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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亭的这句话是对应着早先秦钰说他的话,但同时却又隐含了一重极其隐晦的意思。
秦钰并没有作答。
谢芳华看着燕亭,代替秦钰回答他的话,“这宫里的水土的确比宫外养人,毕竟是天子之家,多少人想进却进不来。”
燕亭一愣,似乎没想到谢芳华会接他的话,他转头看向她,眼底多了一抹探究。
谢芳华却不再看他,转向湖边,只见李沐清和崔意芝已经到来,二人不像燕亭一般利用功夫跳上船追来,而是停住了脚步,正看这边看来,她道,“改日再游吧!”
“喊他们上来就是了!”秦钰摇摇头,对身后看了一眼。
小泉子立即上前一步,对着岸边扯着嗓子喊,“李公子、崔侍郎,皇上有请您二人上船。”
李沐清和崔意芝闻言,对看一眼,齐齐足尖轻点,踏着湖里的水草荷叶,转眼间便落在了船头上。端的是武功高绝。当然,李沐清的武功更甚一筹,踏水无痕。
二人站在船上,一个如春华,一个似秋菊,温雅,俊秀。
二人站稳脚后,齐齐对秦钰见礼,“拜见皇上!”
秦钰温和地摆摆手,“免礼。”
二人直起身。
秦钰含笑看着二人,“据说秦铮与你们一同返京,怎么不见他的人?”
李沐清看了秦钰一眼,又看向谢芳华,谢芳华面色清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他一时没接话。
崔意芝也看了二人一眼,谨慎地回话,“回皇上,三日前,表哥说另有一桩要事要做,便与我们分开了。”
“嗯?是何要事儿?”秦钰问。
崔意芝摇摇头,“表哥没说。”
秦钰点点头,对三人道,“走吧,进舱里聊,如今快响午了,太阳太烈。”
三人齐齐点了点头。
一行人进了船舱,船向湖中心大片荷花的地方划去。
船舱内布置雅致舒适,设了几处矮榻,或躺或坐都可以。
小泉子指挥着船上的两名内侍,端了冰镇的汤品上来,秦钰见了,对他道,“不要给芳华喝这个,太凉了,对她将养身体不利,给她拿温的。”
“是,皇上。”小泉子逐一放下后,匆匆去了。
李沐清闻言看向谢芳华,关心地问,“听说你受了极重的伤?怎样了?可好些了?”
“无碍了。”谢芳华摇头。
秦钰道,“哪里是无碍?还需要多将养些时日,切忌不可大意。”
谢芳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医者,难道还没你清楚自己的身体?”
秦钰摇头,“你这个医者能信服别人,却不信服自己,不盯着你怎么行?”
谢芳华无言,“你好烦。”
秦钰失笑,“为了你好,还遭你嫌弃。”
谢芳华撇开脸,似乎懒得再理他。
李沐清目光在二人中间探寻片刻,收回视线,端起汤品来喝。
燕亭看着谢芳华,说道,“我离开京城时,你那时候大病未愈,看着苍白虚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一般。如今看来倒是比那时候大好了。”
谢芳华闻言道,“那时候病是装的。”
燕亭一愣,睁大眼睛看着她,“装的?”
谢芳华点点头。
燕亭不敢置信,“你竟然是装的?”顿了顿,又问,“装了多年?一直没病?还是……病悄悄其实被治好了?只不过是为了蒙蔽人?”
“没病!”谢芳华摇头,“我一直在无名山,爷爷和哥哥为了遮掩我不在府中的事实,便谎称我得了大病,再加之,哥哥那时是真的有病,身体不好,而我一个闺阁女子,本来就没多少人关心我的死活,也就蒙混住了。”
燕亭“啊”了一声,“那些年你在无名山?那忠勇侯府里那个女子是谁?我可是见过她好几面呢。”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是我的婢女,品竹,善于易容。”
燕亭一呆,须臾恍然,“怪不得一直不露脸……”
谢芳华笑了笑。
燕亭忽然问,“这是多隐秘的秘辛,怎么就被你轻易给说了出来?”
谢芳华淡淡道,“先皇已经去了,这里除了你不知道外,还有谁不知道?说不说也没什么打紧。”
燕亭闻言看向左右,果然见李沐清和崔意芝没有意外惊讶的神色,他扁扁嘴,“果然离开京城久了,回来一件事情都够我消化个十天八天,实在是……”
“你若是待个十年不回来,南秦该不认得了。”李沐清取笑他。
燕亭切了一声,“你倒是在京中呢,也没见你有什么作为。”
李沐清笑着摇摇头,“还以为你的脾性改了,原来还是一样话语不饶人。”
燕亭轻轻哼了一声。
“侯夫人想你想的紧,还没回府吧?”秦钰问。
燕亭点点头,“不着急。”
秦钰道,“如今边境兴兵,子归和王贵五十万兵马,三丈下来,有些折损,朕本来打算请沐清和你带兵去边境,不过,昨日秦毅带着五万私兵去边境了,派兵增援倒没那么紧迫了。”
燕亭闻言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我此番回京,可没打算再离京了啊,再说,我没在军营待过,若是去打仗,岂不是纸上谈兵?”
