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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三日,早朝。
这一天的早朝注定会不寻常,因为没有皇帝,没有丞相。
如此诡谲的朝局,便是久经浮沉之人,也都谨慎万分,不敢轻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们知道,这种局势不会长久,但是最后会是谁打破这样的局面,会是以怎样的方式打破这个局面,这些都不是他们能揣测到的。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看准风向,选准浮木,才能在风暴之后安全搁浅。很明显,此刻,他们还是愿意选择追随这位休沐在家的三朝元老柏远山。
“启禀太子,工部四川自贡区域桥面坍塌,所需物资需要加盖工部尚书印章,如今工部尚书暂时空缺,卑职请问要如何决议——”
“工部的事情暂且先等一下,其它几部可有事情要奏?”宋子渊挥手示意这位工部大臣下去,道。
“礼部有事要奏”,礼部尚书上前一步道,“每逢二月初二,圣上都会亲去龙吟山点香,今年至今还无音讯,敢问殿下,此事如何决议?”
“姑且按照之前所筹备流程继续,若是有异,本宫自会通知。”
“那.....”
见礼部尚书孔成昀语气吞吞吐吐,宋子渊道,“孔大人有何难言之隐,不妨直说,我们朝堂之上能解决的,定当解决。”
“谢殿下,那微臣就直说了,往年陛下点香之后,都是柏丞相带领文武百官祭拜天地,为大晋祈福,不知今年......?”
宋子渊故意装听不懂言下之意,问道,“今年如何?”
孔成昀见状,无奈只能将话说得明白,“柏老丞相如今休沐在家,距离二月二也就不过十日,这柏老丞相是去还是不去呢?”
“孔大人这个问题,倒是有趣。柏老丞相去不去,这个自是由柏老丞相决定,孔尚书,有空去问问柏老丞相吧。再说,昨日柏老丞相说了只休沐七日,孔尚书没听见吗?”
孔尚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卑职自然是听到了....只是,柏丞相这几日都不见客,卑职也询问不得啊。”
“看来柏丞相刚休沐,就不得清休啊。既然孔尚书已经去过丞相府了,那这个问题何必再问呢?下一个~”
胡牧歌心中暗笑,子渊这一招算是将孔尚书的算盘全部都拨乱了。孔尚书原本打算的就是借这个问题,探知陛下去向和子渊的心思,却反被子渊套出他昨日就去了丞相府。柏丞相昨日休沐,就已经有这么多人前去借着看望柏丞相身体的缘由,纷纷请求登门拜见。不过,听说,没有一个人进去了。
子渊这个时候说礼部尚书进去了,恐怕这朝堂之上没进去了的官员心中都要有所想法了。而就算孔尚书没有进去,那也没人再信了,太子都已经证实了,他在怎么证明自己没进柏府,都会让别人以为他是欲盖弥彰,故意遮掩些什么。
这样一来,那些原本想要迅速抓住柏远山这颗大树的官员此刻心中就要暗暗衡量一二,自己登门拜访却别拒之门外,只有这一位礼部尚书得了接见,莫非是柏老丞相看不上他们。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他们自然就会疏远礼部尚书孔成昀。
如今的局势下,子渊要做的就是要让这些朝臣明白,究竟他们所能仰仗的是谁?
“诸位,还有何事要奏?”宋子渊看着朝堂之下心思各异的人,嘴角微微扬起。
“臣有一事要奏”,新任户部尚书宁常远上前一步道。
终于忍不住了么,宋子渊心中暗想,抬眼望去,“宁尚书请奏。”
“微臣所奏之事与浙江有关,微臣昨日去拜访了浙江总督程一言程总督,细细询问一番浙江情况,结合目前户部以及全国各地粮食盈余,微臣以为,浙江今春的赋税可再减免半成,半成对于国库收成并无太大影响,但是对于受灾了的百姓确实两个月的口粮了。”宁常远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道,“这本折子上,详细记载了国库今年预计能有的收支,以及浙江的情况,请太子殿下过目。”
太监将折子从宁常远手中接过来,递给了宋子渊,宋子渊细细看着,看完后道,“宁尚书,是费了不少心思的。着就按照宁尚书的意思办,朝会之后,宣程总督到东宫,宁尚书也一同前去吧,我们一同再商议一下细节之处。”
宋子渊合上折子,将折子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心中暗自揣测,莫非自己意会错了?宁常远并非和柏远山有什么关系?还是他隐藏太深?若是后者,那就真的好好好思量了。
“微臣也有事要奏——”包正义从队伍中走出,拱手道。
“包大人,你有何事要奏?”宋子渊问道。
“回太子殿下,大理寺手上的一个案子需要结案,特此请示一番。”
“什么案子?”
