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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他的纵容

月似当时 沏骨 7905 2021-04-07 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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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许佛纶睡眼惺忪地坐在窗台边。

  康秉钦已经不在卧室里。

  玉妈给她递了杯水,收拾房间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开口,“小囡实梗皮,我做家主婆的时候,男人还在床上咕嗦,我早起里去了灶下头,总不能等他来伺候你伐?”

  许佛纶笑,“他又不是我男人,是我男人那更好,让他来伺候我吧!”

  玉妈摇头叹气,大概是对她这种离经叛道的女孩子,彻底绝望了。

  “看你们关系老好的,这都要进家门了,怎么也不见生个小宁小姑娘的,康长官的年纪也蛮大的哦。”

  进门吊唁和进门过日子,天壤之别。

  许佛纶只沉浸在康秉钦年纪大的欢乐里,就看玉妈抖了抖毯子枕头,哦呦了声,“这都放的啥个老东西,枪,刀,小囡天天瞎翘,耳坠子?”

  她捏起一串玛瑙坠子,“另一只是不是掉掉了,你也太不当心了。”

  许佛纶耳朵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根本戴不住重物,索性也没去首饰店去取那对金宝琵琶。

  如今这么个东西,却出现在了她的枕头底下。

  她接过来对着光晃了两晃。

  康秉钦昨晚上根本没有去接袁蕴君。

  所以,他到底去了哪儿,才能把它带回来?

  出了门,慢悠悠地在走廊上晃,晃到二楼,看他在书房里讲电话。

  不穿军装的人,换了件灰绿棉布衬衫,挽起袖子,戴着金丝边眼镜,活像个斯文败类。

  等他忙完,她才屈指敲了敲门,“康秉钦。”

  他看见她来,也看见她脸上不怀好意的笑,还有乱蓬蓬的头发。

  许佛纶走进门,跪在桌前的椅子里,翘着脚晃荡,“昨天去哪儿了?”

  看起来,是发现了耳坠。

  康秉钦没抬头,“你不知道?”

  “去接袁小姐了?”她俯身趴在桌面上,手指戳进他的掌心勾挠,“我真的不知道,毕竟也没看见呐,当时光顾着伤心去了!”

  她的眼角扬起来,有细碎的光芒。

  他又看见当年那只雪狐狸。

  它站在雪丘上,回头看看他,然后永远地离开。

  心口蓦地一疼,他再开口说话就冷硬几分,“伤心?”

  哎,这人真的说变脸就变脸?

  她诚恳地点点头,把右手塞进他的掌心里,握住,“我以为你们恩爱缠绵,共度良宵,把我这个旧人早抛到九霄云外了,哪里知道你非但没去,还把这个带来给我。”

  康秉钦听她的话,忍俊不禁,不防备他们掌心的交叠处,瞬间多了个玛瑙坠子。

  玉盒子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只是到现在他还能记得荣衍白当时的表情。

  “自己丢的,忘了?”

  他不太想回忆昨晚的事,手挪开,留她白净的掌心摊在桌面上。

  许佛纶紧追不放,“我的可还没拿回来呢,丢不了,你还没告诉我,谁给的?”

  康秉钦抬起头看她,似乎在确认真假。

  她侧过头,露出受伤的耳朵,“你看看,还肿着呢,怎么带它?”

  撒娇,耍赖,是她的拿手绝活。

  康秉钦心软,“荣衍白。”

  许佛纶咬牙。

  果真是那个杀千刀的病秧子,心眼黑透了,才得了不治之症。

  她叫人,把耳坠丢出去,“他给你这个干什么呀?”

  “还给你。”

  许佛纶嗤之以鼻,“前天晚上,我确实碰到他了,还在城西的荒郊过了一晚上,只是他受了伤差点死了,还有心思算计?”

  康秉钦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

  她眉眼弯弯,“哎呀,不是你想的那种过夜啊。”

  康秉钦低头看文件,“我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呢!”她捂着嘴嗤嗤地笑起来,“哎,没事见他做什么,你俩一个豺狼一个虎豹,遇上了除了阴谋没别的。”

  她倒对他们了如指掌!

  许佛纶见他不说话,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就来收回昨晚上的话,往后还是死心塌地地喜欢你,不嫁给别人过幸福的日子。”

  他头疼起来,“佛纶——”

  “你害羞啊?”她从椅子上起身,“反正袁小姐都跟别人订婚了,现在是民国,男女平等,我追求你怎么了?”

  七年,谁说她的得寸进尺,不是他的纵容?

  康秉钦抬头。

  许佛纶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你,你不高兴,可以拒绝啊!”

  “去把头发梳好。”

  “哦。”

  她不情不愿地出门,听他在后面说,“跟我回家,你别怕。”

  许佛纶脚步一顿,瞬间轻笑,“谁害怕了!”

  康秉钦的车队等在公馆外面,许佛纶下楼时,玉妈和庞鸾正带着工匠去量荒地。

  她招手叫翘枝,“昨晚上那人呢?”

  “叫康长官杀了。”翘枝提起来还心有余悸,“后脑壳都打裂了,活活疼死的。”

  许佛纶皱眉,“问清身份了?”

