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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翔扭了扭身子,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坐姿,道,“诸位想必也都耳闻,我这个知县是捐来的。”
胡牧歌和戴涛两人对视一眼,两人面上都没有什么表情,邱主簿表情默然,眼中的不屑还是隐隐流露出来。
“我祖上,祖祖父辈曾出过一位状元,官至二品大员,不过家大子孙众多,等到了我们祖父这一辈,就逐渐没落了,饶是如此,祖父仍是严格要求家父和几位伯伯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家里早就没了当初那种派头,祖父却也还坚持当初书香世家的清贵作风。家父幼时不爱读书,偏爱与商贾之人打交道,惹怒祖父,祖父道‘士者远工商’,家父回了一句‘商者何辜?’,把祖父气得卧病在床。家父被赶出家门后,从事一些小本生意,慢慢做出了一些名气,有了些家底。逢年过节,都会给祖父和叔叔伯伯家里送去许多布匹粮食,年复一年的,叔叔伯伯大多都收下了,连祖父前些年都收了,只有三叔家每年都原封不动的送回来。”
高翔看了看胡牧歌,道,“高康便是三叔家的独子,也是祖父孙儿中唯一一个考了功名做了官的。常言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高康当了知县后,三叔家在众位叔叔伯伯中地位便与众不同。家父家母也是无奈,捐了一个知县给我当。三叔家知道后,更是扬言,‘三千雪花一朝得志,不过戏猴,看它猴戏到几时!’自那以后,虽同为知县,于堂兄高康少不了接触,我二人也并未有何深交。”
“自古以来,商贾地位低下,说道商人便是阴险狡诈之辈,可正是这些商人将多余货物辗转各地,这才有了热闹集市,长安百姓才能用到浙江的布匹,蜀中百姓能吃到湘楚精米。大家都在享受着商贾带来的便利,却瞧不起行商之人。胡大人、戴大人、邱大人,你们如何看?”高翔说完前面的一长段,抛出了这个问题。
胡牧歌率先接道,顺手把话题先抛给邱主簿,道,“不知邱大人有何高见?”
邱主簿没想到胡牧歌这么快就把话题丢给自己,此刻又不能不回答,忙回道,“下官有幸能听得高大人此番肺腑之言,便也说说下官浅薄之见。犹记前朝,南阳孔氏以棉麻发家,后经营当铺钱庄,可谓是名震一时。然其不安与此,私下于南阳知县勾结,哄抬物价,欺压乡里,百姓报官无门,惹得民怨沸腾酿成大祸。那场起义可是镇压了长达半年之久。自那以后,南阳便一蹶不振。昔日名满全国的大县,就此没落。”
邱主簿缓了缓气,补充道,”商贾大者,囤积居奇,收取加倍的利息;小商贩,每日端坐集市,贩卖货物。大小商贾联合起来,随意定制物价,却还能趁此收取几倍收益,往往超过普通农户几年所得。如此下去,势必导致务农百姓,男不事耕耘,女不思蚕织。土地乃是民之根本,民是国的根本,倘若连民都丢弃了根本,这国该如何?”
高翔似乎会料到邱主簿会有如此态度,也并未太作惊讶,只是苦笑一声。
对于邱主簿所说,胡牧歌并非全然反对。邱主簿所谈及到的原因,以及最后他隐在话中,没有说出来的,确实是抑商的重要原因。高翔做了这么久的知县,这些原因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刻意选择这个时间提出来,还一定要邱主簿,戴大哥和自己都在场,这就值得玩味了。
原本,自己也只是想要了解一下他与高康不和的原因。他若随意编个借口,说他与那高康自幼看不对盘等等,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也不会有人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直白的把根本的原因说了出来,这是胡牧歌始料未及的。自己明面上随意问问高康与高翔关系,实际上是想要探听一些高康的信息,高翔如此利落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反而使得自己显得有些小气。不过,他虽然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却也完全避开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不可谓不聪明。
戴涛看到胡牧歌表情便知道他此刻走神了,赶紧接话道,“我本军旅之人,行兵打仗略知一二,这些我也是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是想到,军中每年收入的新兵,有豪门贵族之子,亦有贫苦百姓之子,有的是来挣军功为将来入仕打下基础,有的只是为了来混口饭吃活命。这些都很常见,但是个人能力如何是他们是否能够晋升的根本原因,行兵打仗靠的是真本事,没有本事的人上去了,危害的可就是数万将士和百姓的性命。文职与武职,不竟然相同,但只要是为官,用政绩说话,总不会被说成是昏官吧?政绩如何与如何当上这官,似乎干系不大。”
胡牧歌心中暗笑,戴大哥这招偷换概念也是绝妙。只让高翔去做好分内之事,不必在意外界传言,看起来是给了一个建议,实则什么都没说。
“戴大人所言有理~”高翔接话道。
“既然高大人已经得到建议,不如我们一起干一杯!”胡牧歌出来圆场道,他见到邱主簿在戴涛说完话后身子一震,便知道,这番话,戴涛这番话是说进了邱主簿的心中。
虽共事时间短,却也不难看出邱主簿对于这个捐官而来的知县心有不满,若不是高翔大度,以邱主簿的态度,怕是早就被请回家了。邱主簿身上着实有些读书人的傲气,瞧不起这捐来的官。其实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之前也是瞧不起高翔这捐来的知县,如今,胡牧歌才发现自己的一些误区——被固有的想法所蒙蔽,以至于不能平视。
这几日相处下来,高翔虽还是一副愚钝的姿态,胡牧歌却慢慢端正自己对待高翔的态度。这个人知道世间的规则,却敢于用自己的力量去温柔的碰撞,纵使力度不大,纵使身后有无数倒彩声,他仍能坚定内心的想法,并且还愿意倾听异见。胡牧歌此刻方才明白高翔为何要此时说这番话,为何要说的如此明白。
他把自己的政治抱负隐藏在这段话中,出身由不得自己选择,商贾地位低下由不得自己选择,但是既然他当了知县,他便要当好这个知县,这才是他最后要说的话,说给胡牧歌,更是说给邱主簿。
胡牧歌钦差一走,只要此地灾情控制得当,从此便于此地没有多大干系。
邱主簿却是知县的左膀右臂,他的态度直接影响着县中其他几位官员的态度,高翔愿意花出这个时间来讲明这些,就是想要给邱主簿一个机会。
至于,邱主簿是否愿意接受这个机会,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何处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