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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灵佛位于法佛寺半山腰一处矮峰,是一座高百米,佛体宽八十米,莲花瓣达十米的佛体。是南秦第二大佛。因它脚下有一处天然的泉眼,被称之为圣灵泉。这处泉眼冒出的水,便被人称之为圣泉水。
每逢初一十五,便有很多达官贵人贫民百姓们进山上香,之后接一杯圣泉水,据说能逢凶化吉,治百病,驱鬼驱魔,是以,圣泉水极富盛名。
不过在这样的除夕夜,万家团圆的日子里,来接圣泉水的人怕是除了李沐清,别无第二个人了。因为今夜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不是上香的日子,无非是占了个除夕夜而已。
二人来到圣灵佛处,李沐清像模像样地对着大佛拜了拜。
谢芳华站在大佛脚下,静静地看着佛身,如此高的大佛,如此磅礴的气势,当初打造这座大佛可是费了很多的人力和功夫,据说长达十年才建造好这尊大佛。而主持建造这座大佛的人,就是她怀里揣着刚刚从普云大师手里拿过来的这本抄录心经的主人,回绝大师。
回绝大师出家的法号叫做回绝,而他真正的姓名叫做谢灵渊,是谢家的人。当然,回绝大师姓谢,出身在谢家,而且是嫡系一脉,这件事情鲜少有人知道。
“你不拜一拜吗?”李沐清见她站着不动,偏头看向她。
“不拜!”谢芳华摇头。
李沐清挑眉,“你不信佛?”
谢芳华淡淡道,“也不是不信,只不过是信与不信,不一定要拜或者不拜!芸芸众生,熙熙攘攘,大千世界,心中有佛如何?心中无佛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活着!”
李沐清莞尔,“这言论倒是稀奇,怪不得你能得秦铮兄另眼相看拴在身边,他也时常会有一些让人觉得听不懂的奇谈怪论,但是偏偏你还觉得他说得有理。”
谢芳华眉梢动了动,不答话。
李沐清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水壶,分外精致,他上前两步,靠近莲花台伸出手,有细小的泉水灌进他的水壶里,他轻声道,“我娘一直很信佛,我们府里专门为了她搭建了一处佛堂,专门为她每日礼佛用。”话落,他笑了笑,“虽然我娘礼佛,谁都觉得她是信佛之人,但是我知道,她心中其实是无佛的。”
谢芳华挑眉,对于右相府的夫人,她见过两面,是个慈爱端正的夫人,性情和英亲王妃有几分相似,与众夫人交好,比起左相夫人带着些厉害尖刻来说,右相府的夫人算是极其柔软和气的主了。在南秦京城夫人圈里口碑极好。
“我娘那样的人,任谁看她,都会觉得她心肠极好,是位好夫人,好妻子,好母亲,好主母。”李沐清接满水,盖上壶盖,并没打算离开,顺势坐在了佛脚下,“可是你大约想象不到,我们右相府在她的手里死了多少孩子。”
谢芳华看着李沐清,他脸色平静,但是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苍凉的感觉。
“急着回去吗?若是不急着回去,这里清静,我们坐这里待一会儿!”李沐清看着她。
谢芳华往城门方向看了一眼,缓缓坐了下来,二人中间隔了一个人的座位。
“我父亲有两房侍妾,四个通房丫鬟,其中有两个人是母亲没过门时祖母身边指给父亲的。母亲过门后,并没有如其它府邸的夫人一般,将父亲身边侍候的人除掉或者赶走。不但没如此做,反而给她们好吃好穿好戴,让她们安心,继续好好侍候父亲。”李沐清看着京城方向,“不仅如此,后来母亲又为父亲抬了两个人在身边侍候,于是,父亲的后院便收了不少女人。”
谢芳华静静地听着,不开口,也不打断。
“但是,尽管我父亲身边女人不少,母亲也不专房独宠,但是偏偏,右相府除了我和妹妹。这么些年,只长大了两个庶女,并无别的男嗣出生。”李沐清笑了一声,“是除了我从来没有出生过男嗣吗?不是,是出生过,而且不止一个。可是,没有一个存活。”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高门府邸宅院里面夫人的手段她比谁都清楚,主母一手遮天,只要不是过于仁慈的,无论是一个孩子,还是几个孩子,都能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动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处置了。英亲王府出现了一个庶长子,并且平安长大,那是极其例外的少数。