“年前的沈千金矿案,当时沈千潜逃,此案只能暂时结案,案宗上是罪犯潜逃,但是如今沈千已经伏法,此案本该修改案宗结案,但是沈千又牵扯到钱塘江大坝一案,成为钱塘江大坝一案的证人,这两个案子如今扯到一起了,金矿案是可以如实结案,可是这钱塘江大坝案?”
宋子渊知道包正义担心的是什么,出言道,“该结案的就先结案。这几日还有一件事情要交与包大人,是前几日包大人递交的证据,户部已经清点清楚,今日我便派人将这些全部移交大理寺,案卷上记录了沈千何时行贿官员,具体金额多少,事无巨细,千般详细,所以还请胡太尉和包大人一同逐个审讯,务必审讯清楚,不能冤枉一人。”
此言一出,朝中哗然。
昨日,柏远山再三逼问,这位太子殿下都不曾透露分毫这些官员到底要如何处置,今日柏老丞相一休沐,竟然就开口说要审案了,这其中,到底传递了什么意思?满朝官员心中都在暗自揣测,这是太子殿下与丞相的公然叫板吗?
“胡太尉,包大人,有劳两位了~”宋子渊施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拱手道。
“臣定当竭尽全力,审清此案!”两人齐声道。
“好,这件大事已经了了,诸位还有什么要事要奏吗?”左右环顾一圈,并无人再上前奏本,宋子渊就道了声,“如此,退朝”,说罢,转身便回了东宫。
散朝后,胡定虏随着包正义去了大理寺中,胡牧歌便独自一人回府。
香满楼。
柏桐和柏芝站在门口,正欲迈进去,小二见这两人衣着气质不凡,就快步小跑上前,张罗道,“两位公子,快请进~””
“两位公子是去楼上雅座吗?”
“我们有朋友在此,胡公子,他可来了?”柏桐开口道。
“欸,是胡公子的朋友啊,他给小的留了口信了,两位请上楼,小的带你们去包厢。”小二一听是胡牧歌的朋友,语气就更加尊敬了。胡牧歌时常来这里听戏,出手也很大方,为人也不苛刻,对这些跑堂小二态度都极好,所以这里的小二也都识得他,虽胡牧歌不曾透露自己身份,这些人私下还是有听到不少,大都知道胡公子是太尉府的,是皇亲国戚。
“胡公子,您的朋友来了,小的领过来了~”跑堂走到一个包厢外边,弯腰对着门内喊道。
“进来吧~”
三人坐定,等着小二重新沏茶,开始闲聊起来。
“不知两位之前是否来过香满楼?”胡牧歌开口问道。
“我倒是年前来过一次,听过几出好戏,芝儿应该是不曾来过吧?”柏桐说完,扭头看向柏芝。
猝不及防,话题就到了自己这里,柏芝支吾了一声道,“我不曾来过这里。”
“那你今日可有眼福了,今日说是新排了一出戏本,说的是一个学士当了几年官,最后发现自己喜欢山水田园,最后辞官归隐了的故事。”
“牧歌,你这刚来就把戏全说了~”柏桐佯做懊恼的笑道。
胡牧歌拍拍脑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一时口快,竟然忘了留个悬念,一下子全说出来了。”
“这戏本大致走向结局如何,都有定数,哥哥就算听了也并不碍事,这其中过程纠结之处才是戏本精华所在啊~”,柏芝开口道。
“对对,说得对!”胡牧歌听到柏芝这句话,立刻豁然开朗,笑着对着柏桐说,“你看看,明白人~”
“那我这糊涂人就跟着你们这明白人一起看出戏吧~”柏桐笑道。
“难得糊涂嘛,大智如愚~”胡牧歌接话道。
“今日怎么突然开始互相称赞起来了~”柏芝笑道。
“这许是长安城新的打招呼的方式了吧。”柏桐打趣道。
三人哈哈大笑。
锣鼓声响,楼下嘈杂之声都弱了下去,三人都看向楼下正中台子,台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摆好了各种桌椅。
