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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峰手里拿着戏单子,和商雪袖的亲笔信。
他仰头看着屋顶,还未及感慨什么,就听门声一响,他急忙掩饰好情绪,是小玉桃走到了他身边,道:“哥哥,商……班主姐姐要回新音社么?”
商雪袖为什么离开了新音社,里面的人,多少都是有些明白且内疚的。
但人既然已经走了,新音社的牌子却还在那里,新帝登基,他们往上京跑了一趟,仍旧是极受追捧,尤其是小玉桃,终于成为了新音社当仁不让的青衣头牌,说内心里没有一些儿高兴,那也是假的。
因此她比谁都关注商雪袖的动向。
李玉峰看了妹妹一眼,到底也不忍心说什么,只是把戏单子递了过去,道:“是好事。她请新音社陪她演完这最后七场戏后,就要归隐。”
商雪袖并非无情之人,这七场戏,算是一个正式的告别,是对梨园的,也是对新音社的。
同时这也是一份厚礼,给新音社最后的一份礼物。
演过这七场戏之后,新音社声名将会更大。
他没有商雪袖和萧迁那样的视野,却也知道,前不久邬奇弦和“活梦梅”双双归隐,现如今商雪袖也退出曲部……恐怕很长一段时间,生行和旦行都难出匹敌这几位的天才人物了。
这是遗憾的事情,可是李玉峰心中不仅仅是遗憾。
小玉桃的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哥哥,哥哥。”
李玉峰回过神来,笑着道:“将大家伙儿叫过来吧,我们要备备戏,务必将这七场戏演好。”看着小玉桃欢快的答应了一声,便又道:“叫人去打听一下,商班主什么时候进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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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初冬格外的阴冷,泛着潮气和湿意,仿佛这样还不够,这会儿又下起了小雨。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萧园的气氛也更增压抑。
青玉、青环和青弦躲在莺园里不敢出来,在莫忘居伺候的人则更是瑟缩,恨不得将自己个儿缩到角落里。
谷师父扶着赛观音,站在那儿。
赛观音勉力的挺直着双腿,优雅而冷静的站着。
萧迁面前的书案上,放了很多东西。
那只玳瑁匣子上次就坏了,换了一个银质的匣子,却不是普通的银匣子,雕工极好,上面嵌着栩栩如生的翡翠叶片和珊瑚珠子,拼成了一幅相思红豆,旁边整齐的摆着文房四宝,还有萧迁未写完的本子。
除此之外,还有十来天前商雪袖托人从西北送回来的信。
那信同往常一样仍是厚厚一摞,几乎可以装订成册。
商雪袖在里面详述了担担戏里面儿的各种对唱,写着还有顶针这样儿的唱法,又将自己认为明剧里的板式上较快的对唱参照担担戏的对唱做了改动,别有一种针锋相对的感觉,极适合戏里面互相争执的对唱。
可不过只过了几天,另一个消息也传了过来,一张纸那么薄,被萧迁随意的丢在桌上,他待要不信,可霍都都已经传遍了。
商雪袖要归隐。
萧迁的手微微的抖着,还紧紧捏着另一张纸。
那是来自昔日的太子,当今的圣上,以外甥的名义写给他的信。并没有写什么别的东西,只一样儿,请他勿怪商雪袖。
赛观音嘴角微微的翕动着,她心中充满了疼痛的痛快。
她沉静的吩咐着:“檀板儿,你带青玉、青环她们几个去把商姑娘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谷师父,你将商姑娘请进来吧。”
“不准!”萧迁红了眼,道:“不准让她进来!”
谷师父便忧虑的看了看赛观音。
“六爷,外面落雨,跪在地上,伤了腿,就是一辈子的事。”
“不,”萧迁此刻再难以维持以往的平静:“我不见她,我没有让她跪在我门口,她想走,走就是了,她休想让我同意……”
赛观音看着慌乱、无措的萧迁,他年轻时固执而任性的影子似隐似现,突然就悲伤起来,这样的结果对于高傲的萧迁来说,不能接受,却无法反抗,她道:“六爷,她需要你同意什么呢?”
她示意谷师父扶了她,转了身向外走去,想了想,还是回头道:“六爷,你要失去她了。”
商雪袖跪在雨里,因为萧六爷震怒的关系,并没有人敢给她打伞,她便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包裹,生怕淋湿了一星半点儿。
一双绣着柳叶的鞋子出现在了她面前,她抬起头,伞下的观音娘子目光那么复杂,仿佛在说着,你终于还是这样选择了,又仿佛在问着,你为什么要这样选择……
商雪袖动了动嘴,却仍是无言的低下了头,观音娘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进去吧。六爷……没有办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他,从没有……”
说到这里,赛观音向着屋里望去,原先经由商雪袖这件事而获得的小小畅快,俱都变成了难过。
六爷,他何尝受过这样的压制。
哪怕是个什么其他的勋爵,六爷都不会轻而易举的放了商雪袖。
可那是皇上。
商雪袖站了起来,二话不说的低头进了屋。
观音站在屋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下了台阶,她走的极慢,不过几尺的距离,就听到屋里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被萧迁摔在了地上。
谷师父担忧的看着赛观音,赛观音却反过来拍了拍谷师父扶着她的手,道:“没事。以六爷的想法儿,他自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总得让他把这火气发出来,”她无奈的笑笑道:“他顶多摔摔东西,又不会吃人。说到底,现如今他还能怎么样呢?”
细细密密的冬雨淋了下来,这会儿仿佛更大了些,赛观音不由得将斗篷裹紧了一些,心中想着:也不晓得六爷是否后悔。
她又想,以六爷那样的性子,一定不会后悔,他也不是一个肯后悔的人,再来一千次,他还是会那么做……
窗外的雨声越发的响了,那个代替之前那只玳瑁匣子的银制信匣,此刻也是破碎支离的掉在了地上,盒面儿上的翡翠摔成了碎片,珊瑚珠子滚了一地。 倾国艳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