“我十岁那年,看见母亲身边的一个婢女和一个姨娘院子里的奶妈在后花园见了一面,转天之后,那奶妈带着一个孩子去后花园赏景,不小心同时掉进了水里,救上来时,那孩子早没气了,奶妈也还有一口气,但是被盛怒中的母亲乱棍给打死了。”李沐清声音低了下去,“我十五岁那年,一位姨娘怀孕九个月,吃错了东西,造成了早产,折磨了一天一夜,之后产下一名男婴,因为早产,没挺过满月,那男婴便夭折了。那大夫曾经和我娘亲身边的陪嫁私下有来往。”
谢芳华沉默,李沐清怕是从小就聪明,又与她哥哥一样,心思极细,凡事比别人多了几分敏锐,是以,有些事情他怕是不愿意碰到,但因着这份敏觉,遇到了知道了也由不得他。
“而今夜,我们府里,又有一位父亲的通房小产了!万家灯火团圆的日子,家家府里喜气洋洋,可是我们右相府,却是一片惨淡。”李沐清苦笑了一下,“娘亲安慰父亲,我突然觉得不愿意再看了,若是将来我的妻子在我面前温柔体贴,款款相待,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毫不手软地杀掉我的孩子,我实在难以想象。”
谢芳华这一刻有些能明白他今夜为何不再府中待着跑出来吹冷风了。
“我不愿意在府中待,便只能出来了!我想法佛寺能清静一些,也让我身上带着那个孩子的亡魂前来受佛光超度,再投胎,别投右相府了,若是投的话,就投我娘的肚子里。于是便打算出城来这里。不想遇到了你也要出城。”李沐清转过头,目光有些奇异的颜色闪过,“听音姑娘,你会一辈子待在英亲王府的落梅居吗?”
谢芳华移开视线,她的身份是听音,自然不可能,没什么情绪地道,“应该是不会!”
李沐清仰头看向天空,“前年,我娘给我安排通房,我不要,她问我为何,我说我怕到我身边的这个女子将来也如右相府那些父亲的姨娘通房一样,成为主母手里的玩物。她听了半响没说话。我知道她是为了稳固地位,也是为了我好。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出口伤她。我想,她当时应该也是伤心的。自此,便再不提给我安排通房之事。”
谢芳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南秦京城里面,如今公子哥儿,没有通房贴身侍候的人怕是少之又少。当然,她哥哥算是一个,李沐清算是一个,秦铮若是不计算她这个假听音的话,也算是一个。据她所知,谢氏里面,除了谢林溪和谢云继没有外,就连谢云青也是有一个通房的。翰林大学士,监察御史家的公子也都已经有通房了。
“秦铮兄今日和忠勇侯府的小姐圣旨赐婚了。说真的,曾经有那么一刻,我是想娶忠勇侯府小姐的。”李沐清笑了笑,“我是有一种感觉,这南秦京城那些小姐里面,恐怕没有一个人及得上她的淡薄性子!不管我娶了她以后有没有通房,她大约都是不介意的。”
谢芳华忽然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介意?又怎么如此肯定她性子淡薄?”
李沐清怔了一下,失笑道,“就是觉得,有忠勇侯这样的爷爷,子归兄这样的哥哥,忠勇侯府这样诗礼传家的门第,忠勇侯府小姐虽然不在人前露面,有病在身,但是性情又怎么会差了?”
谢芳华不说话。
“至于对于通房,她若是介意,我便真的可以不要,反正我是看够了后院的争斗,娘亲的手段。若是能有个一心一意的妻子,琴瑟和鸣,不去沾染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想来也是不错的。”李沐清怅然一声,“可惜,秦铮不给我机会!”
谢芳华垂下眼睫。
“听音姑娘,若是有朝一日,你不能再在英亲王府待下去,或者是待不下去了,就来我身边吧!”李沐清忽然道,“我也许可以给你一个妻子的身份。”话落,他强调,“没有侍妾通房的妻子的身份。”
谢芳华面色微微一僵。
李沐清静静地看着她微微僵硬的侧脸。
沉默半响,谢芳华忽然站起身,冷静地道,“李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李沐清目光在她站起来纤细的身子上定了半响,缓缓起身,收起情绪,温声问,“我们是原路走铁索桥返回,还是走山路下山?”
“走山路!”谢芳华看着京城方向,有好走的路,谁还走难走的路?