  翘枝点头,“林家的狗,说是听准了消息,您一个人在家里,才从地下室摸进来的。”

  “消息?”

  许佛纶瞬间了然,“就说柳瑛怎么突然大胆,敢正面堵人了,合着还是叫姓林的利用了。”

  翘枝摇摇头,“大概她以为您后来会为了她和康长官大吵一架,回头康长官气走了,可不就剩您一人?”

  许佛纶俯身换鞋,“这两天你们看好家,留神点,别再叫人进来了。”

  翘枝说知道,“只是鸾姐最近和公司那位吴教员的恋爱谈的热火朝天,心思也不全在家里,不过没有耽误正事,我们也不好过问。”

  “吴家的底细查过没有?”

  “查过,只是叫鸾姐察觉了,发了好大通火,也就不了了之了。”

  许佛纶想了想,“说起来这也是她的私事,要真有不谨慎的时候,你们再适当地提醒她。”

  翘枝答应下来。

  路上,许佛纶委婉地跟康秉钦说起这件事。

  他没出声,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头。

  她眨眨眼睛,这时候让她进康公馆吊唁,谁说没有保护的意思?

  身边这男人的心柔软起来,她宁愿沉醉不醒。

  汽车从康公馆正门进入,径直去了后山。

  那里有座小花园,花园深处的二层小洋房接水临山,他带着她下车,然后走进去。

  她想要说什么话,都藏在了心里。

  许佛纶坐在客堂的藤椅里,他半蹲在她身前,给她胸口处别黑纱结。

  后来,他站在阳台的上抽烟,见她来,很快熄灭。

  她从背后抱住他。

  白色旗袍和黑色衬衫交缠,像生存和劫难。

  他拍拍她的手臂,“没关系。”

  她没放开,过了很久,又听他轻轻叹了声,“我真的,没关系。”

  康兆复和康秉铭的追悼会,上午十点开始,十一点进行送丧仪式。

  事隔八天,康氏父子才能堂堂正正下葬。

  前几天康家在报纸上登发了讣告,如今出丧时,民众或乘船或坐车赶来聚集在街头,万人空巷,眉飞色舞地议论。

  离开康公馆没走多远,已经是人山人海。

  诸多行商走卒在此停留,卖烟丝瓜子和食盒点心,供围观的聊以消遣。

  军乐队已经将丧乐演奏了数遍,仍旧走不出一二里地,康家亲友只好下车,在路边的祭棚里暂时休息。

  有好事者趁机巴结,从后头的僧尼队伍,赶到最前面的旗锣纸神和花圈挽联边,放置功德碑和万民伞,甚至有当街哭昏过去的义子义女多达数十人。

  汽车动起来,卫兵只得将这些人清开,等到下回休息时,多半的人又重新围拢过来,继续哭嚎。

  如此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才将空棺下葬。

  康家亲眷离开,已经到了深夜。

  万籁俱静里,康秉钦仰坐在沙发上出神,许佛纶在身边很久,他像是才反应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刚才看见了大太太。”

  她将端来的点心喂给他。

  他勉强吃一口,“妈妈怎么了?”

  陶和贞当时正跪坐在公馆南面的湖边,没人跟着,也没有哭,反倒是笑着的,一遍遍念康兆复的名字。

  如此也就算了,她却是挽着晚清时的发髻,身上穿着火红的立领大袄裙,马面散开,足有十六副。

  她坐在那,像燃烧在火堆里。

  后来,她在湖边点了堆火,将手里的大木盒子打开,将一件又一件的首饰投进去。

  一面投,她一面笑,索性歇斯底里起来。

  离着很远,都能听到她诡异的笑声。

  许佛纶不知道是否有眼泪从她的脸上滑下来,掉进火堆,哔啵一声,灰飞烟灭。

  大约是惊醒了陶和贞,她顾不得烫手,疯狂地将火堆里的首饰重新扒出来。

  附近的佣人看见了,惊叫着赶来制止。

  她最后用红肿的手捂住了脸,哀嚎一声,“康兆复,你害了我!”

  年长的佣人将小年轻们全部驱散,扶的搀的,哭哭啼啼抱成一团。

  没过多久,陶和贞晕倒在地。

  有人抬着她从眼前路过时,许佛纶才听到她有气无力的声音,“你走了,终于能去见她了,剜了我的心好去和她白头到老,我祝你们永世不复相见……”

  老佣人警惕地环顾四周。

  许佛纶当时站在树下,一身黑色旗袍,直到他们走远了,才返回花园里。

  康秉钦坐了很久,一言不发,后来起身离开。

  并没有交代去向,什么时候回来。

  空荡荡的小洋房里,又只剩她一个。

  时间变得很漫长。

  十二点,许佛纶从沙发里起身,慢悠悠地上楼,洗漱,关灯。

  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身后有手臂偎过来。

  昨晚上的记忆实在不美好,她攥紧了拳头。

  “是我。”

  那只手将她的拳头包进掌心,她不动了。

  他的气息拂在她的颈下,清凉,湿濡的水渍掉下来,滚烫。

  她睁开眼睛。

  窗外有月亮,昏暗无光。 月似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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