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朱由学被朱由校拉着和他夫妻二人共同用了晚膳。
时隔数年,再次吃到御厨做的饭菜,朱由学很是感慨,饭菜口味未变,人间却是韶华白首,变得物是人非。
他哪有什么心情吃这山珍海味,草草了事便结束这花费御膳房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人间佳肴。
用完膳后,皇后欠身离去,朱由校拉着朱由学在大殿外走了走,直到走到养心殿外,朱由学才止住脚步,不再往前踏半步。
“万岁,时候不早了,明日还得上早朝,您早点休息,臣弟也就此告退。”朱由学对着朱由校行着拱手礼劝道。
朱由学可是听说了,朱由校每天晚上都会熬得很晚,他不是在挑灯读书,批阅奏折,处理国家军政,而是在摸索着怎么将一件木活做到极致,做得更好。
所以,便转了个弯,找了个话题欲劝朱由校早点休息。
在朱由学看来,朱由校这已经对木活是着了魔,若不再制止他的话,有可能就走火直接入魔了。
“好,那我们明日早朝再见。”朱由校对这弟弟的喜爱不下于皇祖父神宗皇帝对潞王朱翊镠的爱护,转头对着旁边的内侍道:“你们带毅王到隔壁宫殿里去休息。”
皇宫哪里是他人可以入住的,就是皇帝的亲弟弟也不行,主子高兴过了头,他们这些内侍可不敢,不出问题还好说,一旦出了问题,谁都救不了他们。
身边的几名近侍未敢奉命,都垂手俯首在那,如同木头桩一样。
朱由校高兴过了头,可他朱由学没有,相反,他此时很是精明,知道进退。
“不了皇兄,臣弟还是回去睡,就这身衣服明日上朝还不得被那些朝臣给说死啊。”朱由学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脸部很是僵硬的笑着说道。
朱由校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语道:“无碍,衣服是小事,你若不嫌弃,可以穿朕的旧衣,你我兄弟二人小时候可没少换衣服穿。”
两人就在为是否留在皇宫夜宿一事,拉拉扯扯的近一个小时。
朱由学被搞的是头皮都有点发麻了,哀求道:“皇兄,您就行行好,若是臣弟今夜留宿在皇宫里,明日就有人来向皇兄奏命,臣弟这小命到时候也甭想保住了。”
话都说的这么白了,朱由校虽然知道这皇宫不能留他人夜宿,但毕竟朱由学是自己的亲弟弟,又是一小孩,还有自己兄弟二人都数年没见面了,留他一留也没什么事。
“好吧,那你回去注意安全,要不要朕派人护送你回去。”朱由校神情略显落寂,言语也没有多少生机的说道。
话音还未落下,有点自嘲的继续道:“算了,朕就不派人去凑热闹了,你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只要不是遇上军队,你的安全是不需要担心的。”
朱由学此时已经习惯了,如同一座大钟一样,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不过令他不解的是,这些事情,朱由校都是从哪里知晓的?!
看着朱由校在近侍的拥护下一步步往养心殿处走出,直到消失在黑暗中,朱由学才让身旁的小宦官领着他出宫。
出来后,朱由学才想起来护送自己来皇宫的众人是一直在宫门外守候着自己,可真是难为了他们。
对他们报以歉意的点头和微笑,然后又皱起眉头坐上了马车。
哒~哒~哒~
马车走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在宁静的夜空下,马蹄声显得格外的脆耳。
深夜里,按说是禁止有人行走在道路上了,除非有紧急军政令情,不然一旦被城防军抓住,那后果将是以叛逆罪来处罚。
不过,朱由学虽说不上权势滔天,但也不是谁都敢踩在他的头上的。
毅王府的标识以黄金打造,在火光的折射下,显得格外的耀眼生辉,距离老远处都能看得见。
再有,毅王府特有的马车,整个京师谁人不识,几年前的国宾馆在全部归毅王府后,与官府联手打压胆敢仿制这类马车的人。
现在,这种马车也就独此一家,连皇帝在深宫里也只是打造些模型,而不是坐出全部来。
在各段重要路口巡防的城防军见到马车未敢上前阻拦,而是很识相的退让到一边,静待着马车及其队伍缓缓离去。
城防军与锦衣卫等机构都早已投入魏忠贤的门下,甘做他的打手,他们可是早就接到上面传下来的三令五申,坚决不许出现与毅王府的人产生任何不必要的瓜葛和纠纷,不然谁都没这本事去保全他。
当兵吃粮,欺软怕硬是城防军们熟识的套路,他们才不会傻到与不知其到底有多强的人来相斗。