李沐清点点头。
二人一改来时一前一后,并排向山下走去。
走了一段路,京城内忽然传出一声爆响,“腾”地一声,烟花在空中炸开。
谢芳华停住脚步,看向那炸开的烟花。
李沐清也同时停住脚步,看向半空中。
正当子时,烟花一个接一个地放响,不多时,便将夜空点燃得璀璨夺目,分外绚丽。
李沐清看了片刻,笑着道,“今年礼部新研制了不少带有花样的炮竹,据说要放半个时辰。皇上和皇后也会在宫里的观景台上观看,让京城方圆几百里的百姓们都能看到烟花。”
谢芳华点点头。
“若是我们没下山的话,法佛寺山顶上的位置看烟花应是最好。”李沐清道。
“这个东西再好,也是转眼即逝。”谢芳华从天空收回视线,有些淡漠。
“你可真是……”李沐清看着她,无奈地笑道,“从来不曾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老成得如一个婆婆,性子这样的不讨喜,偏偏还让人觉得特别。”
谢芳华沉默,上一世她自然不是这样沉闷不讨喜的性子,可是得到了什么?这一世,无名山八年将她打造成如此模样,不求讨喜,只求能守护住她要守护的东西就足够。
李沐清见她不语,周身的气息有一丝隐隐地沉暗,他收敛笑意,不再说话。
夜风习习,空中烟花响声连绵不绝。
法佛寺通往京城的路上,两个人的脚步踩在石板路面上,发出轻轻浅浅的声音。
走了一个时辰,还剩余十里地。
李沐清忽然偏头对谢芳华道,“前面有一家面馆,我们去吃一碗面再回去吧!如今天色已经这般时候,我们回去之后城门还是没开,若是还翻越城墙的话,怕是再不会那么容易了。毕竟李侍卫带着人出入城门了一趟,如今城门士兵定然不敢再偷懒懈怠了。”
谢芳华向前方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一家面馆亮着灯,她问,“今夜是除夕,面馆做营生吗?”
“面馆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无儿无女,我们去问问,也许他们不怕人多热闹。”李沐清道。
谢芳华点点头,“也好!”
二人说定,便一起走到路边的小面馆。
面馆的门从关着,门口挂了两个红火的灯笼,门面有些破旧,但是贴了喜庆的对子和对联,门窗上贴了窗花和福字。看起来有过年的气氛。
李沐清上前叩门,温和地喊,“老人家,开门!”
“来了!哪位啊?”一个老丈应了一声,从里面将门打开,看到二人一愣,目光定在李沐清身上,讶异地问,“李公子?您这是……”
李沐清笑了笑,解释道,“我们二人从外面回城,路过您这里,有些饿了,不知您是否今夜还做营生?给我们煮两碗面吃!”
“哎呀,您有些日子没来我这个小面馆了!煮两碗面容易,快进来吧!”老丈闻言连忙让开门口,热情地请二人进。
李沐清笑着道了一声谢,抬步走进面馆。
谢芳华跟在李沐清身后走了进去。
“老婆子,赶快去做面,李公子带着一位漂亮的姑娘来吃面了。”老丈扯开嗓子对里屋喊了一声。
“你这个死老头子,咋呼什么?”一位老婆婆从里面急忙走出来,见到李沐清,顿时欢喜地道,“李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今日可是除夕夜,李公子怎么跑来了这里?”话落,不等李沐清答话,目光落在谢芳华身上,“哎呦,好一个俊俏的姑娘!”
谢芳华被两位老人的热情感染,不由对他们笑了笑。
“这位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那位婆婆赞扬,眉开眼笑地对李沐清道,“李公子,你可真是好福气!”
李沐清微微偏头,咳嗽了一声,眉目染上笑意,“打扰婆婆过年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们两个老东西过年也没滋没味的,你们来了正好。”那位婆婆一边说着,一遍拿铁壶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案上,对二人指了指,“这火炉边热乎,你们快过来烤烤火!”
李沐清笑着坐在桌前,点点头。
谢芳华也缓缓落座,不同于外面门面的破败,屋内的陈设极其整洁干净,尤其是桌椅,被擦得跟镜子面一般,纤尘不染。两杯清水热腾腾的,一下子就能让人感觉到浓浓暖意。
“你们先喝水,我们去给你们做面!”老婆婆对二人丢下一句话,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对老丈喊,“老头子,你去给我烧火,我去和面!”
