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的山谷内外,一方有三十多人,另一方更是只有十几人……规模或许很小,人数或许很少,战场的范围也仅只在这四龙拱卫下的小山谷内外……但今天晚上的这场遭遇,却依旧称得上是一场战争。
两个或多个集体之间,有组织的互相使用暴力,这就是战争。
山谷内外,数十人分作两方,直欲对方消逝在这片山林野草间。
残酷,冷血,嗜杀……并非本性,只是为了生存,所以要消灭对方。仅此而已,并无高尚与卑鄙之分,更不会有什么传说中的人性的温存与光辉。当然,也谈不上人性的罪恶。
要么杀了你,我活着。要么你活着,我死去。生死之间,甚至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质疑谁是自私的,谁又是伟大的。
这就是战争的规则!
漆黑的夜晚,在黑暗笼罩下,这片大地的北方,正在发生的冲突,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也就是在这个夜晚,张辽终于见识到了,战场到底是什么模样!
做为凉州张家嫡系子孙,张辽从小偏喜武事,加上他也的确有这方面的绝佳的资质。所以,他的未来是可以预见的。
不论是个体上的骨骼清奇,还是军事上的将帅才气,张辽都很是出类拔萃。对于凉州张家这个层面上的世家大族来说,文武不可偏废,故此,张辽就幸运的拥有了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张进、张道、张达,他们自然亦是如此。张进从文,但却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张道自不用说,来自后世的灵魂让他明白文可立身进而安天下,武可强身进而定乾坤的道理。就是年龄尚幼的张达,在长辈那里,也正在一步步探索他的资质,以便他有一个更加远大的未来。
张辽自从得知家中长辈属意自己将来从武将军甚至从武将将之后,在感觉到心事顺遂的舒畅的同时,他更加格外注意自身修为之外的真正属于战场之上的东西。
又恰逢早两年正处于彷徨无措的张道,极力想要了解认知这个世界。所以,两年前,张辽就已经跟随张道一起去过凉州与匈奴真正的前线。虽然他们两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年是在一层层的护卫之下,居于城门楼上观看的匈奴人千骑叩关。但是,那种冲击仍然让张辽消化了很长时间。
当时,张辽并未注意到他身旁的张道很是失望的神情。不过,想来即便张辽注意到了张道的神情,也只会感慨原本体弱的三弟却是个对大场面不怯场的主儿。
自那以后,张辽又数次随张道见识过真正的战场。数百骑兵混战的,数千匈奴攻击城池的,数万骑兵步兵车兵混战的……
张辽以为自己已经对战场很是熟悉了,可是,今晚的这个小小的战场,却令他对战场的认识更加深刻。
只因为,今晚,他不再是旁观,而是身处其中。
没有想象中的热血沸腾,没有想象中的万马奔腾,更没有想象中的杀气腾腾,只有刀剑加身那痛彻心扉的疼。随时可能疾射而至的箭矢,随地可能出现在身侧身前身后的敌人,随时随地可能丢了或长或短或低微或富贵的生命。
从此处讲来,生命,在山谷内外的战场上,竟是出奇的平等。
一直普通的箭支,飞向黑暗中的目标。目标或许是个小小的骑兵,或许就是世家高贵的子弟。这支箭支,就像死神镰刀,收割着在农夫眼中如同稻田中千千万万并无分别的稻子般的性命。
对于战场上的数十人中的大多数人,张辽的武技或许已经不遑多让,张辽的膂力更是超出众人不少。但是,他依旧没有半分安全感。并非因为张辽害怕遇上敌方之中比自己厉害的高手,而是他发觉,即便自己遇上敌方普通的小兵,在这片山林之中,单对单,埋骨他乡的竟也是他自己。
张辽确信自己的身手比对方好,张辽确信自己箭法比对方精湛,张辽确信在校场比武中,他会很轻易赢了对方……可是,在这片山林中,在这个夜晚里,在他身临其境的这个战场上,若非身旁的护卫,他已经被两个这样普通的小兵杀死了三次。捂着脸上的血槽,想着方才突然从左后方疾驰而至的箭支,张辽终于明白了张道曾经念叨的呢句话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其实,张辽缺的恰恰就是这个躬行。战场上的老卒,之所以能够消灭武技箭法皆比自己更加高超的对手,正是多次战场经历得来的那种对危险的感知,以及突遇危险之时最正确迅捷的反应!
张道并没有和张辽那样在黑暗的战场中锻炼自己,他更趋向于行至水穷处稳坐钓鱼台的从容。当然,将这两句本不搭调的话放在一起,并且将之当做自己的信条,张道还是很有些得意的。毕竟,乍一听来,还是有几分恢宏豁达的韵味的。
不过,即便张道未曾真正投身于黑暗中沉默的战场,也未曾与敌人狭路相逢或猝然相遇而陷入瞬间的生命危险,他依旧从这片肃静的山林野草中,感受到了肃杀之气。
黑暗之中,虫鸣声依旧。可是,其间却夹杂着偶尔传来的刀兵相击的声音,箭支快速前进而产生的破空之声,还有即起即止的哀鸣声、闷哼声……
这些声音都足够短暂,足够让无心之人忽视。但在黑暗之中,这其中的分量却足够山林中所有人重视。这其间的每一个声音,就代表着一个生命极有可能在那一瞬间,离开了这个被他无限留恋的世界!
声音即起即止,却在收割生命!
又是一声闷哼声,草丛中躺倒的人怕是已经升天或者入地。不过,不论此时他的灵魂是在天堂安息,还是在地狱遭罪,他都已经看不到站在他肉体前边这几个人那晦暗的脸色,也听不到这几人之中,两个头领模样的人并不友好的话语。
“哼!上边让我等在一地经营,可不是为了享受平日里的风光!”一名中年模样的男子压低自己的声音,却是掩饰不住他话语中的冷厉。
“冯先生,此次是在下疏忽了……”一旁遮住面目的男子叹了一口气,很是恭敬地说道:“事后在下自当自请责罚。只是,还请冯先生将今晚的实情上秉。虽此次事出突然,人手不足,也并非咱们手中最强的,可结果如此,却足可证实凉州的可怕!初一十五箭……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不待中年人搭话,一个声音响起,却令两人魂飞魄散。
“冯新,赵梦龙,呵呵,你们两个想多了吧!” 新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