“没在军营待过,才要顺便历练。永康侯和夫人在你离京这些日子似乎是想通了,不再拴着你做个世袭的侯爷。你确定你不想自己闯一番?免得将来后世评说你毫无作为,只靠祖荫。”秦钰挑眉。
燕亭嘎嘎嘴,“以后再说,反正我刚回京,不想离京了。”
秦钰笑道,“也好,反正西山军营的三十万兵马暂且不会动,对付齐言轻,另有策略,待策略应效,边境兵战会暂时息止。这期间,筹备军饷、以备应援,还有许多的事情,也需要你们。”
“只要不让我再出京,安排什么事情我都能做。”燕亭喝了一口汤品道,“还是南秦的水好喝,哪里也不如京中待的舒服,连空气都好闻。”
“你是在外太久,乍然回京,才觉得京中处处好。”李沐清话落,对秦钰道,“皇上尽管吩咐,若是去边境,我明日即可动身。”
“前两日,左相建议,让你去边境援助子归。不过如今倒是不急了。”秦钰道,“朝中老一辈的朝臣都老了,大多不得用了,朕以后还需要仰仗你们。如今就是筹备军饷,其次,就是科举选才。朝中的血都该换换了。”
李沐清点头。
秦钰又看向一直不怎么言语的崔意芝,笑问,“意芝,这些日子,你和秦铮一直没音讯,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崔意芝闻言点点头,“听说临安城危急,王爷、左右相相请,我和表哥便一起出了京城。”顿了顿,她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没什么情绪,似乎不反对他说出些什么隐秘事儿,便继续道,“我手里有清河崔氏族长给的灵鸟,以追踪术,追踪芳华小姐下落。一路追到奈何崖处,便顺着机关,寻去了寻水涧。那时候芳华小姐已经走了,我们见到了云澜公子。”
“之后呢?”秦钰问。
“表哥得知芳华小姐带了黑紫草走了,便拉着我在寻水涧住了下来,直到云继公子找去,同时得知先皇驾崩,才离开了寻水涧,彼时,李公子也已经找去了寻水涧。我们便一起回京了。途中,表哥说另有要事儿,便与我们分道离开了。”
秦钰皱眉,“一直待在寻水涧,他自己的意愿?”
崔意芝点点头。
秦钰不甚理解,偏头去看谢芳华。
谢芳华懒洋洋地半靠着软榻躺着,头偏着,看向舱外,似听非听。
秦钰回过头,对崔意芝道,“你们住在寻水涧那些日子,做了什么?”
崔意芝道,“表哥和谢云澜每日下一局棋,其余的时间,他便在屋内打坐,他身上也受了内伤,便复原伤口。”顿了顿,他又道,“寻水涧无法对外传递消息。”
秦钰点点头。
几人又闲话片刻,船来到湖中心,有几只鸳鸯在那里嬉戏,船来了,惊得四下奔走,散了。
燕亭扭头看向外面,见此说道,“都说鸳鸯成双成对,比翼连理,可是如今只有这么小的动静,便各自四散的跑开。可见鸳鸯不是成对的吉祥物。”
李沐清失笑,“你去北齐一趟,收获可真是颇多,以前最不屑研究这等事情,如今也入心地细致入微起来了。”
燕亭叹了口气,“这荷花可真没什么看头。”话落,对秦钰道,“皇上,你们赏一眼就算了。我这肚子还饿着呢。你要是想让我未来为朝廷出力的话,就不该饿坏你的臣子。”
秦钰微笑,不答他的话,看向谢芳华,温声问,“你若是想再看片刻,我吩咐人再另置一艘船送他们回去用午膳。”
“不必了,回去吧。”谢芳华摇摇头,“这荷花开得的确是极好,不过也快要败了。”
“再过两个月可以看桂花了。”秦钰道,“各花应各季,各季赏各景,败了明年再看就是了。”
“也对!”谢芳华笑着点点头。
秦钰吩咐船往回行驶。
来到湖边,下了船,秦钰吩咐在御花园的观景台摆午膳,邀李沐清、燕亭、崔意芝一同用膳。三人也不推辞。
午膳期间,几人便围绕着筹备军饷和征兵以及登基后兴政利民之事闲聊。
午膳后,李沐清、燕亭、崔意芝告辞出了皇宫。
秦钰送谢芳华回宫休息,自己开始处理奏折。
燕亭走出宫门,便见到了永康侯夫人和燕岚等在了宫门口,他看到她娘大着肚子愣了一下,才快步走上前,喊了一声,“娘。”
永康侯夫人流着泪点点头,不错眼睛地看着燕亭,似乎多年没见着了。
“怎么不在府中等我?这么热的天,小心中暑。”燕亭上前扶住她,责备地看了一眼燕岚,“你也不劝着些。”
“哥,你回来了,我在娘的眼里就不是宝贝了,知道你进城了,她在府里哪还能等得住?我劝也劝不住,只能陪着她来这里等了。”燕岚嗔了燕亭一眼。
“走,我们先回府。”燕亭道。
永康侯夫人见到儿子,觉得以前自己真是错了,儿子出去这一趟,再回来,如今见到他,明显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与右相府的李沐清和清河崔氏的二公子站在一起,丝毫不逊色。她高兴地点点头,“别埋怨你妹妹。”
燕亭本来也不是真埋怨燕岚,回头对李沐清和崔意芝告辞。
二人笑着上前对永康侯夫人见了礼,拱拱手,目送燕亭和燕岚、永康侯夫人三人上了马车。
三人离开后,李沐清对崔意芝询问,“崔侍郎是回府还是去英亲王府?”