“好!”老丈笑呵呵地跟在老婆婆身后走向厨房。
李沐清端起热水喝了一口,温声道,“老婆婆不能生育,老丈却没有休妻另娶,据说老婆婆曾经自己要和离,老丈死活不干,后来,两个人一直相互扶持着过到现在。”
谢芳华点点头,端起杯子握在手中。
“世界上最情深的夫妻,莫过于此了!”李沐清又道。
谢芳华喝了一口热水,认同道,“是很让人羡慕。”
“他们两个人都会做得一手热汤面,老丈比老婆婆做得好。但是老婆婆不让老丈做,她总是说君子远庖厨。但是偏偏老丈喜欢陪着她,于是,俩人一起去厨房,老丈烧火,老婆婆做面。”李沐清道,“本来他们的手艺在京城里面开一家面馆,生意定会更好,但是他们都不喜欢京城,便一直生活在这里。只为过路人做一碗面,维持生计。”
谢芳华放下水杯,“京城里的繁华是伴随着喧嚣的,的确不如这里宁静。”
李沐清笑着点点头。
二人静静坐了一会儿,老丈和老婆婆从厨房走了出来,一人手里端了一大碗面。
谢芳华看到两大碗面放在桌子上,扯了扯嘴角,“太多了!”
“姑娘太瘦了,多吃些!我老婆子看你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别为了爱美节食亏待自己,将来啊,你嫁人后,身子骨若是长不开,不好生养。”老婆婆笑呵呵地看着谢芳华,“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阿娘就告诉我别节食,可惜,我就是天生的有疾,不是那下蛋的鸡。”
“死老婆子,人家还是个姑娘,你胡说什么呢?”老丈不满地瞪了老婆婆一眼。
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高兴吗?是多嘴了。”话落,她取过来辣椒碟和醋瓶子,推到李沐清和谢芳华身边,“李公子,姑娘,你们慢慢吃,你们就算快吃完离开,这时候回去城门也不开,进不去,稍后你们就在我们这歇歇,天亮再回去。”
李沐清笑着点点头,“好,劳烦两位老人家了!”
“不劳烦,不劳烦!你们慢慢吃!”老婆婆摆摆手,笑着回了里屋。
“姑娘啊,你若是实在吃不下这么多,就匀给李公子些,他是男人,总要比女儿家能吃些。”老丈笑呵呵地丢下一句话,也随着老婆婆回了里屋。
谢芳华虽然晚宴时候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里是有些空,但是看着面前这一大碗面,她也觉得吃不下。
“你若是真吃不下,匀我些?”李沐清含笑问她。
谢芳华抬起头,看着他,“你吃得下?”
“若是不想浪费掉,我勉强能吃得下!”李沐清颔首。
“那就给你些!”谢芳华不客气地挑了一大筷子面拨进了李沐清的腕里,本来就满满的大腕顿时摞成了一堆小山。
李沐清嘴角抽了抽,半响没说话。
谢芳华心中好笑,拿着筷子低着头吃了起来,面条很有韧劲,入口喷香滑软。
李沐清见谢芳华吃得香,看了她片刻,忍不住道,“听音姑娘,我若是撑坏了,这后半生……”
谢芳华筷子一顿,接口道,“后半生你自己负责!”
李沐清失笑,摇摇头,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谢芳华放下筷子,只见李沐清还剩下半碗,她有些怜悯地瞅了他一眼,便若无其事地从怀中拿出那本经书翻看。
李沐清接收到她的眼神,筷子顿住,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经书上,轻声问,“为什么非要得到它?很重要?”
谢芳华笑了笑,看着经书的表情有些木然,“也算是很重要吧!总之我得不到它的话,别人就会利用它来兴风作浪,我自然不能允许。”
李沐清眸光动了动,不再说话。
谢芳华将《心经》阅览了一遍,之后捧着它的封皮看了半响,缓缓转过身,拿起火炉边的铁钩挑开炉盖,将经书直接扔进了火炉里。
李沐清一惊,猛地抬头,不敢置信。
谢芳华慢慢地盖上了炉盖,经书遇到火,“腾”地着了起来,透过铁皮的缝隙溢出红红的火光,将她清秀的容颜照得极其明亮。
正因为明亮,反而看起来眉目更是清冷漠然。
李沐清盯着她看了半响,才问,“为什么费尽心力得到反而烧了?”
“没有了才能最安全不是吗?”谢芳华挑了挑眉。
“你可真是……”李沐清叹息地摇摇头,似是佩服,又有些可惜,“回绝大师生平的手抄,也就剩下这最后一本了吧?就这样被你烧了!真是可惜!”
“能救人的东西,烧了也不可惜。能害人的东西,烧了更该不觉得可惜。”谢芳华道。
李沐清沉默片刻,忽然盯着她的眼睛,“传说回绝大师出生在谢氏嫡系一脉?”