现在守在京师的三大营里的兵早已没了血气,吃空饷,充人数,惰于训练,明面上有三十来万人,但能拉出来一战的却没有几个,早就不复当年成祖时的三大营之勇。
朱由学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到路两边站着的城防军们,心里是越看越不顺心。
一不顺,身上的军服太落后,与锦州军的服饰比起来太差劲了,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衣服差更本不能将军人应有的精气神给体现出来,杀气全无,还打个屁仗;
二不顺,一个个都满面灰黄露饥色,两眼木木十指颤。这哪是军人该有的样子,都不知道朝廷每年下发那么多粮饷都被用到哪里去了;
三不顺,是对朝中重臣的厌恶,整日就知道为那虚幻无边的权利倾轧着,时刻都不能停下,像是没有权利就活不下去一样,从不放下心态多为低层百姓的生活考虑考虑,也不为国家做出真正的贡献;
四不顺,是对自己的失败而感到懊悔,认为自己做人好失败,这么多年来的挣扎,到头来还是没有翻出他人的手掌中,他感觉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他那死去的皇祖父搞的鬼,不然依照朱由校那股聪明劲,怎么会就这样放任朝堂上乌烟瘴气一片,放任群魔乱舞;
五不顺,就是对逝去的皇祖父神宗皇帝,先帝光宗皇帝,以及皇兄天启皇帝的不满,深感他们都是串通好的,不然白天朱由校说的那番话意思就有待商榷了。
带着这种种不顺心,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府上。
“王爷,这京师的路也太差劲了,除了几处重要的路段,其他地方没有一处能让人有如履平地的感觉。”王明仁打开车门,扶着朱由学走下车来,嘴里碎碎念叨着。
朱由学深表同意,瞥了他一眼,然后也没下文的继续往里走去。
“长史回来了没有?”朱由学看见姚全走了过来,便问道。
“自上午出城后,还没有回来。”
朱由学点了点头,继续道:“吩咐下去,给我准备好热水,我要洗澡。”
“奴婢这就去吩咐。”姚全知道主子的心情很是不好,不然也不会要到那里去洗澡。
朱由学有气无力的恩了声,然后继续往前面的书房里走去。
他这十几年来,除开睡觉的时间,剩下的时间里,大多数是在书房里度过了,特别是在锦州的数年里,更是连睡觉都在书房中。
书房里挂有一幅画像,画中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逝去的神宗皇帝,端坐在那的神宗皇帝旁边还站立着一少年,从那简单格勒出的少年面貌中,可以依稀寻到朱由学的影子,瘦而精壮。
这幅画陪了朱由学有年头了,当年他在六岁时,由宫廷御用画师为他祖孙二人所画。就算是去锦州时,这幅画也是随身携带,犹如是一绝世宝贝一样。
天明了,姚全领着婢女们徐徐进入房间来,为朱由学穿衣,梳发,漱口,洗脸,吃早点,正冠帽。
朱由学最讨厌的就是穿着一身蟒袍,头戴王冠,叫她白底黑面上面绣有龙纹的官靴。
前后被折磨了近两个小时,朱由学才大舒一口气,亲自抱着尚方宝剑,登上马车,便一路又摇摇晃晃的往皇宫行去。
今日,按礼说不该在皇极殿举行朝会,但今日所议非常,所以设在皇极殿,以示重要性。
朱由学到来后,满朝文武一个都不认识,在小黄门的带领下来到一间无人的房间里暂作休息。
虽说毅王享有一品官衔,但依照礼制,朝堂上很少有亲王上朝,所以他此时只能呆在这房间里等,等候皇帝的召唤,然后由皇帝给他一个位置。
山呼万岁之后,一声平身。久在深宫的朱由校算是来了个简单而又不失威仪的开场白。
老一套的场面话之后,众臣开始进入正式的环节中。
“启奏万岁,毅王现年已有十七八,已到了成婚的年龄,万岁您看?”一礼部的官员持着笏板出来奏说道。
“嗯,爱卿有心了,昨日朕还与皇后说及此事,皇后也将这件是揽了过去,无须爱卿操劳了。”朱由校知道这只是探路石,大动静还在后头。
这探路石就开始探到朱由学的身上,看样子今天的朝会是不会简单的。
果然不出所料,这礼部官员还没回到队伍中,又一兵部官员站了出来。“启奏万岁,毅王殿下已经回京,是否该向朝廷交还兵符,不然,这一支十数万百战的精锐之师游离在朝廷掌控之外,终究不是个事。”
“臣附议。”
“臣等附议。”
那官员话音还未落下,这附和声便顿时而起,直接就波及整个皇极殿。 且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