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何处故人来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先发制人固能抢得先机,然棋局之中千变万化,一着不慎,亦能被后发所制。
此皆因人心不可度量也。
御书房。
宣宗醒来,李太医号完脉挪步到桌旁记录脉相,并依症状开出药方。
“太子殿下,微臣已经开了药方,按照这个药方,陛下过几日便能龙体康健。”
“好,李太医,这几日,还请你派可靠之人给父皇抓药,记住,可靠之人。”宋子渊道。
“微臣谨记。”
李之平收拾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医箱,走出寝殿,悄悄松了一口气。
太医院偶尔也有出宫义诊的事情,有时候会连着会诊两日,都不得休息,累但是身子都熬得住。虽已过了知天命的年岁,但因本身就懂医理,细心调养之下,李之平本就比寻常同年龄的人身子硬朗不少。
在寝殿为宣宗诊病这一日,李之平觉得自己身子几乎都熬不住了,好几次险些都要晕了过去。先不说这病情到底有多难,单是这寝殿中的黑云压城般的气氛,便让李之平觉得胸闷。
叹了口气,李之平扶了扶手上的医箱,继续走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甬道上。
“让他们都下去,太子留下。”宣宗醒来,稍微清醒一点后,吩咐道。
其他人都下去,殿中只余父子两人对视。
“父亲,你一直知道自己中毒了?”宋子渊哑然失口问道。
“渊儿,坐过来些。”宣宗虚弱的举起双手示意宋子渊靠近一些。
宋子渊慢慢走到床边,拳头紧握,手上青筋暴起,再抬头的时候,眼眶已然通红。昨日听到福总管耳语的时候,宋子渊心中波澜大起,犹如南海十年一遇大海啸狂卷而过,犹如在茫茫烈日沙漠下独自行走遍寻不着一汪清泉,犹如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上毫无东西南北触目之下全是一水的蓝天一色般的空寂绝望。
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就算有,也从未到达这种程度。就算顾贵妃明里暗里处处想要压制自己,贬低自己的母亲,就算其它皇子弟兄都对他装模做样的兄弟情义,他都觉得无所谓,无所谓,真的无所谓,那又怎样呢?
起初,他也觉得不能理解,为何这位面上和和气气的贵妃总是暗放冷箭中伤自己的母后,母后已经去世那般久,从不曾与这位贵妃和后宫众人有任何争夺,却也不得清静,总是被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
都说帝王家没有亲情,可是皇兄皇弟都是从小一同长大,一起在御花园中扔过套环,一起在别宫湖池之中游泳,一起在京郊猎马场比赛射箭吹嘘遛马…….可是为何突然之间就再也不是那般模样了?
……
后来,他终于慢慢明白,慢慢懂得,也愿意承认,这些就是常态。但是,那又怎样呢?
他虽不曾与母后相处很久,可是记忆中母后总是那般和蔼,那般善良,嬷嬷说起母后的时候,语气中都是无限的怀念和惋惜,父皇心中也始终是记挂着母后的吧,不然母后身前所住的九凤宫为何一直都不许旁人进去。
纵使被一些人疏远,可是还是有人义无反顾始终对着自己好啊,幼时嬷嬷始终一直在宫中陪着自己嘘寒问暖不让宫人有任何可乘之机,父皇也对自己悉心教导不给任何人非分之想,牧歌也一直为了自己鞍前马后亲力亲为做了那么多事情,这些,就够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胃口大的人,他从来不想要所有,父皇有时还笑言,说大晋朝中姓宋之人中,就属自己胃口小了。
胃口大小他真的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是否能有能力护住自己所爱所珍视的人。
可如今,他竟然连父皇中毒都还需要一个内监告知,父皇中毒这么久,自己竟然丝毫未有察觉,宋子渊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真的是失职的很,他心中的难过能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他恨自己怎么没有能够早点察觉……
“渊儿,再靠近些。”
“咳咳——”
“咳咳——”
宋子渊猛然惊醒,快步上前帮躺在床上的老人调整一下躺姿,这位昔日也曾在战场上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皇帝如今已经虚弱的必须要别人搀扶才能够勉强坐起来,说句话都要气喘许久。
“渊儿,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父皇心中有数。”
“可是,父皇,您是天子,谁敢这般胆大妄为?这般犯上作乱?”
