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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侦司的大殿很空旷,不高,但是给人的感觉很压抑,人走进去之后感觉无所适从。
大宗司走出大殿的时候,有些不太适应初夏的阳光,用手搭在眼眉前,眯着眼看了许久,才慢慢地向皇宫走去。
他已经是个老人了,背有些佝偻,穿着象征大宗司宽大的特有的朱红色的长袍,显得更加的矮小。
长袍拖在身后,远远看起来像是一个行走的袍子,而不是人。
但是从前面还是能看到人的,头发苍白,在阳光的照耀下如银丝一般发亮,脸上有许多的皱纹,从额头向两边延伸,像是被犁过的土地一般。
他走的很缓慢,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大殿。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不曾离开这个大殿了,时间久到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但是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走进大殿的时间,那是自己的妻子死后的一年零二十三天。
他记得自己走进来的那一天,自己身上有十八处剑伤,六处刀伤,其他的他不记得了。
那时候,他穿着一身血红的衣裳,那是用鲜血染红的,有自己的,也有仇人的。
那一次,他脱下了血衣,换上了大宗司这朱红的长袍,然后他就再没有出来过。
一个人,一座殿,锁着一个人,就这样把时间熬成了岁月。
但是,今日他不得不离开这大殿了。
“呵...看来快死的人爱回忆过去是真的。”
袁公子陪在身边,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知道,自己的后半生也要如这个老人一般,困在这这座殿里,只是不知道他在离开的时候,会不会像这个老人一般有回忆。
“但愿,我离开的时候,有一人陪,能站在这里,还能想起一两件值得回忆的事情。”
大宗司笑道:“会得,一定会得。”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地驶向了皇宫。
御书房内,当今皇帝李晟隆正在批改奏章。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头上隐隐有了苍发。
有内侍禀报秘侦司大宗司来的时候,他才停下笔。
“让他进来吧。”
內侍出去,片刻就看到一个老头子走了进来。
李晟隆看着这个苍老的老人,眼眶微湿。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那样的年轻,看着如山间清风,晴空朗月,站在皇姐身边,是那样的般配,可是...
“道...”
大宗司躬身施礼,道:“叫我栖凤桐吧,那个名字忘了很久了。”
李晟隆没有说话。
栖凤桐,这个名字是在他和皇姐结婚时改的,他那时候还只是一个皇子,他清楚的记得他给皇姐说的话。
“你是这天下的公主,你是凤,你叫飞凤,那么,我就是你落脚的梧桐,所以,从今之后我叫栖凤桐。”
凤已经飞走了,只剩下梧桐独自在秋雨中萧瑟凋零。
作为帝王,他的心是冷的,硬的,可是唯独对眼前这个人,他冷不起来,硬不起来。
因为这一生,他亏欠了皇姐,也亏欠了这个人。
按照祖制,李家的儿女在周岁的时候会抓周,谁抓到了绝字签,谁就就会在六岁的时候被送到秘侦司,从此皇家富贵与这人无缘,他只能活在腥风血雨之中。
那一年,他抓到了死签,那时候他的母亲哭了整整三天,那时候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在那六年里,他过的最幸福,有母亲的宠爱,有父王的宽容,他是皇宫里最不受管教的皇子。
可是,在他六岁的时候,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宫外。
那几天母亲常常在暗地里垂泪,连父皇也看着他面露悲色。
直到那辆马车离开。多年后他才知道,那辆马车原本是来接他的,只是走的时候,带走了八岁的姐姐。
再后来,他的皇兄们病逝的病逝,出征死的死,让他当上了新朝的帝王,他才知道这祖制,才知道,那辆马车带走姐姐意味着什么。
在那个地方,她的姐姐终究没能活着走出来。
那一年,他当上了帝王,他告诉这个人,他需要密侦司里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那一年,这个人脱下了那常常洗的干净的淡蓝色道袍,穿上了密侦司的劲衣离开了。
“阿凤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阿凤用性命守护的东西,我也会用命守护的。”
一个人,一把剑,走出了皇城,再回来的时候,他的衣服成了血衣,他的人成了血人,然后他毫无争议地成为了密侦司的大宗司。
然后,他在那座空旷的大殿里待了一半辈子。
从他当上大宗司之后,李晟隆就再没有过问过密侦司的事情,好几次有大臣弹劾密侦司,都被李晟隆打压了,闹得凶的,直接流放了。
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唯独对这个人,他可以相信,可是,如今...
