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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池笑盈盈的说道
“亦郎君也是良善之人啊,这些小家伙们今日只怕要吃的肚儿圆了。”
墨池比亦郎君低了一头,她需昂着头才能与两个高大的男子面对面的说话。
亦郎君看着仰着头笑眯眯的‘少年’,阳光从长廊顶棚的缝隙中洒下来,星星点点的落在她莹白的小脸上,脸庞的周围像是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
这是一个纯净柔和的小姑娘。
墨池又看着黑大个道:“黑大哥,圆圆的肚子疼还发作过吗?还有囡囡,这半月她有没有更严重?”
黑大个叹口气道:“哎!圆圆好多了,囡囡不太好,除了她奶奶,其他谁也不让碰啊,石奶奶年龄也大了,本来就老吃不饱饭,这样没日没夜的折腾只怕.....”
“黑大哥,我去看看囡囡,你要有事儿就先忙,不用管我。”墨池皱眉道。
亦郎君再看看墨池,觉得她很有趣,不像长安的闺阁女子,总端着一种样子。
这个小墨大夫表情丰富,胆子也大,敢穿着男装到这种流民聚集区。
看来她是个心地良善之人。
亦郎君道:“我与你同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墨池点点头,黑大个还得盯着物品的发放,便先忙去了。
墨池带着亦郎君一同往囡囡和石奶奶的的屋子走去。
囡囡和石奶奶住在宅子后院的一间屋子,在宅子最东头。穿过长廊,再饶过前院就到了。
亦郎君边走边问道:“小墨大夫,黑大哥说他们来宜阳已一年有余,听口音他们基本都是山东人?”
墨池道:“嗯,他们的确都是从山东逃难过来的。”
亦郎君脚步顿了顿,道:“山东历朝都是年丰岁稔、五谷丰登之地,缘何会有如此多难民?”
墨池停下脚步看着亦郎君,这些长安来的郎君从小锦衣玉食,又生长在金银窝里,加上朝廷刻意对民众隐瞒事实。
他们的人生如蒙头遮日,看不清真相,以为老百姓真如朝廷宣扬那般暖衣饱食、无忧无虑。
她没有直接回答亦郎君的问题,道:“郎君可知道河北的反军?”
亦郎君点点头:“知道,当时苏陌城在河北反了朝廷,学里的夫子专门讲过一堂课,分析了苏陌城造反的原因。”
“你们夫子一定说苏陌城妄想称帝,以一己私心煽动无知的农民随他一起造反,妄图推翻朝廷,称霸天下。”
亦郎君沉默,他眉色凝重的看着墨池,他和同学离开长安一路往南,过了秦岭后发现一路上有诸多沿路乞讨的妇孺幼儿。
而长安城内,依然是一派车水马龙、华灯璀璨的繁华景象。
他很清楚,学里的博士夫子们惯常用浮华掩饰内里的肮脏。
墨池见他不答话,便继续缓步往前走,亦郎君沉默着随她一起。
墨池又道:“河北前几年闹蝗灾,地里没了收成。农民们吃不饱,朝廷拨的赈灾银子不知去了何处。
于是就有农民组织大家开始抢劫富户。朝廷便派兵去镇压。渐渐的抢劫和反抗的人群就变成了一股势力庞大的起义军。
苏陌城之所以能够一呼百应,是因为他的口号得了民心。反军打得旗号是‘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等均之’。
你说,对整日吃不饱饭的农民来说,这样反叛朝廷的理由是否极有吸引力?”
亦郎君又停下脚步,他认真的看着墨池,拧眉道:“这些你是从何而知?”
墨池转头看看亦郎君,少年脸色凝重,眉间微蹙,使他一双浓密的剑眉倒竖,倒让他俊秀的脸庞有了几分威严。
墨池心内叹息一声,现实与他多年被灌输的理念有很大的出入,天壤悬隔,接受起来总是有些困难的。
她自觉理解亦郎君内心的困扰,便笑道:“有父亲说的,还有黑大哥说的,加上我自己的分析。”
亦郎君又道:“河北的反贼与这些山东的难民有何关系?”
墨池伸手摘了朵缠绕在长廊上的牵牛花,牵牛花生命力很强,多年来无人看管照顾,它依然年年花开,且都开的极繁盛。
她轻抚花朵,转头看一眼亦郎君,继续说道:“朝廷为镇压反军在山东强行征兵,一村中九成的青壮年男子都被迫去了战场。
但朝廷分发给战死士兵的抚恤银子却几乎落不到他们家人的手中。
朝廷因为对抗反军,加重了山东的赋税。普通的人家尚能度日,不至于饿死人。
但河北的蝗灾对山东本来就有影响,那些失去了壮年男子又靠天吃饭的农民家里,老弱妇孺们只好成群结伴往西逃难,盼望到了接近皇上的地方能有一口吃的。
这里的流民只是那些妇孺中的一小部分,她们眼看就到长安,却在蓝田被驱赶,往长安的官道被看管的严严实实,根本不许难民越过一寸。
于是她们只好又往南走,在路上黑大哥加入了她们,成为了这二十几个老弱妇孺的主心骨。”
亦郎君转头看着墨池,她眼中有莹莹升起的泪光,但语气仍然轻缓平静。
他心中亦沉重,因为深知朝廷的腐烂已药石罔效。一时之间,二人静默。
此时已经快要走到长廊尽头,转角处是个极通风的所在,一阵风吹过来,墨池发髻上的白色丝带顽皮的从脑后垂落。
亦郎君与墨池一直保持着半米的距离,一个箭步便捞起了丝带。
他抓紧丝带,却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怎样还给墨池。
墨池歪头一笑,伸出右手道:“谢谢!”
亦郎君松口气,赶紧把丝带放进她的手心。
墨池又问道:“刚才看郎君身手迅敏,可是会功夫吗?”
亦郎君道:“因家中祖父要求,因此从四岁起开始学了些拳脚功夫。”
“那以郎君看,黑大哥可会功夫?”
“嗯,黑大哥下盘很稳,额头青筋爆出,他应该练得是内家功夫。”
墨池点点头再次启步,亦郎君想一想,便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亦郎君又问道:“小墨大夫,黑大哥真的姓黑吗?”
墨池笑着摇摇头,“没人知道他的名姓,他说自己是落难之人,提起名姓只会为祖宗抹黑,让所有人都叫他黑大个。
后来大家就叫他黑大哥或者老黑、大个,老人们就叫他黑子。” 花开淡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