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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衍白的随行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似乎费了很大的功夫。
许佛纶站在数十人保护的包围圈里,看随行的老医生给荣衍白简单地包扎,并喂他吃了一兜各式各样指头大小的药丸,直看得人嗓眼发苦。
李之汉走近,和她说话,“多谢许小姐,昨天晚上救了大哥。”
“说起来,还是我把他载到这里的。”
许佛纶的目光从车里挪开,看着天边初照,“浪费你们整夜的时间寻找,好歹在他还有口气的时候找到了,是吧?”
李之汉笑而不语。
其实昨晚,荣家的随行,始终在他们不远处守卫。
她开车逃离干面胡同,他们也紧随其后,要不然怎么如此容易闯出警务厅的天罗地网?
只是后来,荣衍白拒绝他们再跟随。
李之汉不放心,只是拉开了距离表示顺从,直到许佛纶的汽车停下,他们才在相隔一二里地的荒草地里守了一晚。
荣衍白从来没有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荒诞行为,他看着揪心,直到天光放亮才不顾他的意思,执意请了医生。
他说不上来先生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脸上的笑容讳莫如深,让人不敢随意揣测。
李之汉说,“许小姐昨天是什么时间进的胡同?”
“十一点一刻。”
李之汉笑笑,“许小姐回北平一查便知,昨晚十点半,就有警务厅的人将干面胡同悄悄包围。”
许佛纶转脸,“你的意思……”
他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我并没有任何意思,只是提醒许小姐以后行事,请注意安全。”
那么,走露风声的到底是谁?
郑滨,蒋青卓,再或者……
这件事不能深想,深想之下不寒而栗。
许佛纶上班前,先回公馆换了套衣服。
玉妈对于她彻夜不归,回家又一身狼狈很担心,坐在楼梯边的沙发里等着她的交代,“小囡,昨天晚上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啦?”
听到她问,许佛纶突然想起包里的手枪,以及弹夹里纹丝未动的子弹。
她重新上楼,退掉一颗,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锁死,然后重新下楼。
等坐到车里,她才开口,“昨天夜里的事不要问,别人问,也不要说。”
玉妈说,“哦,那你早点回来呀,康长官说今晚上来吃饭,叫我炖汤的。”
许佛纶并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再见康秉钦。
好在一上午,她只需要陪同他开会,以及去城郊的军营,没有闲暇容她胡思乱想。
下午一点,他们吃午饭。
韩嘉儒将饭菜端进休息室,许佛纶在和康秉钦商量下午的行程,一切井然有序,直到她把昨晚他交给她的手枪拿出来,物归原主。
康秉钦将手枪别回枪托里,指着对面的椅子叫她坐,“吃饭。”
“康秉钦。”
“嗯。”
许佛纶抬起眼睛看着他,“你为什么瞒着我?”
他心平气和地再次强调,“吃饭。”
韩嘉儒再次进门收拾碗筷时,明显感觉到屋里气氛诡异,只好迅速地离开,并将门外的守卫也全部遣散。
她执着地等他的回答,“我需要知道原因。”
康秉钦笑起来,“你只需要服从我。”
她冷笑时,五官都像被风霜侵蚀的玫瑰,骄傲冷艳,“我是你的傀儡,还是行凶的刀?”
他无动于衷,“知道以后,会对昨晚的结果,有所改变吗?”
所以,只要郑滨死了,其它都是不重要的?
许佛纶觉得讽刺,“康总长,请你以后在利用我的时候,能不能把实情先告诉我?”
“佛纶——”
她不答应。
“你有没有,任何瞒着我的事情?”
她瞬间气短,“有。”
康秉钦料到这个答案,善意地笑了,“所以,你不能对我有所抱怨。”
道理说不通,开始跟她讲人情吗?
屋里的风扇嗡嗡响,她心浮气躁,翻开文件,“下午两点整,请康总长莅临……”
“佛纶。”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俯身握住她的手腕,“我是不是利用你,你心里最清楚,你不是傀儡,也不是行凶的刀,不要妄自菲薄。”
许佛纶不搭理他,自顾自说话,“……战车联队检阅西特伦履带坦克……”
他捏住她的下巴,在她额角上亲了亲,“最近我很累,过几天,再闹。”
生气这种事还可以拖延吗?
他起身离开休息室,许佛纶盯着他的背影,把笔记本狠狠地砸出去,“别以为我会轻易原谅你!”
所以,怎么才能像以前一样,轻易地原谅?
韩嘉儒进门,“许秘书,这是怎么了?”
她不动声色地捡起地上的笔记本,“和总长交代下午行程,他大概听烦了。”
韩嘉儒很善解人意,“天气躁热,杂事又多,总长铁打的身子也难免有情绪,咱们应该小心行事。”
许佛纶嘴上答应着,却暗自观察他。
郑滨死了,他看起来怡然自得,下一个会不会是他?