“自皇姐过世,你就再没来过皇宫,再没有见过朕。”
大宗司轻轻地嗯了一声,似有淡淡的哀伤随着这一声飘荡在空气中。
“你...知道我这次找你来何事?”
大宗司道:“耿迩的事情,我已经向陛下汇报了,至于袁公子的事情,我正准备向陛下汇报。”
李晟隆道:“袁公子,他没有名字吗?”
大宗司摇头道:“没有,通州袁家的人,周岁抓周,他抓到了祖宗留下的灵牌,所以他就没名字了,连这个人都很少有人知道的。”
李晟隆低低感叹了一声道:“又是抓周啊...他是袁宸的重孙吧?”
“正是,陛下。此人十五岁入京师,破了我给袁家布的局,之后在密侦司待了十五年,十五年做事毫无差错。十年前梁州大将军邵远清投敌案就是他处理的,处理的滴水不漏,既铲除了邵远清的同党,还没让梁州发生动乱,最近江湖门派在铁剑山、罗浮山、离山上的大战,也是他一手布置的,他只用了六个人就办到了这些事,论能力,他在我之上。”
李晟隆看着大总司道:“有能力是好的,可是在密侦司,需要的是心。”
大宗司知道李晟隆在怀疑袁公子的忠心,沉声道:“此人可靠,当初他来密侦司也是为了恢复祖上的荣光,让袁家重入朝堂,再说,最近的事情陛下也有所耳闻了,泰山派那样做,就是在逼他离开秘侦司,然后除之后快,所以,眼下他除了朝廷,没有可依靠的地方。”
李晟隆看着大宗司久久没说话。
大宗司终于发现了这件事有蹊跷。
“凤桐...”
大宗司想听他说什么,可李晟隆终究没说。
“太后找你...”
大宗司皱了皱眉,低声道:“知道了,老臣…告辞。”
大宗司转身往外走,李晟隆看着那佝偻的背影,低声道:“姐夫...”
大宗司停下了脚步。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大宗司笑了笑,道:“谢陛下!”
大宗司出去,李晟隆心里却很难过。
做了帝王,注定是孤独了,大宗司那句谢陛下让他难受了。
大总司过来的时候,太后正好在吃午膳。
他被邀请一起吃饭,他就安安静静地坐下吃饭。
太后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衰老的人,心里也有颇多感触,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她还是要谈的。
俩人吃的都很少,饭后太后和大宗司闲聊一会儿,都与飞凤有关,说大宗司与她和皇上生疏了。
大宗司说,自己事情忙,没有时间。
两人说了一会儿,太后才将话题转到秘侦司上。
“听说你最近将副总司耿迩给杀了?”
大宗司道:“勾结外敌,不与禀报,害死了天老。”
太后想起了天老,道:“他出宫有些年头了,没想到他也走了。”
大宗司道:“天老一直跟着的人就是袁公子。”
太后接住话头道:“袁公子吗?听说他没有名字?”
大宗司道:“是。”将袁家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太后感慨道:“真是有执念啊,不过对于他的祖父袁宸你了解多少?”
大宗司道:“不多。”
太后道:“袁宸那个人的信息确实不多,不过当年太祖皇帝能评定诸侯,他是出了力气的,所以才会被奖赏,可是为何没给世家或者侯爷之类分封呢?”
大宗司知道这是在谈正事了。
“听说他以前是个道士,大概是无心红尘吧。”
太后道:“无心红尘就不会有通州袁家了?”
大宗司没有说话,沉默良久后,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说想要回三百年前的债,我没答应,他说他已经死了,所以从那以后,除了我之外,只有天老和地婆知道秘侦司有这么一个人。”
太后接过宫女的茶微微抿了一下,道:“凤桐,非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推荐的这个人太聪明。”
大宗司微微错愕了一下,太聪明的人不好吗?
