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雪亮的钢刀,砍断了高瑜手中的长剑,也斩断了他最后一丝的信心。
臂膀上钻心的痛感袭来,高瑜整个人在短暂的懵状之后斩钉截铁的下了一道指令:“撤!”
除了南城以外,整座邺城尽属北安。
大军开拔入城,安顿好了百姓,申时,只有南城与皇宫衔接的地方还被牢牢控制在高氏手中。
北离亡了,高珏很心痛,禁卫军不堪一击,巡防营全军弃主,战争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神速,并不需要任何的纠缠。
“陛下,我们撤吧!撤到郑州去,南门尚在臣的控制中,足以避祸!”
高瑜来不及处理受伤的臂膀,擎着剑对自己幼帝说着。
“朕的大离,就这么亡了?”
高珏很绝望,可是无济于事,高瑜强忍着剧痛再三请愿,最终还是说动了他,不过不是语言,而是马上便要冲进门来的北安军。
“陛下,赶快走吧!微臣为您断后!”高瑜发出了最后的呼喊。
高珏无奈,只得听从,率着手下数十名金瓜武士出了宫门,骑上马匹后笔直的出了南门,好一番折腾下来,终于成功出逃。
北安军马上便抄袭了此处,高瑜力战不敌,被突进速度奇快的贺若秦良一脚撅倒在地,下一刻,便是数柄刀刃矛头抵在了颈项边上。
贺若秦良还增派了骑兵沿途追赶,高珏先生在危急关头的爆发力着实惊人,竟然还真的避过了安军巡查追捕。
惶惶如丧家之犬,这句话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偌大的北离,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攻下了,除了四州之地,以及一直由土人控制的白狼城外,大离,已经不复存在了。
……
“快!护驾!”
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响起,一簇人马自斜下里杀出,与身后的北安军兵掩杀到了一起。
眼见着身后追兵没了踪影,高珏长长舒了口气,在前来救援的人马带领下来到了邺城南阙十余里外的一处宅院之中。
那处宅院是座已经没落了的寺庙,僧众都已经避难去了,佛堂之内也是灰尘堆积。
高珏瘫坐在了大椅之上,惊魂未定的接过随从递来的茶水,忘乎所以的狠灌了一口。
卡在这时,一个人影自门外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陛下,微臣……恭候多时了!”
高珏不由得一怔,放眼望去,只见远处一道人影迎了上来。
“宁卿……”高珏的面上闪现出了一丝欣喜,可是一想到自己在城中杀了这个少保伴读的家人,心中便立时生出了一阵难以磨灭的惭愧。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宁清璞出奇的平静,根本看不出半点异样之色。
高瑜虚扶了一把,宁清璞缓缓抬身,问出了一个让人窒息的问题:“邺城失陷,宁某家眷,可还安好?”
高珏一时语噎,正要说话,宁清璞便反问道:“圣上该不会想要告诉微臣,家人尽数困在城中,连中宫都累及在内吧?”
“你……”高珏明白了,宁清璞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都知道了?”
宁清璞还残存着少有的恭敬:“我,知道些什么?”
佛堂中晦暗不已,宁清璞微微抬手,那些守卫便会意退了出去,这时,夏稠和王文远也走了进来。
这二人将手背着,并没有见礼,而是齐头站在了宁清璞身后。
“高贼!你好狠毒……”
夏稠正待开言咒骂,却被宁清璞制止。
宁清璞转步来至高珏身边,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我与陛下自幼熟识,情同手足,夫人更是与你同父之亲,还有那幼子廉儿,也认你做了义父!只是不知,枉杀之时,可有记挂昔日情谊?”
“朕……”
“还有当日,若非我三人自觉举荐,是不是那多出来的三碗毒酒,就必饮无疑了?”
一连两个问题,问得高珏面红耳赤。
“都说万人之上的君王脑子里所载异常人,兄弟今日心生疑惑,还望兄长让我等观瞻一下!”
宁清璞的语调并不激动,却让高珏徒生不寒而栗之感。
“宁卿,夏卿,你们听朕……”
“你是哪家的朕?嗯?”
宁清璞和夏稠只是不断逼近,高珏也只顾防范他们,却没有注意一直悄然接近的王文远。
高珏只觉臂膀一沉,便被王文远制衡在地。
“冤有头债有主,高珏,今日老夫就要要了你的烂命!”
“王卿,万万不可,朕,朕给你跪下了!”高珏那张俊美的面庞何时如此卑躬屈膝,即便是廷杀众臣也没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王文远没有下手,而是牢牢按住了高珏,宁清璞走上前来,俯下头来,冷声道:“国破了,高氏基业荡然无存,陛下,身为亡国之君的您,就不想有所表示吗?”
“朕知错了!求求各位……”
“要不,您求求它吧!”宁清璞不耐烦的打断,随手将一卷白绫丢到了高珏的身边。
“这里的房梁结实,还有八仙案垫脚,陛下,臣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恰在这时,一名军士端着一只托盘进了殿中,呈到了宁清璞的身边,托盘之内,除了一盏幽香的热茶外,还有一包不知何物的物体。
宁清璞嗅了嗅茶香,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拿起那包东西,拆开后尽数倒进了杯盏之内,并用小药杵搅拌了一番。
“夏大人,王大人,你们好好侍奉陛下上路,若是三刻之内还没有起驾,就把这杯茶给陛下喂服下去,虽然常穿肚烂,去的痛苦些,可也好过自己动手,人呐,毕竟都爱惜自己,而狠了别人!”
“宁卿!宁卿……”
高珏潸然泪下,宁清璞却浑作不知,径直走了出去,若是弄个近些年敢动皇权评比活动,宇文相第一,宁清璞必然亚军无疑。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高珏宛如丢了魂一般,一旁的二位文官仿佛催命神一般直盯着这位北离末代君王。
三刻将近,王文远便要去拿茶盏,高珏情知躲不过了,一想到刚刚宁清璞所言的常穿肚烂之语,便打了个寒颤。
“躲是躲不过去了,朕,和大离真的要一起亡了……”
心里这样想着,高珏缓步起身,来到了桌案边上,借着椅子跨步上去,自行将白绫悬挂上去,一双眼睛也因此雨泪磅礴。 窃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