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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佛纶坐在公馆二楼的阳台上,看见康秉钦把汽车开进庭院。
玉妈去和他打招呼时,整个人阴气沉沉的,上台阶前还将配枪从枪托里拔出来,卸下了弹夹又重新装回。
她不由得把目光往二楼瞟。
康秉钦察觉了,抬头时,许佛纶正倚在秋千架里摇红酒,还对他眨了眨眼睛。
许公馆今天热闹,他刚进门,一股香风迎面袭来。
柳瑛从沙发里起身,和他打招呼时局促不安,“钦……康,总长。”
哪里都能碰到不想见面的人!
他对这个逼仄的城市厌烦透了,直接越过她,连目光都吝啬于挪一挪。
柳瑛不敢逾越雷池半步,望着他的身影,鼓起勇气再次小声地唤,“康总长——”
“柳小姐有事?”
他不笑也不怒,心平气和地回身看她,只是眼睛里正在酝酿着腥风血雨,似乎下一瞬就要将她撕碎,吞噬。
柳瑛后退一步,跌坐在沙发里,嘴巴半张,至于嗫嚅什么,许佛纶没看明白。
“柳小姐等你一个小时了。”
她从楼上下来,手里摇着把透雕骨扇,行走间一双修长的白腿在睡袍开衩处若隐若现,“前段时间人家身体不好,这会好了,是来给你道喜的,这是什么眼神?”
许佛纶在康秉钦身边站住,噙着笑,给他扇风。
他不说话,她就陪着。
原就是这公馆里的男女主人,对待不速之客,无声地抗拒。
柳瑛不错眼地看着他们,嫉恨和羞辱,几乎叫她抬不起头来。
正坐立不安之际,一眼看见桌上带来的礼物,好似找到了亲近的借口,她将盒子拿起来双手捧给康秉钦,“康总长,我,我给您挑选了礼物,恭贺您升官……”
她仰着脖子,身材窈窕,眉眼含笑,还是当年名噪一时的倾城美人。
许佛纶把半张脸藏在扇子后面,笑眯眯地看着她。
康秉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谢谢柳小姐。”
他不接礼物,柳瑛固执地举着手臂。
许佛纶笑起来,“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说啊,我回避。”
她转身,摇曳生姿地上楼,拐弯的时候突然出声,“康秉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
许佛纶摇着扇子,嫣然一笑,“你要是处理不好,晚饭就别吃了,喝什么汤,拿去喂猫吧!”
她哼了声,扭脸走了。
柳瑛的手臂脱力,摇摇欲坠。
康秉钦揉了揉额头,无奈地轻笑,“柳小姐听见了?”
盒子掉在地上。
至于柳瑛什么时候走的,许佛纶并不知道,她坐在阳台上又倒了杯红酒,有人进来接到手里,一饮而尽。
她将秋千腾出地方让他坐,“我以为,你今晚上不来了呢。”
这话听着幽怨。
康秉钦知道,她就是心里不痛快,逮着机会冷嘲热讽。
他将酒杯搁到她面前,坐下,“为什么?”
“当年钦少的名声,我在辽西都知道,身边成天是娇滴滴的花,香喷喷的粉。”她抬手抓住他的衬衫领子,狠狠一揪,“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你身上的流氓味儿!”
她使的力气大,几乎要将他的扣子扯掉。
康秉钦倾身,将她压在秋千上,语意暧昧,“流氓,什么味儿?”
许佛纶被他问的脸颊发烫,两个人挨着又近,鼻息交叠在一起蛊惑人心。
她气得推了他一把,“躲开点,大热的天,你身上烫人。”
明明是她把他揪过去的,这会还倒打一耙,可见娇纵的没边儿了!
倒酒的时候,许佛纶问他,“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和袁小姐还在谈恋爱吧。”
康秉钦想了想,“嗯。”
她眨眨眼睛,歪着头打量他的表情,“袁小姐怎么没把你打死啊?”
当时年轻气盛,情呀爱的,一时兴起,自然而然就发生了,情热之时哪里就想过后果。
他弹了弹她脑门,“要不然上辽西剿什么匪,还捡了你这个东西!”
“那是你幸运!”
她嗤了声,“她不问你的事,你也背着她招蜂引蝶,你和袁小姐是真心相爱么,小娃娃过家家呐,多大人了?”
“当谁都是你。”他轻笑,想想这些年她的招式就觉得有趣,“见个女人就呲牙,我看看,牙长多长了?”
许佛纶被他握着下巴,动弹不动,呲了一口的白牙表示不忿,“还不是因为稀罕你,想要独占你,现在算是想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了,兜兜转转,你最后还是会跟袁小姐在一起。”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点点的星光,一颗又一颗,由生至死,很快陨落。
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眼睛,心里有憷意,将她的头放在肩上,“想通了?”
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
可是他只把她当作小孩子,不爱她,她怎么做,才能够独占他?