“我先去英亲王府,姑姑想必想知道这些日子表哥的事情。”崔意芝道。
“正好,我也先去英亲王府,之后再回府,一起去吧。”李沐清道。
崔意芝点点头。
二人前往英亲王府。
英亲王府内,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知道李沐清、燕亭、崔意芝三人回京了,派人去宫中探了几次消息,知道三人吃完饭出宫了,正要派人去请,李沐清和崔意芝来了。
英亲王妃见到二人,立即问,“李家小子、意芝,铮儿哪里去了?怎么没与你们一起回京?”
李沐清和崔意芝给英亲王妃见礼。
崔意芝将秦铮出了寻水涧后独自与他们分道离开的事情说了一遍。
英亲王妃听罢蹙眉,“他自己,独身一人,能去了哪里?他真没告诉你们要去哪里?”
崔意芝摇摇头,李沐清也摇摇头。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这个孩子,真让人担心!”又问,“那这些日子,你们在寻水涧,没听闻先皇驾崩之事?”
“听闻了,外面每日的消息,都会有人传到寻水涧,谢云澜并没有隐瞒我们。”崔意芝道,“表哥知道先皇去了,说南秦江山如今这副样子,他一走倒是自己省心了。赶回来也迟了。便没赶回来。”
英亲王妃点点头。
“为何你们一直在寻水涧待着?”英亲王不解。
崔意芝摇头,“我也不晓得,表哥住在寻水涧,后来便不走了。直到谢云继、沐清兄先后找去,我们才离开寻水涧。”
“临安城危难,北齐兴兵,他却待在寻水涧不走,实在让人费解。看来只有见到他才能知道了。”英亲王又问,“他说什么时候会办完事情回京吗?”
崔意芝摇摇头。
英亲王又问,“那他可知道皇上要登基立后之事?”
崔意芝点了点头,“出了寻水涧之后便听说了,如今天下都传扬开了,沸沸扬扬。都在说新皇和芳华小姐之事。”
英亲王妃恼怒,“这些百姓们真是爱嚼舌头根子,有个风吹草就动了,还没确定的事情,传的如火如荼。”
“新皇登基是大事儿,立后是大事儿,百姓们传言也正常。”英亲王道。
英亲王妃又询问,“铮儿当听说皇上登基立后之事,是什么态度?”
崔意芝想了想,看向李沐清。
李沐清叹了口气道,“好像是笑了。”
“什么?”英亲王妃一愣。
李沐清又看向崔意芝。
崔意芝点点头,“似乎当时是真笑了。”
“这孩子,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英亲王妃也不解了。
英亲王更不解。
二人如此的盘问了半天,只是了解秦铮平安,一直待在寻水涧,对于他为何没立即回京,而是另外去办什么事情,全然不知,对于秦钰登基立后谢芳华之事,也更是一片费解。并没有从中得到有用的消息。
不过让二人安慰的是,秦铮已经知道秦钰登基立后之事了,既然知道了,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了。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上什么忙。
四人叙话片刻之后,英亲王妃对李沐清问,“李小子,你和芳华毕竟熟悉,你此回进宫,看到她了吧?”
李沐清点点头,“看到了。”
“你觉得,她是否哪里有变化?”英亲王妃询问。
李沐清想了想,点头,“确实有变化,主要是出在对皇上的态度上。以前,她不喜皇上,甚至厌恶,对皇上见面话语都十分冷淡。如今言语温和,脾性温软,时而二人聊天,还有些逗趣,若是搁在以前,这是不可能的。”
英亲王妃闻言愁容满面,“难道她是真的发现自己和铮儿脾性不和?喜欢上皇上了?”顿了顿,又道,“还别说,华丫头脾性温和清淡,皇上性情温和,他们还真是有相通的地方。而铮儿……哎。”
“兴许是先皇去了,皇上又表明不对谢氏出手,所以,二人言和了吧。”李沐清道,“毕竟芳华的软肋就是谢氏。”
“但愿吧!”英亲王妃叹了口气。
李沐清和崔意芝在英亲王妃盘桓了一个时辰,才各回了各府。
二人离开后,英亲王妃道,“咱们铮儿可不是一个在一个地方能闲得住的主,他这些日子没离开那个寻水涧,必有原因。”
英亲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