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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中出来,齐峻忙不迭地赶到撷趣园。跟前面的几次一样,他每回一探完师妹,都要拐到那里,将秦芷茹的近况,尽数都汇报给先生。
当老仆禀告他弟子求见后,竹述先生放下手中的湖笔,眼皮微微抬起:“让人进来吧!”说完,他从木椅上站起来,伫立在湖边,眺望着不远处的山影。
没过多久,他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来了?芷儿在宫里过得可还好?”没有扭过头,竹述先生望着湖面上,吹晚风微微吹起的涟漪,语气沉重地问道。
到达湖边亭子里的齐峻,朝旁边侍立的老仆挥了挥手,后者识趣告辞离开。见此地只留下他们师徒后,齐峻朝他生一抱拳,恭敬地答道:“先生请放心,师妹在宫里没大碍,产期临近,想来高家不敢对她怎么样……”
听到秦芷茹无事,老者长长吁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形,盯着自己的弟子过了半晌,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跟那人知会一声,还是将日推迟到三个月后吧!天气到时趋近暖和,芷儿也出了月子。”
闻言,齐峻点了点头。他怕先生不放心师妹,忙拿了一些话来安慰他。
“不仅景祺阁全是咱们的人手,就是宫中护卫,都被换得差不多了。不会出什么事的。连到时替换的人都找好了,您不必担心……”
长长地吐出腹中的浊气,竹述先生扫了齐峻一眼,幽幽地说道:“不会出事?你当年离京前,好像也说过安排得万无一失,舒儿后来如何会出事的?”
被先生掀了老底,齐峻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嘴巴嗫嚅了几下,自我辩解的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来。
竹述见他这副表情,也没忍心再责备于他,随即便问起金陵的情况。
“上次,你在那两样东西上做文章,可曾达到预期效果?照老夫看来,恐怕适得其反吧?!”竹述先生那双平日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发出锐利的光芒。此时这种情况,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了,没准以为他替人兴师问罪。
齐峻闻言,拱了拱手,答道:“先生莫要担心,他们上钩了。本来,在之前,我暗中交待过芙姨娘和八弟身边的护卫,让他们一到安徽境内,就改道朝东走,去投奔二哥。到金陵不过是虚晃一招。根本不会给舒儿他们母子引来祸事的。”
听他如此解释,竹述先生脸上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齐峻沉默了好一阵,才轻声问道:“师妹那边,呃,先生不必担心,她不会重蹈舒儿覆辙的……”
竹述闻言,抬头地望了弟子好一会儿,终于出声道:“不会就好!芷儿是个识大体的。是我这当舅舅对不住她,济儿他……”
听到这里,齐峻只觉心间一颤,忙出声安慰道:“这也不能怪先生您!谁会知道,高家竟会那般心狠手辣的……”
竹述先生摇了摇头,道:“是为师的错!若不是我固执已见,让他们早些随林唐几家,迁往南边,如今怕是他们在一起,早过到平静的生活了。”
听了这话,齐峻心有戚戚焉。
苏家的情况如此,他们齐府又何尝不是这样?
当初,若母亲不是恋着权势,听舒儿的劝说,早早离了燕京,他又何至于处处受制于那女人。该如今害得他夫妻离散,骨肉分离。
突然间,竹述先生似是想起什么,对齐峻问道:“上回你说,舒儿一行人往浙南的子安那里去了,金陵的形势,难不成真到了这一步吗?”
见先生关心他的妻儿,齐峻一抱拳,应道:“禀先生!确定如此!林将军手里的兵权几乎架宽了。如今岳父大人虽然挂着太傅的名头,也就进宫跟那边的小皇帝讲讲经,反而被卸了实权。”
越说到后面,竹述先生不禁蹙紧了眉头。
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眼睛盯着齐峻,沉声问道:“为师没记错的话,先帝爷出事前,好似给四皇子做过周密的安排。你后来真没接到他的任何消息?”
齐峻闻言一怔,在竹述先生的逼视下,他也不好隐瞒,便将当年收到齐府暗卫,最后一次从杭州府发生的情况,全都告诉了对方。
“若是顺利到达了,子安先生为何不派人递信来,或者跟岳父大人联系?”齐峻不敢太乐观,忙将心里的疑点,分析给他先生听。
竹述先生闻言,不禁蹙起眉头,过了好半晌,问道:“那为何他要接舒儿母子过去?”
似是知道他会作此一问,齐峻忙解释道:“听说,金陵城有不少人给舒儿做媒,还借此给岳父大人压力。以学生对舒儿的了解,她怕是不甚其扰,才会特意躲到那儿去的吧!”