“嗯。”
她酸的眼睛发胀,“我长大了呗,等你和袁小姐结婚了,我就能嫁人了,嫁个比你好千百倍的男人,过的比你们还要幸福。”
明明知道没有,光嘴硬,可惜心是软的。
嫁给谁,荣衍白?
她和他的关系已经那么亲密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有了关于别的男人的心事。
瞒着他,只字不提。
康秉钦的手放在裤兜里,里面有只玉盒子,温润的拐角,却生生能在他掌心扎出个洞来。
“吃饭。”
关于这些事,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许佛纶从他肩头离开,肩章上有她斑斑点点的泪痕,可她不认,“康秉钦,你又出汗,臭死了,臭流氓的味道!”
她扇着扇子,出去叫人。
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玉盒已经被他握得滚烫。
饭桌上,谁也没再开口说话,这种古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睡觉前。
许佛纶挨着书房的门,看正襟危坐工作的男人,“康秉钦,今晚和我睡吗?”
对于她多年的直言不讳,他已经云淡风轻,“去睡觉。”
“哦。”
她撇撇嘴,转身时还冲他抛了个媚眼,“我在床上等你哟!”
钢笔一顿,他的名字就晕开了。
康秉钦摇头叹气。
钟敲过十二下,许佛纶再次被热醒。
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朦胧间,她翻了个身,嘟囔道:“还知道来呐!”
没有人应声,倒是动静停了停,又接上了。
她攥着枕头闭上眼,又突然睁开——
房间里的动静是来自两处,门边的烛台以及靠窗的沙发,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出口都堵死了。
所以,房间里的人根本就不是康秉钦!
许佛纶的手从枕头角,伸到了枕头底下,那里有枪,常年防身。
等到门边的动静蔓延到床上时,她猛然翻身坐起,扣动扳机的一瞬,靠窗的人发觉,从背后偷袭。
她从床头骨碌到床尾,一脚踹开了床尾凳。
沙发碰到屋子里的摆件,顿时丁零当啷,一通乱响。
公馆里所有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摸进她卧室的两个人直觉得情势不对,互看了一眼,前后夹击,将许佛纶扑倒在地毯上。
她只顾着踢开腿边的男人,不成想披散的头发被人从身后一把揪住,死命地往窗口拖拽。
先前受挫的男人又重新扑上来——
枪响之后,重重地砸在了她身上。
揪住许佛纶头发的男人,怔了片刻,迅速松开手,合身从大开的窗户跳了出去。
康秉钦提枪,顺着窗户朝楼下看了眼,这才踹开尸体,俯身将许佛纶抱进怀里,“伤到哪了?”
拖拽间,她的手臂腿脚刮蹭到地上的碎片,割开了一道道血口子,不深,看起来却触目惊心。
闻声赶来的小姑娘,又慌里慌张去拿药箱。
屋里堆满了人,噤若寒蝉。
康秉钦目光冷厉,突然盛怒,“一群废物!”
庞鸾站在最前面,低着头,不敢吭一声。
许佛纶躺在他怀里,挥挥手,撵所有人出去,“康秉钦,我头皮疼。”
他抱着她,坐在一地狼藉里,伸手给她揉头,“怎么不出声?”
她攥着他的衣襟,笑得狡黠,“我知道你会来救我啊!”
他没再开口,过了会,翻了翻她的头发才将她从屋里抱出去,坐在干净的房间里给她涂药。
庞鸾去而复返,胆战心惊地站在门口,“康长官,先生……”
如今,他哪里会有什么好脸色?
许佛纶从他身后露出半张脸,“抓着人了?”
庞鸾点头,“关起来了,还从他牙缝里夹出小包毒药,两个人都是从地下室那扇暗门后上来的,通往外界的草丛里还有他们的脚印。”
看起来,那天她匆忙从公馆里逃出去,倒是没留心这里会给人留下可乘之机。
警务厅和军法司上百号人都亲眼看见了,想走露风声实在太过容易。
庞鸾说完,不敢触屋里祖宗的霉头,闪身躲到走廊上去。
康秉钦洗了手,关了灯,抱着她躺下,“明天叫人来,把荒草地拓进公馆。”
她枕着他的胸口,蹭了蹭,“那么大片地方,留着做什么?”
“挖池塘,修马场,随你。”
许佛纶想了想,“可以的啊,那就修个马场吧,往后咱们骑马就不用大老远地到香山去了,我这回算不算因祸得福?”
他摸摸她的头发,“缺心眼儿!”
她隔着衬衫咬他,被他弹了弹牙齿,“睡觉。”
“哦。”
过了很久,她又迷迷糊糊说起话,“盖房子养马的太吵了,这几天我在公署休息,你的休息室给我用用。”
她心里还是恐惧。
康秉钦将她抱得紧了些,“跟我走。”
“上哪儿?”
“老头儿和大哥的遗物已经送回家里。”他把她放在心口,闭上眼睛,疲惫至极,“明天举行葬礼,来陪陪我。” 月似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