却颇为心疼,她伸出手拍了拍孟氏的背,劝说两句:“只是身子要紧,日后再怎么着,也不能拿着这个做戏儿。您也晓得,这没了娘的孩子,该是个什么模样。若是这会子您不撑着点,岂不是白白让这大好局面送与她人做嫁衣了?且这会子,又是添了姨娘的事儿,您怎么的也得保重身子。”
“这我自然晓得的。”孟氏轻声应了一句,唇角微微翘起,忽而一笑:“倒是不晓得这会子那两个丫头对着珍鹤那等大丫鬟,是不是也不露丝毫痕迹,应付妥当?”
“三姑娘心思细密,另外那位瞧着也不是什么蠢货儿。老奴瞧着,竟是十分稳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听得这个,那高嬷嬷也是笑了,当即就回了话。对于先前孟氏忽然装睡不说话,另外两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都是看在眼中的,自然觉得十分安妥。也没什么担心那珍鹤——毕竟,敏君、繁君还是主子,珍鹤是个丫鬟。
哪怕丫鬟再是受器重,再是有能耐,先头就是矮一等了,再好也越不过敏君繁君两个的。说得好不好,丫鬟是外人,敏君繁君可是徐家的子嗣。哪怕太太朱氏是不理会这个的,可老太太王氏却是极为看重这些,似然不会让自己的丫鬟越过这一条线的。
按着这个说法,敏君与繁君,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孟氏也是知道的,因此,对于这一句问话,她说完便是笑了。
可孟氏也好,高嬷嬷也罢,她们所想所说都是差了一分。此时的敏君与繁君两个,却是颇为棘手。
她们两个盯着坐在那里将事情细细从头到尾说完的珍鹤,眉头紧紧皱着,好是半日的功夫,敏君方先开口道:“老太太的事,照着礼数说,我是不当有一丝一毫的拒绝的。”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在珍鹤略略一愣后露出欢喜的神色,便又立时回道:“若是母亲,她必定是不敢也不能回了这事。但这会子是我,我也不怕你直白的告诉老太太——我是决不会让母亲落到那陷阱里头的!老太太好事儿从不曾提及母亲,一旦出了什么歹事,便拉扯上母亲,我倒是想要问一声,是不是我们三房的大大小小前辈子作孽,竟是做到老太太、太太的头上,今生方有此冤孽?非得自个作践自个,赶上去舔人脚底?”
“姑娘还请慎言!”珍鹤闻言,立时恼得脸颊通红:“老太太可是……”
“可是什么!”敏君冷笑一声,也是拍案站起身来:“说到起来,你不过一个丫鬟,也是敢同我大小声,还不是素日里瞅着我们被作践的连你们也不如!” 锦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