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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言见牛骏峰愣住,便知他许是在自责,怕他想多,便耐心开解道,“方才若是乘机多打探询问一番,这长安城中布匹价格或许就能探得一二。这为官,最是急不得。虽说为官是为百姓请命,可是这百姓不仅仅是耕田农民,也包含了商人啊。牛大人,虽说人生出来就不一样,可是在我们为官者的心中,百姓却都该是一样的啊。不同的人我们需要用不同的策略,有朴实的近人的、但是有些也要不朴实的,你说呢?”
程一言认真的说着自己为官数十载的肺腑之言,这是他为官之道,是他诚心之言,他极为看重牛骏峰,所以才事事多加提携,以望将来牛骏峰能有所成,如此便有人能接了自己的位置,以望将来浙江能交到一个信得过的人手中。
浙江终究是程一言的家乡,他热爱那片土地,他热爱那里的百姓,这是他任杭州知府、任浙江总督之后的真切发现,所以他也希望能在自己卸任之后,找到一个同样热爱浙江,心系百姓的人来接手。而牛骏峰是他这些日子反复观察之后发现的唯一较为合适的人选了。
不过目前看起来,牛骏峰似乎还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孤诣,程一言心中苦笑,若是高康那几个人精怕是立刻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可是谁让自己选中的牛骏峰呢,没有什么事情是两全其美的。自己看中牛骏峰那颗赤诚为民的忠心,至于他那有些呆板的性子、不通官场人情的脑子,程一言也是有些无奈,心中只能感慨,日后慢慢找机会多磨一磨罢了。
牛骏峰抱着布匹边走边听程一言的教诲,脑中有如霹雳直闪万道金光正在破云而出,他想要从混沌错愕中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光,却还是有些混沌。其实,这也难怪,程一言为官比牛骏峰多了数十年,这数十年的经验一时半会儿领悟起来自然是有些废力。
程一言心中也知道牛骏峰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完全消化,扭头见牛骏峰若有所思,就开口劝慰道,“这些道理,你多做几年官,自然能悟得,现在悟不出来不着急,先记在心中,以后慢慢悟,等你遇到实际事情的时候,你就能明白了。有人能提点一二,你这路也能好走一点。”
就算牛骏峰还不能完全领悟方才程一言所说的,可是这一句牛骏峰是听得明白,程一言这是在提点自己。牛骏峰赶紧拱手作揖,可是拿着布匹,这作揖也是别别扭扭的四不像,只能有些手忙脚乱道,“谢总督点拨!”
程一言见牛骏峰终于明白自己的苦心,又见他拿着布匹作揖的慌张样子,笑了笑,“走吧,好好看看这长安城吧。”
说罢,两人便继续朝前走去。
西市街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小贩的声音从街道两旁传来,单凭这些叫卖声,似乎并不能完全判断出这些小贩来自何方,但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有了他们走南闯北带来的货物,长安城才能有这般的热闹繁华。
然此刻,长安城市集里的熙熙攘攘与宫城内的肃静寂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似一半活泉,一半深潭,又好似一半日头正好,一半阴云密布,像极了云南大理的阴阳天空。
牛骏峰和程一言继续在西市中走着,背后就是高耸的宫墙。这宫墙就像是铜墙铁壁百毒不侵万声不入,鼎沸人声接二连三的传来,刚一到了墙边就全数反弹了回去,如此的循环往复,如此的密不透风。
东宫。
“牧歌,你可有想过,假设三日一到,事情并未按照我们预想的进展,又当如何?”宋子渊坐在凉亭石凳上问道。
胡牧歌从石桌上拿起些鱼食慢慢投喂在水中,起初水里并没有任何反应,慢慢池底开始有金鱼发现此处水面飘着鱼食,纷纷争相从水中浮起来,不一会儿,原本平静的水面热闹起来,待到鱼食被争抢干净,这些鱼还是一时不愿离去,在此处徘徊,心中暗自盘算着兴许待会等着还有人在此处继续投食。
“我不曾想过”
“为何?”宋子渊皱眉不解。
“你还记得我们幼时随着戴大哥一起学箭吗?”胡牧歌反问道,说完又抓了把鱼食抛向远处。
池中的鱼嗅到远处的鱼食香味,纷纷调头争先恐后游了过去,水面复又溅起阵阵水花,宋子渊盯着湖中被戏弄的团团转的鱼儿,若有所思。
胡牧歌并未回头,继续说道,“有一日天阴大雾,本不适合练习射箭,戴大哥却带我们去了靶场,我俩站在百米之外,心中都不自信。后来戴大哥命营中将士先示范给你我二人,当时戴大哥一声令下,前方百米之外靶子开始随意变换位置,原本就是大雾天气,根本辨不得前方靶子在何处,射中死靶已经不易,遑论活靶。可是,那十名兵士毫无犹豫,抽出箭支架于弓上,目不能视便靠双耳辨别方位,最后箭无虚发。如今,这团迷雾就在你我面前,当时我们将箭射了出去,现在,箭在弦上,何必去想箭会不会射歪了呢?”
