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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分成三队，大臣挤作一团靠在大殿门口，顾贵妃和楚王立在台下，胡定虏胡牧歌宋子渊三人站在一起，隐隐有对峙的感觉，连着这呼吸声都有些让人觉得粗重不堪。
小林子在大殿外徘徊几圈，神色焦急的看向殿内，可是宋子渊一直都没有回头留意到他。
“顾不上了！”
一跺脚，小林子下定决心，闯了进去，大不了被责罚吧，消息传进去比较重要，毕竟太子殿下平日对自己这样好。
小林子的进入，率先打破了宣政殿上这种令人窒息的局面。
“你个小太监，怎敢轻易闯进来？”
楚王认得小林子是宋子渊身边的人，他也看到小林子在殿外四顾逡巡探头探脑，见到小林子闯了进来，心中还暗喜，这东宫的小太监胆子都这么大了，连大殿都敢擅入。
就算宋子渊是个无缝的蛋，他身边总是有很多有缝的蛋。
若是身边有缝的蛋多了，那谁又会信你是个无缝的蛋呢？
楚王得意的看着宋子渊，且看他要如何回应。
经楚王这么一提醒，大家把目光都转向刚踏进门槛的小林子身上，小林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赶紧埋头深深跪了下去。
“本宫唤他来，楚王有异议？”
小林子闯进来的时候动静不小，所以宋子渊转身便看到了，小林子定是事态紧急才会这样所以就算宋子渊知道这是楚王故意找茬，他也并不打算为这件事情扯嘴皮，相比之下，他更关心小林子带来的消息。
“还不快过来，在哪里做什么！”
小林子听了自家主子的话，赶紧爬起来，小跑到宋子渊旁边，附在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楚王盯着宋子渊，想要从他的表情上窥出一点端倪，却毫无破绽，随即冷笑一声道，“太子做事，还是这般自顾自啊。”
这一番话，又让朝中的一些大臣心中不免联想到前些日子太子处理政事的态度，诸多事情都是他一人独断，最多不要参考一下一个三品光禄大夫的意见，自己这些臣子的意见哪有什么参考，不过象征性的看了看上的奏折罢了。
楚王虽人不在长安，可是这长安的局势却把握的极为清除，加之极擅长揣摩人心，一出口便能抹杀掉宋子渊之前的许多努力和作为，将宋子渊身上的一些缺点放大来。
而他，显然已经奏效了。
人总是这样，优点再多，都不及一个细小的缺点记得清楚。
胡牧歌看着面前的宋子辰，他觉得很奇怪，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完全的变化成另一个人，变得有些面目全非还有些可憎，颠倒黑白的话信手拈来。
若是在此之前，胡牧歌对宋子辰尚还有一丝丝的幼时玩伴的歉意，现在，他已经完全释然了。
既然，楚王已经这般公开的挑拨子渊和大臣的关系，那自己该走出来，为子渊而战了。
“楚王殿下，若是有问题要解决，只管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像君子一样，为何每一句都要带着暗箭呢？”
胡牧歌向前一步，逼近楚王，正色反击道。
终于站出来了呵，站出来还不忘讥讽自己是小人，呵呵，宋子辰内心冷笑，“胡光禄，本王方才说了，本王今日就是只想见到父皇，不然......”