谢芳华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沐清见她不答,也不再问,低下头继续吃着面。
谢芳华静静地坐着,手支着额头,窝在椅子上,姿态有些懒散和漫不经心的静谧。
半个时辰后,李沐清吃完最后一根面,长吁了一口气,“总算吃完了!”
谢芳华给他倒了一杯水,问,“走吗?”
李沐清端起水漱了漱口,摇摇头,“歇一会儿吧!走不动!”
谢芳华笑笑。
过了一会儿,老丈出来收拾碗筷,对二人道,“李公子,姑娘,后院厢房有一铺炕,我家老婆子已经收拾好了,你们要不要进去歇歇?稍微睡一会儿?”
李沐清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摇摇头。
李沐清对老丈道,“我们再坐一会儿就走,您二老歇着吧!不用理会我们。”
老丈点点头,应了一声,笑呵呵地下去了。
过了半响,李沐清忽然看向窗外道,“燕亭兄不知道能否脱离永康侯府派出的拦截的人。若是能摆脱的话,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回来了!他突然离开,以后这京城怕是要冷清一阵子了。”
谢芳华也看向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她想起燕亭离开前说的话,沉默不语。
李沐清见她不吱声,也不再说话。
片刻后,谢芳华从窗外收回视线,身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李沐清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半响,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支着额头,也闭上眼睛休息。
南秦京城内的烟火早已经停歇,里屋偶尔传来老丈和老婆婆的说话声,分外和乐安静。
一个时辰后,谢芳华忽然睁开眼睛,站起身,对李沐清道,“走吧!”
李沐清醒来,向窗外看了一眼,温润地道,“现在回去是不是还有些早?也许还要在城门等一会儿,不再休息一会儿了?”
谢芳华摇头,“不了!”话落,又道,“或许你可以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我先走。”
“既然一起来的,怎么能不一起回去?”李沐清站起身,向里屋看了一眼,老丈和老婆婆年纪大了,似乎受不住睡下了。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案上,对谢芳华轻声道,“走吧!”
谢芳华点点头,转身出了门,冷风迎面扑来,她轻轻打了个寒颤。
李沐清看了她一眼,走在她左侧,正好挡住了吹来的冷风。
二人一起向城门方向走去。
一个时辰后,来到城门,城门紧紧地关着,守城的士兵不像他们出城时一般懒散玩赌,而是一个个肃穆而立,远远看来,甚是严峻。
城墙上翘着腿坐着一个人,眉目清俊,冷风飒飒,吹起他轻软锦袍,颈长的身形如黎明前的启明星,整个城门方圆十里,因了他的存在似乎一下子夺目起来。
谢芳华脚步猛地顿住。
李沐清也看到了城墙顶上坐着的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微微一怔,旋即转头看向谢芳华。昏暗的暮色里,清寒稀薄的冷风下,她的脸色情绪难辨。他抿了抿唇,低声问,“你出来时,可曾与他打过招呼?他可知晓你出城?”
谢芳华垂下眼睫,摇摇头。
李沐清伸手揉揉额头,建议道,“若不然避一避?”
谢芳华抬起眼皮,重新看向城门,只见秦铮已经向城外看来,隔着略远的距离,他的目光定在她和李沐清的身上,看不清他的神色,那眼神似乎一下子穿透了距离,分外凛冽。她淡淡道,“为什么要避?”李沐清一噎。
谢芳华继续向城门走去。
李沐清忽然笑了笑,也随她一同抬步走向城门。
秦铮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看着二人一步步走来,漆黑的眸子微微地眯着,俊颜在城墙墙垛的阴影下一半明一半暗。
一炷香后,谢芳华来到城门处,打量了一眼紧关的城门,仰头看向秦铮。
李沐清笑着对秦铮打招呼,“秦铮兄,怎么没在府里守夜,来城墙上吹冷风?”
秦铮仿佛没听见李沐清的话,看着谢芳华,冷峻着脸,一言不发。
谢芳华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身向城墙角落处一块大石头走去。
“站住!”秦铮轻喝了一声,语气鲜有的低沉隐怒。
谢芳华不理会,仿佛没听到,径自继续向前走。
“谁给你的胆子连我的话也不听了?”秦铮忽然甩手,将拇指上戴的一个玉扳指对着她打了过来。
玉扳指脱手甩出,气劲极大,转眼间就到了谢芳华后背处。
李沐清一惊,顿时上前两步,出手挡住了玉扳指,只听“啪”的一声,玉扳指打在了李沐清的手上,他低浅地闷哼了一声,倒退了一步,抓住了玉扳指。
谢芳华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李沐清。
李沐清轻轻握着手,仰头看向城墙上,脸色平静地笑道,“秦铮兄,若是我记性不曾退步的话,这个玉扳指可是德慈太后赏赐给你的,你一直戴在手上,珍惜得不行,今日却拿它来打人,你就不怕摔碎了?”