池面又恢复了平静,宋子渊站起来,从胡牧歌手中接过鱼饵,用力一撒,鱼饵全部落入池中,方才已经折腾许久的鱼儿又贪心的浮了上来,拼命地争抢水面上的鱼食。
“这些鱼怕是要吃撑了。”胡牧歌笑道。
“我们还需要再放些饵出去。”宋子渊将鱼食篓放在石桌上,用手指轻叩石桌道。
“将这个单子放出去?”
胡牧歌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问道,这纸条就是上次梁山递给他的那张。
宋子渊看了眼胡牧歌,道,“你怎么还没将这张纸条毁了,留在手中就多一分不安全。”
“反正今日这消息就要传出去了,这纸条在与不在,又有何妨呢?”
说罢,胡牧歌将纸条抛入池中,纸条迅速被池水打湿散开,纸上的墨迹在水中很快化开,那一片池水也变的有些乌黑,不过很快就溶于水中,完全消失不见。还有愚蠢的鱼儿以为这是新的鱼饵,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在纸条旁边徘徊几圈,终于下定决心将纸条拖入水中。
咕嘟咕嘟几个泡泡之后,水面终于完全平静。
“对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你在呵斥一个内监,是宫中的事情吗?”胡牧歌转身问道。
“是顾贵妃。”宋子渊有些无奈的叹道。
胡牧歌看了看周围,俯身悄声问道,“不是已经相安无事了么?这次又是怎么了?”
宋子渊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道,“是相安无事了几年,昨晚,父皇歇在她那儿,今天中午用膳的时候,父皇就突然提到,三月开春要为我选太子妃了。”
胡牧歌哑口失笑,同情的拍了拍宋子渊的肩膀,“那我可真是爱莫能助。”
宋子渊用一计眼刀表示了自己对于他这般幸灾乐祸的不满。
“哎呀,这衣服可是母亲新缝的,你可别给我看穿了。”胡牧歌笑道。
经胡牧歌这么一提醒,宋子渊突然想起些什么,道,“对了,姑姑纳的鞋底我收到了,已经穿上了,很暖和很舒服,你回去帮我转告一下,说下次出宫,我再当面谢谢姑姑。”
胡牧歌伸出拳头,宋子渊见状笑了笑,也熟练地伸出拳头相碰。
“都是一家人!”胡牧歌笑道。
宋子渊心中正有些感动,准备说些什么,没成想胡牧歌又说了一句话。听完这句话,宋子渊决定立刻收回了方才的感动,并且盘算着下次见到永平姑姑是不是该告诉姑姑,上次牧歌还欠了自己几两银子。
“子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太子妃啊?”