老先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嘱咐道:“最近一段时日,你留意那帮人的动静,有什么人及时让人传信过来。”
齐峻忙出声应喏。师徒俩又说了一会闲话,齐峻便告辞离开了。
刚一回到宁国府,齐峻便被母亲叫过去。
谁知,他刚一跨进霁月堂,就见到仆妇丫鬟站了满院子。齐峻心头一紧,忙加快步子上了正堂前的台阶。
“这是怎么了?”被丫鬟请进去,齐峻一眼便瞧着坐在罗汉床上郑氏,以前坐在下首的高氏。
郑氏一见儿子来了,顷刻仿佛找到了护身符,忙一声叫住齐峻:“峻儿,你来得正好!跟你大嫂说说,让芷儿回宁国府生产吧!咱们齐氏一脉的子嗣,岂有生在外头的道理?!”
原来是这事,齐峻将心头悬起的石头放下,陪着郑氏坐到罗汉床的另一侧。
“娘亲,不是说好了吗?宫里有太医轮值,在那儿生产比在宁国府更好!”见母亲又来了,齐峻苦口婆心地劝慰道。
谁知,对方根本不听他这解释。
见如今唯一的儿子都不站在自己这边,郑氏不禁悲从中来,摸了一把眼角,随即便哭出声来:“你这小兔崽子,为娘如今说的话,你都不愿意再听了是吧!娘亲前几日到寺里烧香,抽的签文上面都说,芷儿这胎生的时候有风险,不能离开祖地。你别以为老娘是在无理取闹!”
齐峻微蹙眉头,一脸无奈的样子。随后,他扫了一眼旁边坐得如同泥塑的高氏,心里不由琢磨开了:“什么状况?母亲把她也叫来,莫不是先前,也跟她闹过一阵了吧?”
他正作如此揣度,就听得高氏突然出了声:“四叔来得正好!大嫂有事还有要跟你商量呢!”
齐峻闻言,心头一紧,抬眸怔怔地望向对面。
高氏好似并不着急,随后端起案桌的茶盏,轻啜一口后,便出了声说道:“这事吧!我考虑了许久。直到前儿个听说,芙姨娘和八弟南去探亲,原来是去投奔二弟了,嫂子这才想起来,此事得赶紧着手了……”
听到提起二哥齐岿,不仅齐峻一颗心悬了起来,便是郑氏也停止了折腾,母子俩的目光,都惊愕地转到高氏身上。
“说起这事呢,其实早就该办了!”高氏放下手里的茶盏,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二弟到地方历练,也有好些年了吧?!”
“二哥怎么了?他们全家不是一直在徽州好好的吗?”沉吟片刻,齐峻终是问了出声。
高氏闻言,轻笑一声,说道:“就是在南朝,这大大的不妥!”
齐峻微蹙眉头,正要出声问明原因,谁知他母亲倒先开了口:“有何不妥?他们二房,跟咱们这边早分了家,难不成,你又想把他们也弄到京城来?!芷儿不是快生了,她肚里的孩子,不是让你如愿以偿了吗?还想做些什么?”
郑氏话音刚落,高氏迅速地扫了一眼婆母,沉吟片刻,才出声解释道:“这事说起来,是媳妇的过失。此事早该办妥的,没想到一忙,便拖到了现在……”
这番话,将屋里的另外两人听得一头雾水。
郑氏正要出声问明原因,谁知高氏倏地转过头,对齐峻问道:“听说,芙姨娘和八弟回南方祭完外祖,干脆住到了二弟府上。要嫂子说,临时去小住一阵无所谓,他们可千万别停在那儿不走了!毕竟,二房一直不太宽裕……”
这样绕来绕去,把齐峻弄得头都晕了,不知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郑氏也是拧起眉头,强压着满心的怒火,死死地瞪着大儿媳。
这一切,高氏仿佛都没瞧见,接着,她自顾自地便说开了:“四弟许是还不知道,最近朝堂出现了一拔声音,说咱们齐府有二心,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头拿着大梁勋爵的奉禄,一头又把亲兄弟转移到敌国。二弟如今还任着南朝的知府……啧啧,在陛下跟前,嫂子都快被那帮人逼到墙角里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齐峻听到此话后,面上却没有半点异样的神色,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又要夺爵吗?上次不是玩过一回的?此番又来了。齐氏一族被夺爵,她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这女人不是连公主府都不愿去住,一门心思要当宁国府的太上皇吗?
如今她怎会舍得丢掉这身份?
齐峻正在暗地琢磨,高氏再次出声说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为了保住齐家的爵位,省得让人说三道四,嫂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说服父皇,为二弟在朝中谋了个三品的缺……”
听到这话,郑氏胸中一口郁气,险些提不上来。只见她死死盯着大儿媳,正要出声斥责,齐峻却抢先开了口:“这样不合规矩吧!一门两兄弟哪能同时在京为官?”
似是早知他会这样说,高氏轻轻一笑,说道:“你不是一直惦记南边吗?嫂子怜你一心挂两头,特别到父皇,帮你谋了个外缺……等皇妹分娩后,再养上三个月,你们就赶过去就任吧!”
这话一出,不仅是郑氏,齐峻也是大惊失色。 举鞍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