“不然，楚王要怎样？”宋子渊反问道。
挥退了小林子，宋子渊心中震惊甚至有些后怕。
他终于明白了楚王和顾贵妃为何突然都撕开了往日的斯文面皮，直露出这獠牙满目的样子来，有恃无恐呵。自己费尽心思，给他留了后路，可是，他却从一开始，就没想给自己，给所有人后路，这个疯子！
胡牧歌听出了宋子渊语气中的异常，担忧的看向子渊，隐约之间觉得，子渊眼角的泪痣似乎越发鲜明了，那个泪痣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胡牧歌记不清楚了，是子渊母后离世的时候吗？胡牧歌在心中暗自腹诽自己，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是宣政殿，不是玄武门，楚王，你是要效仿谁！”宋子渊紧紧盯着楚王宋子辰的眼，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
听到玄武门三个字的时候，旁边的大臣都倒抽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不敢再继续装睡。
楚王唇角勾了勾，眼神终于不再是方才伪装的那种假模假样的笑，而是恶狠狠的阴森，道，“都说东宫消息通畅，此番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话便是承认了。
胡牧歌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这个有些着魔的楚王宋子辰，终于明白昨晚为何宋子辰会答应和自己吃酒，那是最后一顿酒了吧。
过了昨晚，他们便注定异路，注定为敌。
不，应该说是宋子辰要走向和所有人为敌的道路，他要走上一条不归路。
楚王，要反了！
殿中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方才那些唇枪口舌之争仿佛刹那间都变成了小游戏、小儿科的把戏。因为此刻，殿外真刀真枪的声音正在传来，越来越近，每一声都直踏在了他们的心上。
这，大概是所有人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了。
楚王看着面前瑟瑟发抖、面色如糠的臣子们，心中不屑，却还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毕竟这些人拉拢过来，对于之后的局势尚有一丝用处。他一步一步就那样走上那至尊高台，转身挥袖振臂一挥，喊道，“各位大臣，本王今日怀疑太子早已将陛下暗害，一直假传陛下旨意，残害忠良。今日，本王要匡扶正义，为父皇报仇！”
同样的话，说一遍可能觉得有些天荒夜谈，说了两遍三遍，便会让人觉得是不是、可能、真的、是真的呢？
顾贵妃也一改方才还有些梨花落泪的软弱模样，一改平日的贤德温顺的大气模样，和楚王并肩立在曾经只有宣宗才能站的高台上，脸上满是昭然若揭的野心，道，“诸位爱卿，本宫深知诸位是忠于大晋，忠于陛下，可是如今，陛下恐已被贼人所害，尸骨未寒！
诸位大人，可莫要愚忠啊。
太子弑君杀父，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可谓是丧尽天良，你们难道还要听这样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弑君杀父之人的话吗？
若是愿意同楚王殿下一起匡扶正义，楚王殿下定当接纳，并全力信任！”
事实真相如何，楚王和顾贵妃并没有打算知道，他们口口声声说想要知道宣宗去了哪里，想要看到宣宗是否健康，可是转眼之间就直言宣宗已经被太子宋子渊暗害，一则坐实宋子渊弑君杀父，另一则坐实宣宗已经不在了。
他们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宣宗已经被宋子渊暗害，然后立刻将宋子渊处决，若是宣宗没有出来，便证明他们是对的，是正义之师，是拯救了国家的功臣。若是宣宗出来了，那是真是假，还需要一番辨别。
宋子渊心中陡然转过了百回，他知道这个猜测应该是最最符合楚王和顾贵妃的作风了。只是，这背后，究竟还有何人给他们支撑。除了顾家，还有谁呢？
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
“是禁军！”
站在门口的一人看到先到大殿的是太子执掌的禁军，忍不住喜上眉梢，大喊道。
“是禁军！”
然而片刻之后，呼喊声就这样戛然而止。
一支箭从殿外嗖的飞射进来，直直的射入方才还在说话的人脑袋中，利箭从右耳入，左耳出，离得近的人似乎都听到箭矢穿过头颅发出的闷响，和搅动脑浆的时候发出的糊嘟嘟的声音。