当然好,因为聪明的人办事利落周到,往往能超出你的预期,但是聪明的人也不好,因为他们太聪明,心思太多,你不好管,很难驾驭。
“眼下,他是无路可走,朝廷给他一条生路,我给他一条权贵之路,他心里会感激的。”
太后看着大宗司,轻声道:“他终究是个外人,终究是没法和你比的。”
大宗司跪下道:“老臣愿以性命为担保,此人绝对没问题。”
太后急忙过来,将大宗司搀扶起来,道:“凤桐,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只是在谈袁公子这个人,之后才定夺你推他上秘侦司大宗司位置的事情。”
大宗司起来,但他知道皇上和太后是否定他这个提案的。
“凤桐,你真的了解袁家吗?”
大宗司道:“袁家这些年没有越矩的事情,一直发展的很好,但是一直未入朝,直到袁公子破解了我布置的迷局。”
天后道:“多少年了,袁家却是发展的很好,在通州地界,比其世家都发展的好,而他们终于开始向朝廷伸手了。”
大宗司眉头挑了一下,这是另一种对袁家的解读。
正常人看待一件事情和怀有阴谋论的人看事情,出发点和归宿点一样,得出的结论也不一样。太后话语透露出她是后者。
大宗司不好接口,或者辩解,因为他知道后面还有话。
“你知道袁家习得是什么功法吗?”
“碎梦掌”
太后道:“看来你却是对袁公子掉以轻心了,他练得是量天步。”
大宗司的眉角跳了跳。
太后道:“他现在什么境界?”
“腾蛇境初级。”
太后道:“我让人在太祖本纪中翻了翻,里面有量天步的记载,但是只有半册。”
大宗司一想就听明白太后的意思了,半册量天步如何练到腾蛇境初级的?
“那下半册在何处?”
太后道:“据当时书上的记载,下半册在泰山派。”
大宗司当场愣住了。
太后一挥手,旁边那个老嬷嬷过来将一本手札递给大宗司。
“凤桐,你爱惜他是个人才,这一点我们都懂,但是秘侦司的重要性你懂,我们怎么可能将他交给一个存在问题的人手中呢?你说他做了很多事情,那都是针对朝廷内部,而最近两次针对江湖门派的事情,好像没有一件事情是成功的,对吗?还有,你说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可是,知道的人好像都死了,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如果他要隐瞒你,那你该如何查证呢?说一句不好听的,如果他真的是和泰山派勾结的一起的呢?”
大宗司道:“不可能,泰山派这样做明显逼他出秘侦司...”
大宗司的话说不下去了,如果这也是袁公子给他演的一场戏呢?
不对,泰山派的玉净就是死在他手里的,泰山派不可能对他这么宽恕。
太后看着他在思考,低声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一个门派能取得足够的利益时,放弃一两个人是可能的。”
大宗司拿着手札,手里已经出了汗。
太后接着道:“关于耿迩的事情,你确定他真的是里通外敌吗?证据确凿吗?还有天老的死,真的是哪个叫于靖的人做的吗?我看了你给陛下的报告,你说他在落下离江时,是个丹田已经废了的人,除去重伤和养伤的时间,那么他这次出来,修为能有多高,能直接杀死天老,更何况,当时天老手里拿着的是天月弯刀。”
大宗司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起身告辞。
太后看着更加苍老的大宗司,低声道:“凤桐...”
大宗司站住,太后道:“常过来走动走动,我也老了,能陪我说话的人不多了。”
大宗司轻轻应了一声,走出了皇宫。
皇宫外,袁公子正在马车边上静静地等大宗司出来,他知道久不离开大殿的大宗司为何离开。
大宗司蹒跚地出来,整个人显的更加的苍老。
袁公子迎过去的时候,大宗司甩开了他搀扶的手。
袁公子愣了愣。
大宗司登上马车,将一本手札丢在路上,缓缓地走了。
在红白相间长道上只留下袁公子一个人和一条孤单的背影。
正午的阳光正炽热,可是袁公子感觉到了寒意。
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袁公子走过去,拿起手札看了看,身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因为手札里记载的事情说不清楚,而是因为人一旦起了疑心,就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怀疑一遍的。
疑邻盗斧,杯弓蛇影,风声鹤唳....
于靖,你真是好手段啊...
可是,他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呢?
袁公子拿着手札的时候,想到了那个老道士。
一个人活的时间长了,有多少好处不敢说,但是,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多一点。
这一次...
袁公子抬头的时候,东南面有乌云层层叠叠的涌了过来。
夏季的第一场雨就要来了。 穿越个假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