“呵呵,这改朝换代不都是胆大妄为犯上作乱而来的么?咳咳——”
“父皇——”宋子渊担忧道。
宣宗伸手挡了挡,“别说话,咳咳,让我说,咳咳咳咳,怕是以后没机会咱们父子两个好好咳咳咳,好好说说话,咳咳咳咳——”
闻言,宋子渊不再阻拦,只轻轻帮宣宗拍拍背,替他捋顺出气。
“好孩子,都说龙生九子,各有千秋。朕啊,这么几个儿子里边,咳咳咳,朕最最看重最最器重你,这大晋交到你手上,朕放心,咳咳咳咳——
楚王他姓宋,却还姓顾,朕说过,我大晋的江山就是我宋家的,朕咳咳咳——绝对不会将江山落入其他人的手中,只能是姓宋的人的,别人休想染指半分!
他的心思他以为朕不知道,朕全都知道,咳咳,他和他的那群人,私下里干了些什么勾当,心里都琢磨些什么,朕都知道,呵呵,他以为他是命定,被人玩的团团转都还不知道。”
宋子渊难以置信,道,“父皇,你是说大哥他——”
“咳咳,哼,他,他是有这个贼心,但是没这个贼胆,他这个胆长在别人身上,他以为这个胆能用好,做梦,哼,咳咳——
朕倒是想要看看,他能装到几时?朕被蒙蔽了这么多年,恨不得能立刻将其惩治为快,可叹却没有机会下手。这些个文人!他沽名钓誉这么多年,朕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摘下他的面具,让天下所有人都看看,这天下最伪善的狼是谁,长得什么模样!”
宋子渊心中惊讶,父皇难道不是在说楚王么,怎么这好像不是了?父皇说的这个人,难道是?宋子渊心中有了猜测,却又不敢轻易说出来,只能继续听下去。
“你不要管这些事情,父皇虽时日无多,却还要拼着一口气,要等着,替你将这前路全部铲除干净!咳咳咳咳——”
宣宗说完这句话,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好像要把整个过往几十年的岁月都要咳出来。
过了许久,宣宗身子渐渐好了,不再那般剧烈咳嗽,就继续道,“你说说你这一日都做了什么吧?依你的性子,想必明日上朝,殿上就空落落了吧。”
“父皇,我……”
知子莫若父,宣宗对这个儿子是最为上心的,一看宋子渊这幅神情,便知道自己说对了,摇头笑了笑,“也罢,也罢,这才符了你的性子!”
宣宗心中明白,这个孩子虽然面上看着冷冷的,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可是心中的执着丝毫不亚于任何人,却又极为重情重义,像极了十七八岁的自己,也像极了那早已离世的女子。目光穿透虚空,似是看到宫中唯一的一处清静之地,那里早已没有一人,只除了自己常坐的椅子,别的地方都不曾让别人碰过。有时候静静坐在那里,她好像还在自己身旁,就站在那处回廊,悠闲的喂着池中的鱼儿。
“你既然做了,后续可有什么打算?”宣宗问道。
宋子渊笃定心思之后,沉着道,“儿臣原本是这般打算。”
“从昨日下了朝,父皇回了寝殿,都不曾出去过。出事之后,儿臣也下令封锁了一切人进进出出,所以这宫中暂时还未有人知道父皇您卧床的事情。李太医福总管都是父皇心腹,儿臣不必担心,但是这宫中总有透风的墙。
父皇还未醒来的那段时间,户部众人统计沈千留下的账簿,所涉官员所涉案件所涉金额,桩桩件件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是以,我传出口谕,并动用禁军将这些贪污之人全部压入天牢,当时朝中之人一时并未有所反应,加之禁军持刀立于殿外,虽哭天喊地片刻最后也都取了乌纱去了天牢。
但是,过了一夜,总有人能发现异样,也总有人的手已经到处乱伸。至于到底有哪些人,还希望父皇能陪儿臣演完这场戏。
沈千金矿案和钱塘江大坝案子本身都不是我所关注的重点,我所关注的父皇明白,我知不该冒进,可是若是此刻不除,等着他们势力越来越大,我便更没有机会除去。
如今大好局势,儿臣手中已经掌握了许多证据,能一击将其全部拿下最好,若是不能,那也要重伤他们,去掉他们的左膀右臂,让他们孤掌难鸣,猛挫他们的锐气!