秦铮面色紧绷,冷着脸看着李沐清。
李沐清看着他,又笑道,“若是我不接住的话,听音姑娘的后背怕是会被你打断一根骨头。你向来虽然不会怜香惜玉,但是对听音姑娘总有几分特别。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你有了圣旨赐婚的未婚妻,便不将珍视地捧在手心的人看在眼里了?”
秦铮侧目看着李沐清,闻言本就清冷的俊颜镀了一层冰,须臾,他森冷地道,“李沐清,我的女人,还容不得别人来心疼怜惜!我愿意打愿意骂也容不得别人来插手?”
李沐清面色微微一僵,旋即失笑,“秦铮兄,燕亭兄走了,你是否有些不快?究其原因,你占一大半。难道你我之间,也要老死不相往来?”
秦铮抿唇,神色有一瞬间近乎无情,须臾,他轻轻一挥手,对已经变成了木头桩子的守城士兵吩咐,“开城门,请李公子进城!”
“铮……铮二公子……还没到开城门的时辰……”守城的头目颤颤巍巍地道。
“我说开城门就开城门!没到时辰又如何?”秦铮一记眼风甩了过去。
守城的头目心胆具颤,不敢再辩驳,连忙对守城的士兵挥手,“快,开城门。”
守城的士兵连忙打开了城门。
“你现在就给爷滚,三天之内,别让爷再看见你,否则我不敢保证你我再老死不相往来。”秦铮冷声对李沐清道。
李沐清盯着秦铮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温和地道,“到底是我有几分颜面,多谢秦铮兄海涵。我今夜府里出了点儿事儿,本来想出城散散心,不想遇见了听音姑娘。并无非分之举,也无非礼之事。”话落,他看了谢芳华一眼,话音微微一转,“不过,我本来也想娶忠勇侯府的小姐,奈何你没给我机会。若是听音姑娘它日不堪在英亲王府的落梅居待着了,想换个地方的话,求到我身上,我定然是义不容辞的,到时候还请秦铮兄放过一马。”
秦铮轻哼一声,嗤笑道,“李沐清,爷说过,兄弟是兄弟,女人是女人,但若是兄弟抢我的女人的话,就掂量掂量他的本事。”
李沐清坦然一笑,“我觉得女人和本事到没多大关系,有本事,不一定能拴住女人。”
秦铮眸光骤然变黑,他放下翘着的腿,一手扶住城墙的墙垛,纵身从城墙上跳下。
守城的士兵们见他没有丝毫铺助工具便直直跳下城墙,齐齐发出惊骇的呼声。
李沐清面色一紧,上前一步,须臾,想起什么,又止住不动。
谢芳华目光沉静地看着从城墙上纵身跃下的秦铮,微微蹙眉,南秦京城的城墙比一般州郡县的城墙都高,大约二十米,一个人最好的武功,也无非能一跃三四丈,也就是十三四米,而他这般没有任何工具铺助地落下,由高向低,身体带有一股自行坠落的冲劲,那么,即便武功再好,恐怕也是轻则崴脚,重则摔伤,再重则会摔死。
秦铮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敢如此纵身跳下城墙?
冷风吹来,纵身跳下的人衣袂轻扬,俊颜轻狂,眸光清寒,似乎他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寒凉姿态,就如天上的一颗星早先还好好地挂在天空,转眼间便陨落而下。
眼看距离地面还剩下三米之距,他却还没有拿出任何防护的东西保护自己。谢芳华眉头拧紧,腰间的攀墙锁瞬间便扔了出去,堪堪地缠住了他的腰。
秦铮的落姿忽然被挡了一下,他抬起头,顺着攀绳索向谢芳华看来。
谢芳华扭开头不看他,手轻轻一扥,将他甩在了地上,转瞬收回了攀绳索。
秦铮的身子在地面上转了一个圈,堪堪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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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墙者:别光,童生[2015—2—9]“感觉这个右相公子最后也会成为二爷防备的情敌啊!”
作者有话:情敌这种生物其实很好,可以生成某种催化剂。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