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在早上问我一个问题,“古人女子十五许嫁所以及笄,你未许嫁怎么好就及笄呢?这之后你岂不是该嫁出去么?”
他来的太早,我刚刚更衣完毕他就在外面候着,我们又是真正的一母同胞,并不算太顾忌,于是便让他进来后在一旁等我梳妆。
彼时我正坐在众人身前由着她们替我梳妆,“倘若要我嫁出去,”我说着,“你和白璧都得先娶人再说,他们说许嫁之后可以及笄,可是没说及笄必须许嫁,我就先及笄,之后再嫁人又有什么?左右我是这夏国唯一的女殿下,还怕什么没人娶我么?规矩这种东西是死的,也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那么再怎么样也越不过我这个活人,我要怎么样自然就怎么样。”话刚刚说完,茹淑道,“二殿下不要惹我们家三殿下说话了,快让我替三殿下上口脂。”
于是我们只得幽幽闭嘴,等着她手指上的那一抹嫣红附上我的嘴唇。
等到后面妆容收拾整齐了,他说,“不知道父皇会不会让你从这里搬出去。”
是的,夏国建国太短,从我祖母安平公主被封夏国到如今连一百年都不过。连女殿下也只有我这一人,在我之前虽有公主,我父皇的双胞姐姐,却因为我父亲一直在赵国为质,我父亲唯一的弟弟身体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国中其实将公主其实也看成了半个继承人,一直让她住在皇宫中,直到出嫁之前才为她开府。又因为她出嫁出的匆忙,公主府内不过住了几日罢了。
所以说,若是父亲想让我出去,她也算是半个先例。但是他若是不想让我出去,她也是半个先例。
我道,“不如我们打一个赌,我赌父皇不会让我出去。”
他眉间一挑,只是扶着我的手,想扶着我出去。
夏国建国太短,礼法什么本沿袭于魏国,只是又因为魏国是我们的宗主国,所以不能照抄魏国而且要略低一档,正如同我身上穿着的这件与魏国礼法规定给公子的黑底绣银纹的大礼服极像的礼服,虽然制式因为我身为女子多有改动,然而最重要的,也是必须的一点便是魏国公子能穿纯黑,而我这一身纯黑底子一定要在袖口领口处现出一点正红色。表示我们身为魏国属国,在礼法上不能逾距。
但是我们虽是魏国属国,却因为魏国强盛,我们夏国也不是极之弱小,所以夏国在与他国外交关系上又并不算弱,很多涉及到对外的礼法又不能改。
所以夏国其实也因地制宜了许多,我们常常将原先居住在夏国位置的楚人规矩融进礼法里。正如他伸出的这只手,原本是楚国平民女子出嫁之时,兄长应该背着她走出正门的背。
楚国女子笈礼则家中众人都应过来祝贺,而魏国规矩,女子笈礼时男子回避,这个时候该是与我同一家族同一辈分或者较我辈分低些的女子过来替我梳妆。
我没有姐妹,自然也没有过来替我梳妆的女子。而说起表姐妹,白蝶舞勉强算一个,可惜与其替我梳妆她更想替我毁容,魏国公主们也算是与我平辈,奈何我与她们也算是君臣有别,更不可能要她们不远千里屈尊前来替我梳妆。
前有端蕙公主为例,她行笈礼时亲族中父母皆亡,连姐妹都没有,只有自己最小的一个弟弟在身旁,是弟弟扶着她出了殿门去了昭阳宫正殿。
于是便成了现今这诡异的模样。我兄弟扶着我去正殿。
我握住他的手,问他,“白璧呢?”
他道,“他正在父皇那里主持大局呢。莫不是想要他来牵你出去?”
我道,“这又有何不可?”
“傻丫头,那他可就真成你阿兄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见我这般神色倒是一愣,“扶着端蕙公主出去的是她亲弟弟,要是白璧扶着你出去,他就相当于昭告天下自己是你亲兄弟。日后你可就不能……”
我用指甲狠狠的掐了他的手,瞪他一眼,“别胡说!”
他住了嘴。
等我上了母后宫中正殿,昭阳正殿新近修整了一番,干净整洁,连天井的壁画都新近勾兑了颜色。众人已经在那里等着我。紫硫在一旁扶着我的手臂将我半托着好省我一点力气,曲裾在地上拖拽,这一身绸缎细密厚实,曳地无声却依旧沉重,我虽然已尽力走的缓慢,却依旧吃力。
刚到殿中,向父皇母后行礼,长长的一礼,起身时眼前一黑,但我早已习惯,稳住自己的身子站在殿中,等着自己眼中的潮水一样涌上的黑色又一次潮水一样的淡去。众人看我的眼神都很担忧,但是我知道我想站在这里。
这是我十五岁成人的笈礼。
这是我期翼多年的事情。若是成功了,在众人的眼中,我就是个成年女子。我将会成为这个国家女子的表率。
我想成为这个国家女子的表率,我想告诉他们世上有很多东西是我们可以追求的,哪怕世俗教育我们应当去结婚生子。我想告诉她们,她们可以做的并不只是这些。
夏国女子地位并不低,朝中也不乏女子官员,虽终究凤毛麟角,比之其他六国却已好上许多,然而我却知道本还可以再多些。
从安平公主开始,夏国风气就是女儿往往与儿子一同教养,而且越是尊贵的家族越习惯性的教养女儿,因着往日与两位兄长一同教养,所以今日还得考校君子六艺。
这些琐事就不要再提了,过去之后就不想再来。毕竟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这么累过,这日过去了,之后连着三四日我都无精打采。 夏姬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