“咦?这倒是和学士院挺像的~”胡牧歌开口道,他去过学士院,所以对里边的布局结构都有印象,不过没想到,这民间戏剧里,竟然还能将布景摆的这般细致逼真。
“这么说来,这出戏幕后的指导倒还是个内行了~”柏桐接话道。
“你这么说,倒是有空可以查查看,之前并未留意过,也不知是谁办了这香满楼?”胡牧歌道。
柏桐笑了笑,继续看向戏台,只见一身着朝服模样的人坐在案前,埋首卷宗之中。另一官员在旁指着埋首的官员,唱道,“他本是状元郎,文采学识样样佳,如今入了这学士苑,世人皆赞好风光。”
“好风光,哼!”埋首那位官员突然抬头回了一句。
“前朝史册新整编,今朝文集留芳名。时常幸得天子见,得蒙圣宠赏赐来。”那站着的官员转身,突然由笑脸变成怒脸,唱道,“可堪这人榆木脑袋啊~榆木脑袋啊~”
“哼”坐在椅子上那人气愤的哼了一声。
“诸位说,太师请他去府中做客,这人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王子请他给扇子题画,这人以文采不堪入目为由阻挡。”站着那人一条条数着说他以为的榆木脑袋的表现。
坐着那人反击道,“那太师意图不轨,那王子心怀二心,我岂能与他二人亲近!”
…….
一来二往之间,两人各种反击,到了最后,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怒站起来,将头上戴的鸡毛帽摔在椅子上,将身上朝服脱下,只着白色内里道,“竖子无知,不屑于伍,走也!”
第一幕戏就算到此为止。
“柏兄如何看?”胡牧歌问道。
“出淤泥而不染,一则远离自寻清潭,二则自守内心。这位不过选择了第一种做法罢了。”
“哦?柏兄倒是对第二种颇有想法?”胡牧歌问道。
“确实,我倒是对第二种更为钦佩一些。”柏桐说道。
柏芝看向柏桐,她之前听到过柏桐和爷爷的对话,知道柏桐对朝局有所关心,知道柏桐
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入仕,所以听到柏桐这般说话,她明白,哥哥心中还是难以放下。
胡牧歌看到柏芝眼神之中的担忧,心中有些诧异,不过他并不知究竟是为何如此,所以也果断决定不在将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又开始了。”
戏台转换成城外,荒村只有一酒家,酒家问这位辞官之人,“观你相貌堂堂,气质高贵,为何却布衣布鞋,独自行至这荒村野外。”
“我本是城中雀,现在成了山中鸟,快哉,快哉!布衣布鞋如何,在我眼中胜过金银绸缎,我就要用着布衣布鞋走四方,走四方!”
“看你面色白净,文弱书生,却又如此胆识气魄,这碗酒,送你了!”酒家说道。
“谢好汉!自我一路南下,处处所遇之人,皆是这般心善,有樵夫看我淋雨带我至家中给我烤肉铺床,有酒家赠我美酒……这种种,再思忆我过往岁月,多少时光都做了违心言!”
酒家笑道,“客官见笑,我这酒都是粗酒,算不上好酒,客官不嫌弃才是。”
“这酒啊,比我昔日大殿之上喝的都美味,堪比酒中神仙,好汉,你这酒好!”
酒家举起旁边装满酒水的大碗,笑道,“来,干!”
“干!”
喝完酒,这位布衣布鞋的官员就继续一人独步向前。
“好——”
“好——”
台下的叫好声接二连三响起,坐在一楼的大多都是长安城中或者外地来的普通人。
他们中很多人,一生,可能都不曾见过龙颜。 何处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