嘭——
这位大臣的尸体就这样重重的倒在了大殿上，鲜血顺着他的身体朝外流，往日焚香袅袅的大殿，此刻一股令人有些作呕的血腥气四处散漫，更可怕的是这种死亡的感觉，笼罩在所有人的上空，越来越厚的云层，原来越厚。
这些日子以来，宣政殿上的这些大臣，总是担心生怕有一日会死在朝堂之上，以前都还只是担忧，如今却真的有同僚就这样血淋淋的倒在了面前，这种震撼对于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文臣来说，已是极大的惊恐。
门外方才围在宣政殿门口的禁军如今被另一队禁军压制，一人对一人，一刀对一刀，鼻尖对鼻尖的对峙。
禁军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可是如今看来，其中有超过半数的禁军都已经叛变，剩下的也都被牢牢压制，自身都不得动弹，更遑论救这大殿上的人呢？
这宣政殿都已经被牢牢控制了，那其他的地方呢？思及此，便更是觉得今日大概难逃一死了。有些官员竟然直接就昏了过去。
胡定虏飞快的在心中盘算着长安城内的楚王有可能调动的兵力，若是只是凭着禁军半数以上人手，也只能守住宣政殿和后宫，这皇城的几处大门是绝无可能全部守住的，除非，除非，楚王调动了京兆尹的护城军和巡防营。
如此一来，整个长安城，只有各府中的临散府兵可以调动，可是府兵的战斗力薄弱，且过于分散，若是调来，怕是连朱雀门都闯不过来。而且，能调动的哪几个府呢？楚王精心筹划这样的事情，定然是联络了长安城中许多大户支持，怕是去借府兵，也难以借到吧。
那就只能是城外百里的羽林营了，若是留子渊和牧歌两个小孩子在这里，胡定虏觉得不放心，满朝大臣如今能敢直接和宋子辰对抗的也便只有这几个人了，自己也算有些威慑力，待在朝堂之上比离开更有用处。
如果这样的话，就只能是牧歌出去搬救兵了。
胡定虏看着胡牧歌，轻声问道，“可有把握回来？”连要去哪里都没说，就直接问，能不能回来？这便是父子之间的默契。
同样，也没问去哪里，立刻就回了一个字——“能”。
胡牧歌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子渊的肩膀，便伺机而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胡定虏飞身上前，空掌直逼楚王面门，楚王被这强大的手风所推，身子连连后撤，恰好靠在案几之上，顺势就向后一倒，恰好就避开了这凌空一掌，却也没有留意到胡牧歌就在此时成功了出了大殿。
乘着胡定虏和楚王对战的缝隙，胡牧歌迅速冲出宣政殿，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立刻解决掉一个禁军，反手抽出他鞘中的利剑，一跃翻身墙头，沿着屋檐飞速向掖庭宫方向掠去。
方才子渊悄悄在自己手背上画了一个“月”字，月在宫中便是月湖，月湖所在的地方就是掖幽庭，那个地方都是些犯了错的宫人，所以叛军定然不会去耗费人力去看管，加上平日那里也罕有人至，从掖幽庭穿过去，经芳林门出，然后走外线最多也只要一个多个时辰便能到达羽林营。
方才子渊将消息偷偷传给胡牧歌，胡牧歌心中便已经规划了这一条路，统共只有两个时辰，胡牧歌在心中提醒自己，去一个时辰，回来一个时辰，决不能再拖。
父亲和子渊以及这为数不多的禁军，最多也只能撑得两个时辰，胡牧歌卯足了劲儿的不顾一切的向外冲。
“给我拦住他——”
一声令下，弓箭手纷纷上前，箭插入弦。
“放——”
漫天箭矢从下边流星般飞速升起，每一个箭都直指向在房顶上奔跑的少年，箭矢太过密集，以至于在下边的人一时间都看不清楚被围在中间的少年在哪里。
这样的箭流之中，所有人都觉得屋檐上的少年会被扎成一个刺猬，会满身窟窿的滚下来，会面目全非，心中有着一丝完成任务的兴奋，却也还带着一丝惋惜。
等到第一轮箭矢全部放完，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声闷响，等着躯体从屋顶滚到地面的闷响声，可是都没有。
所有人抬头向上看，就在此时，少年的身影猛然从一凹处跃起，身上毫发无伤，一手拿着刀，一手还抓了一大把箭矢，继续飞奔向前。
第二轮箭矢又飞了出去，落在少年奔跑的脚下，越落越远，少年跑的太快，以至于这些箭矢都自觉追不上了，纷纷放弃了追逐。
“给我堵——”
少年再屋檐上和时间赛跑，和不时飞过的箭矢赛跑，和下方的敌人赛跑，看谁能先跑出去，看谁能跑到最后。 何处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