父皇,儿臣愿为身先卒,为大晋扫去这多年的沉疴烂泥。”
宣宗心中感动,转头看向宋子渊,虽嘴上还有些咳嗽,眼神中的锐利锋芒却丝毫不减,他脑中迅速思量着子渊所说的这场戏的价值和可能,以及最后能够达到的效果,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好”
“谢父皇,儿臣定当不辱使命!”
“你尽管去做吧,这大晋的江山迟早是你的,父皇在一日,能护你一时,可父皇总有不在的一日,去闯吧,去拼吧。”
宣宗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要继续说,可是身子不住的开始咳嗽,根本无力在支撑自己说下去。
他想说,渊儿,父皇以前也像你这般,胸有万丈豪气临云顶,可是却最终被这山中雾霭遮住了眼,迷住了心,走了许多弯弯路,伤了许多人的心。
他想说,渊儿,父皇羡慕你,父皇没能做成的事情,一定会帮你完成,你日后一定不要成为父皇这样,心中纵有万千悔恨,却无法回头,不是不能回头,是不敢回头。天子也是人,是人谁都害怕过错。一天两天的结,费点心思就能解开,可是这经年累月的结早已无从下手成了死结,就算伸出手,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他还想说,渊儿,父皇为你骄傲,有你这般的孩子,父皇以后去了,见到晋朝的列祖列宗,也算能有颜面说上两句。
……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长了口,却并不能说出所有话。
都说,没有什么是说不明白的。
可是这世上啊,真的就是有些东西是说不明白的。
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儿,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换个时机说出来就更是一回事,原本只是一件事,最后能弯弯绕绕成好几件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说不明白,那又怎样呢?
最终行动会证明一切,不是吗?
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我们所有人也都要继续走下去,不是吗?
既然要做戏,那就要做全套,宋子渊看着宣宗入睡之后,就命人回东宫送来几件衣服,在这圣金宫里挪出一个偏殿当做临时的寝宫。
外边冷风呼啸声不绝于耳,明日便是大晴天了吧。监天所的那些人不是常说,大风刮过,晴天将至么?不知为何,宋子渊脑中竟一直想这些奇奇怪怪很久远的细碎琐事,就这般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太尉府。
“公主,太尉来了。”嬷嬷通报道。
永平出门迎了几步,道,“你今日是有何事?整日都眉头紧锁的?”
胡定虏面上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公主,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能答应,还有暂时不要告诉牧歌。”
“是什么事情?我该做做些什么?为何不能告诉牧歌?是和牧歌有关吗?”
胡定虏很少对永平提任何要求,他是驸马又是太尉,自然可以有很多方便可以寻得,可是他从来都没有,不曾占过驸马这个身份半分光,也不曾开口像自己求过任何事,所以永平很是错愕,她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胡定虏开口求自己,是什么事情还不能去告诉牧歌。
“还请嬷嬷帮我唤杯热茶”,胡定虏道。
支走了屋内之人,胡定虏看着永平道,“我担心陛下身体,所以希望公主用你的眼线查询一下,陛下现在身体到底如何?此事一定要隐蔽再隐蔽,切莫不能让别人有所察觉。”
“皇兄?”永平惊讶道,“年节之后,我又拜见过皇兄,当时精神很好,这短短几日,为何?”永平不再说话,她知道,这宫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什么都不突然。
“我不过问你为何要查皇兄身体健康,我信你。稍后我会安排人手去查,不过为何不告诉牧歌呢?” 何处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