还是,眼线的事就这么结束了?
傍晚,康秉钦的汽车从军营驶出,在热闹的街道上和长长的车队分离。
韩嘉儒回过头好心地询问,“许秘书,晚上是否有约会?”
许佛纶慢悠悠地将钢笔帽旋上,别在文件夹里,“有。”
“需要我开车送许秘书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善意地微笑,“接下来总长的行程,是我不方便参与吗?”
韩嘉儒摸摸鼻子,最后选择直言不讳,“总长要接袁二小姐下班,所以,嗯,许秘书去哪儿,我送你?”
看起来那些小报上一惯的揣测,也未必都是捕风捉影。
真的旧情复燃了吗?
钢笔在文件里滚来滚去,碰到她的手背,刺骨的凉。
许佛纶眼神从头前那辆车上挪开,笑笑说,“不用,我回公署,然后下班回家。”
至于康秉钦,她已经无力再过问了,何况他的行踪。
康秉钦的汽车,融进沉沉的夜色里。
城西一条小胡同最深处的茶馆,李之汉交代过掌柜和伙计,亲自接出门外,对迎面而来的男人恭敬点头,“康总长,晚上好。”
康秉钦嗯了声。
李之汉又说,“近日天气多变,先生旧疾缠身,无法亲自出门迎接,还请康总长见谅。”
康秉钦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
穿过空荡荡的茶室,出门沿着走廊到底,进了月亮门,才是山石瀑水林立的花园。
荣衍白侧卧在亭子里的躺椅上,脸色灰白,见人进来才叫随行扶着起身,“康长官,昨晚美人在侧,失了佳约,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康秉钦无意探究,只在他对面坐下,“荣先生好雅兴。”
“再好的兴致,也不敢和康总长如今青云直上的势头相提并论。”荣衍白拱手笑笑,“恭喜了!”
康秉钦端起茶杯,微笑,“如此,还要感谢荣先生在危难时慷慨相助。”
当初,佛纶公馆里的枪械,不过是锦上添花。
能在北平城里不动声色起到最大效用的,是商会和台门,包括他所需的武器和人手,通过荣衍白,暗地里近乎完美解决。
荣衍白对此并不热衷,“在非常时期用些非常手段也是人之常情,康总长是英雄,我向来敬重,绵薄之力说起来惭愧,请康总长不必再提。”
话说久了,荣衍白微咳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
康秉钦意有所指,“荣先生受伤了?”
荣衍白无奈摇头,“康总长知道林科长此人行为举止实在是一言难尽,早前我为了私事与他有过合作,如今这篇揭过后大概是心生不满,再三对我警告,昨晚怕惊吓到美人只好以身涉险了。”
康秉钦意味深长地笑。
荣衍白说话,总能让人听出另外一层意思,况且今晚接二连三地提起昨夜与其有约的佳人,恐怕这个佳人多多少少和自己有关,不但有关还很亲近。
昨夜蒋青卓葬身火海,依照荣衍白锱铢必较的性子,必然要亲眼看见他的下场,才能心满意足。
他去了干面胡同,佛纶当时也在场。
所以,十有八九,他碰见了佛纶,然后推掉了约定已久的会面。
说来,也不过芝麻粒儿似的小事,可他为何一遍遍地提及?
康秉钦费解。
荣衍白此后却绝口不提,“所以,我还是愿意和康总长这样光明磊落的人做生意,只是我失信了一回,如今自降两成的价格来换康总长再次信任,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好说。”
一笔数量极其可观的军火交易,半个小时后在这座小花园里结束。
荣衍白让李之汉将合同书收起来,“康总长,赏脸一起吃顿便饭?”
康秉钦笑着拒绝。
荣衍白这才从袖子里摸出巴掌大的和田玉盒,“如此,我就不敢留康总长了,只是方便时,请将此物转交给许小姐。”
康秉钦接过,并未打开。
荣衍白又说,“许小姐落下了这只耳坠,玛瑙金宝琵琶,掉了可惜,好在我今早看见了。”
哦,是佛纶前天和他提过的遗憾。
康秉钦离开地很快,直到坐进车里,才打开了玉盒。
耳坠孤零零的,可仍旧精致奢华。
谁的心,谁的血,耗费了多少光阴才养出了这样晶莹细致的锦红玛瑙?
汽车在夜幕里飞驰,耳边嘈杂的声音,让他想起下午那场无疾而终的争执。
他问她,“佛纶,你有没有任何事情瞒着我?”
她很快承认。
一直以来,他不大过问她的私事,相反,会很尊重她。
可这段对话,让他起了约束她的念头。
好在他开口之前,她生气地岔开了话题。
至于内情,现在他已经不想再知道了。 月似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