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乘虚派。以及乘虚派到底是做什么的。
白璧拍拍我的背,替我顺气,叫我不要为了这等小事生气,随后又开始小心的询问起乘虚派的事情来。
我说我只知道什么叫做乘虚而入,到不知道什么叫做乘虚,难道像乘车一样,坐在虚无的东西上面吗?
白壁晓得我是在开玩笑,也不和我多辩,其实身子下面没有东西,就是凌空而已。不过是飞。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因为乘虚派这个名字,我还以为他们追求的是飞升成仙,而白壁却告诉我,乘虚派其实是以剑术闻名的。
一个用剑术闻名的地方,结果取了个白日飞升的名字,就好像一个演员明明走的是实力派,却偏偏说自己是靠脸吃饭一样。
名不符实,大抵如此。
不过这种名字还是那种比较愉快的名字,总比一个明明以白日飞升为目标的教派给自己取名叫做龙门镖局什么的更为有趣,前者不过是取名艺术了些,后者就是黑色幽默。
白大夫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说乘虚派有一种特殊的药,能解百毒,只是那种药材因为配方特殊,配料也特别少有,乘虚派十几年也攒不出够一个人能用的药,这些年求药的人也越来越多,乘虚派索性将药收在高塔之上,说只要有人能够自己取到那药便拿回去用吧,只是自称并不能解百毒。
我听闻能解百毒的时候都快笑出声来了。“能解百毒?包治百病?一个剑派,硬生生的还成了一个医派了?大家都会治病么?”
“信他又何妨呢?”紫琉烦躁的和我说,“青璃!你能不能记住一件事情?你病了!你中毒了!你必须好好地活下去你明不明白?!”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我这次生命在我看来是白捡过来的,可是在其他所有人眼中,我只能活一辈子。
在我看来这像是上天送给我的另外一次礼物,拥有了就会极为开心,可是在别人看来,这是我这辈子仅有的一次机会。
或许是我过于错愕,白壁和紫琉提高了声音道,“为什么青璃连玩笑话都不能说了?你这样子吓到她了!”
“你们有没有搞清楚一件事情?”紫琉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们两个,“白壁,你素来纵着她,她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可是她中毒了!这是徒留叹息!这是会让她把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吐出来的毒!这不是她平常的那些风寒发热,这不是普通的咳嗽!你知道不知道!从她吐出第一口血开始,这就和她平常的咳嗽发烧不一样了你知不知道!她会活生生的把所有的血都吐出来!她会发现自己逐渐喘不过气来,她会在吐血和喘气的同时把自己呛到,她呼吸会越来越吃力,她会就这样活生生憋死在你我面前!白壁,你真的能看着她就这样死在我们面前吗?!你真的能吗?!”
白大夫面上一惊,“二殿下是说,这是传说中的徒留叹息?”
“发病迅速,面色泛黄唇色发紫,突然的吐血,疲惫,她从来就胃不好,一天到晚吐来吐去,可是这是血,这是血,除了徒留叹息,哪里有什么毒药能让她吐出那么多血?”他说着,索性站起了身,焦躁不安的来回渡步,“我们没有时间了,白壁。”他看着白壁,“我们没有时间了,她看上去还有精神,可能是吃下去或者喝下去的毒并不多的缘故,可是白壁,她身子向来不好……无论如何,我们得赌这一把,我们得赌那乘虚派真的有那能解百毒的药!”。
“二殿下,乘虚派有个规矩,必须得求药者本人去,必须得是身体有恙才能去,所有的关卡都需要求药者自己解开。”
“那他求药还有个什么用?谁的身体那般好?”紫琉还没有听完他的话,就开始焦躁的反问。
“当场服毒。”白大夫冷静的道,“不管是谁,进了乘虚派求药之人,都需要服毒。传说乘虚派的那药能解百毒,一次服用这辈子都不会中毒,所以一直都有人去,虽然没有一个人回来。””
一片寂静。
紫琉深吸一口气,握住我的手,“我不会让你死的。青璃,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些去乘虚派求药之人一向都是有去无回。”白大夫继续道,“殿下最好谨慎考虑。”
更长久的寂静。
但是他握住我的手并没有松开,他伸手把我抱住,一字一顿的和我说,“青璃,我是你哥哥,我不会让你死的。”
可是我不怕死。
这漫长的人生于我其实没有多少意思。
甚至在大部分情况下这漫长的人生其实是无尽的痛苦。
然而他抱住了我,我闻见他身上传来的气味,像是小时候一样还带着一点奶香,又多了点别的什么,他使我感觉又熟悉又陌生,但是我可以从他脖颈上的动脉察觉到他的心跳,那心跳非常熟悉,大抵是因为我们曾在母腹中互相依偎长达十个月的缘故。
他和我说,“你别害怕。”
在某种意义上,我能感觉他是安全的。
起码在现在,他对我来说就是安全的。
于是我就有点恍惚。
而这恍惚并没有持续多久,唐子夜开口,“我也去。”
没有人理他。
白壁说,“我是长兄,应该由我去。”他面色很白,“我应当保护好你们才是。”
“我自己去就是了。”我说着,从紫琉怀里挣出来,“并不难,也不算什么大事,何苦非要拽着你们一起去?”又问白大夫,“我总归是个要死的人,既然紫琉说我没几天好活了,那么我自己去就是了,何必要你们陪着我?”
“你到底有没有心?”紫琉看起来已经气得失去理智,他问我,“你平日里没心没肺也就算了,现在呢?你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眼真真的看着我唯一的姐妹死在我面前吗?你真的觉得,我该什么都不做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古往今来,又哪里有人不会死的?这世上那么多事情,最后其实都是会消失的,这次你让我活下来了,下次呢?你知道我这辈子本来就活不长,你不能为了让我有可能多活那么几日就陪着我去犯傻!我死了你还要活着,我死了你们都会活着,我死不死和你们活不活毫无关系!你们活着就好了,你总不能告诉母亲,她这辈子的两个孩子最后全都死在她前面!”
“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你死了我是活着,可我永远都会记得你死在我前面!而我什么都做不到!你要我把这种事情,一直记到我老死为止是吗?你死了!可我还活着!在我死之前我都会记得你!在我死之前我都会记得,你死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做!”
“对不起,但是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看着他,“人都是要死的,我也是注定会死的,不过是一个死字,我对待死亡真的很无畏,我终归要死,如果因为我死掉了让你难过,那我也很难过,可是,人没有办法不去死。正如同如果这次是你的话,哪怕那个药可能再小我也会去救你,但这是因为我知道我要死的,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对我自己来说没有什么差别,可你和白壁不行,你们都是健健康康的人,你们都是我觉得能活的很长很长的人,而且这个药存在的可能性太小了,或者我直接告诉你,我不信这个世上有什么药能够包治百病,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解百毒,所以我不想让你陪我去,我自己去是困兽犹斗,你陪我去就是相濡以沫,可是与其相濡以沫真的不如相忘于江湖。你不需要陪着我去送死。”
他看了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捂住了脸。我晓得他大抵是哭了,他一直都爱哭,偏偏还要说我爱哭,其实我们两个人都是一样的。
谁不爱哭呢?总比发现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要好些,是不是?
世上有那么多令人难过的事情,能哭出来,就还是好的。 夏姬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