蹭的一声,坐在石凳上的少年起身,毅然决然甩袖离去。
“欸,子渊,你别走啊?说说嘛,干嘛要走嘛,真是的。”
“子渊,子渊——”
见前面那人不为所动还是兀自向前走去,胡牧歌得逞的笑了笑,随后赶紧小跑几步,准备追上去。
天色渐暗,大理寺犹如一座铁笼,肃穆威严。
路过此处的人们都知道: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凡是进来的人,都是犯了罪了的;凡是进来的人,没几个活着出去的。所以人们宁愿绕几步多走一条街,也不愿从大理寺门口过。
许是闻到血腥气,许是欢迎新的牢客,寒鸦嘶哑着嗓子从低空掠过,留下几片乌黑的羽毛在空中四散飘零。
院外的寒鸦声凄凄惨惨,给院内整装待发的人们徒添了几分紧张。
“大人”
一官兵上前正欲说话。
包正义挥手示意不要说话,抬头看向飞远的寒鸦,淡淡道,“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数十名黑衣刺客从屋顶一跃而下,整齐肃杀,手中大刀在夜色中泛着森森寒光。
“噌——”
“噌——”
“噌——”
利刃出鞘的声音将寒鸦吓得飞起,忙不迭失的朝着更远的地方飞去,生怕这里的杀气伤到自己。
隔了两条街的百姓,似是见惯,面色如常的将门窗紧锁,早早地将煤油灯吹灭,睡在床上,静静地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大理寺官兵从侧屋冲了出来,迅速和庭院中的黑衣杀手厮杀起来,场面乱作一团。包正义在房内听着外院的动静,目视前方淡淡说道,“看来来了不少人呢?”
外边开始下雨,雨滴敲打在外边的人心上,敲打在里边的人心上。气氛紧张,屋内的人都敛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神色肃然。
屋外传来的动静似是弱了不少,突然又猛了起来,复又弱了下去,及至完全听不到时候,包正义挥挥手,一官兵走了出去,传令另一队人马也加入其中。
厮杀声还在不断传来,墙内似乎传来一声闷哼,又似一丝冷笑,包正义扭过头去看了看墙面,说道,“你说,他们冲到狱中,看到你,会怎么做?”
包正义似乎并不等待回应,从桌上拿起剪刀,将已经弱了的煤油灯芯挑了挑,煤油灯又重新恢复明亮。
外院传来的的兵器相交的厮杀声逐渐弱了下来,最终复归平静。
一官兵破门而入,满身血雨混流,跪下道,“大人,结束了。”
包正义闭上双眼喟然长叹,再睁开眼时,眼中一片清明,站起来沉声道,“一起过去看看吧。”
屋内一扇墙突然打开,包正义率先走了进去,对着在里边呆了许久的沈千道,“沈老板,一起过去看看吧。”
沈千表情不悲不喜木然站了起来,行尸走肉般跟在包正义身后。
原来这个房是包正义平日在大理寺休息的书房,书房墙内的机关是可以直通大理寺的牢房,知道此事的也只有包正义和他的几个心腹,担心沈千安危,这几日包正义都将沈千秘密转到书房的暗室中,与自己隔着一堵墙同吃同住。
几人沿着密道走,从一空无一人的牢房出来,走到原本关押沈千的牢房,发现里边躺着数具尸体,有黑衣刺客,有官兵,墙角还有有一个“沈千”身上中了数刀而亡。
“那是一个已经死了的死囚。”包正义见沈千直勾勾的听着死了的“沈千”,开口解释道,“没想到吧,怕是他们都没有靠近你,直接就将刀刺了过去。你还对他们心存一丝幻想,想着他们能救你保你,可是他们呢,直接格杀勿论。你若是出去,你认为你还有一丝活路吗?你已经不是举国首富了,你现在出去不过是一个潦倒的身无分文之人,你以为还会有人理你吗?之前他们能那般对待你无辜的幼子,今日还能冲进大理寺杀你,睁开双眼看看,你还要装睡吗?”
沈千面容耸动,身体微微颤抖,看着面前被捅成蚂蜂窝的“自己”,想起之前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好自己家人幼子幼女的那些人,那些人当时的嘴脸在这具尸体面前,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可恨自己竟然还相信了他们辣么久,明明看到宝儿的那一刻就该明白的啊。
那群人都是禽兽,是杀人不眨眼的禽兽,他们没有善恶,没有是非,没有信用,没有义气,说的话,都是放屁!沈千呸了一口,大笑起来,就好像他呸在了那些人的脸上似的。对啊,跟那些人讲义气,沈千从心底自嘲,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这般痴心妄想,竟然还相信这些人。既然他们不要我活着,那我也不要他们好好活着。宝儿的仇,我来报!
扑通一声,沈千跪了下来,对着包正义喊道,“罪犯沈千在此,有要事要报!” 何处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