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娘哎——”柳香君夸张的惊呼能从后宅传到街面上。
她咧着嘴“啧啧”两声,对着芸娘额上的疤处叹息两声。
按照青竹此前回来所提过的,又往芸娘颈后踱去,瞧见她耳后的黑皮,再次惊呼了声“我的娘哎——”
她还想再啧啧两声,却再也啧不出来,拉长声音喊了句“我的小姑奶奶哦——”便用帕子捂了脸。
黄花红着眼正要劝柳香君,柳香君已经狂奔到了前院,将大门一拉,站在街面上,开启了骂街模式:
“左家哎——堂堂二品官的左家哎——狗娘养的左家哎——”
“活该养了个短命鬼哎——自家嫡女不人不鬼哎——还要把旁人的娃儿欺负的不人不鬼哎——”
“左屹你个管不住裤腰带的哎——活该你无后送终哎——”
她骂到中途,自觉素材还不太够,又窜回去,将芸娘被罚抄写《女诫》磨伤了手皮长了新肉的地方瞧过,又强行脱了芸娘鞋袜,将她的脚腕检查一番,这才嚎啕道:“小姑奶奶哦,我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奶奶哦……”
一席话引得黄花眼泪扑簌而下,叹了句:“这才到京城两个月,就受了这么多磨搓,瘦了好几圈,作孽哦!”
时已三岁多的黄伢白白胖胖,原本两个月不见芸娘,神情已有些陌生感,此时被一呼一泣两个大人引得哇哇大哭,从黄花怀中挣扎落地,扑过去抱着芸娘再也不松手。
其实将养了这些日子,芸娘额间的伤处虽瞧着老大一个疤,实则每日酥痒难耐,新肉已长好,待掉了痂,便没那般明显。
而耳后的伤,虽然还是黑皮,然只在耳后,并不引人注目。
眼前这几人,实则是关心则乱罢了。
待感叹过,日已西斜,黄花忙忙去厨下摘菜做饭,芸娘向柳香君一边谈着买卖之事,一边等青竹回来。
芸娘给柳香君的安排,是要她抓紧时间打通青楼渠道,不拘一等青楼还是二等青楼,先同其中一家建立起联系,日后往旁的青楼扩展买卖便不难。
柳香君来了京城的几日,倒是把京城里有名的青楼都跑了个遍,那进出角门的打赏银子散出去不少,同守角门的龟公各个打的火热,可却同青楼里的妓子,没有结识到一个有用之人。
柳香君把裸露的胸脯拍的啪啪响,叹道:“可怜我都到了这个年纪,还要出卖色相,同龟公们一一结识。”她擤一擤鼻涕,叹道:“京城里的冬日可不比我们江宁,这冷起来能将这二两肉冻掉到地上,真不是人干的活啊——”
芸娘吃惊道:“你不是‘江宁义妓’?怎地进出青楼还要给打赏银子?”
柳香君叹道:“我第一日便将圣上给的名头亮了出去,你猜那些龟公说的啥?”不等芸娘回复,她便咬牙切齿道:“他们说,江宁的义妓不老老实实呆在江宁,乡巴佬来京城作甚?你说气不气人?气不气人?”
她骂人时,被胸衣的花边衬托的白花花的胸脯子一上一下、起伏不停,分外引人注目。
芸娘奇道:“不应该啊,你这般风骚,龟公们都把持不住,难道妓子们都不羡慕嫉妒恨?”
作为已从良两三年的江宁前妓子,因着多年的风尘生涯形成的固化思维,柳香君将将迈进京城的青楼,便不由自主代入到了妓子身份。
因着这一份错误定位,她满心都想的是,在京城的青楼里,千万不能丢江宁青楼的脸,一定要争个高下。
这些日子里,但凡出门,她的妆容衣着无不精致,她挑选的胸衣无不魅惑,她胸前的裸露无不夸张,她进入青楼走动时的腰肢无不轻软勾魂……
故而,在青楼的妓子们眼中,她们对柳香君的恨是有的,羡慕却半分没有。
非但没有,她们还认为,柳香君一定是哪个私窠子出来青楼里挖墙脚抢恩客之人。
是以,没人给过她好脸色。
更莫说要同她合作,组团算计恩客的钱袋。
自然这些内情她自己还没醒悟过来,依然将怨气发散在青楼妓子身上:“瞧瞧,一点不识好货,眼界可比江宁妓子差多了。”
快用饭时,青竹从外间回来。
芸娘给她的任务是,打听京城里布匹、丝线、散碎珠宝、蚕丝、棉花等市场行情,并将有可能合作的商户记录下来。同时挑选合适的木匠铺子和铁匠铺子,为胸衣包装盒做准备。
青竹跑了这几日,也略有收获。各商户分门别类的信息记了满满几页纸,其中包括商户规模、胸衣用到的主要布料的价格范围等消息均记录其上,十分有用。
只有黄花这边打听生产女工之事,进展不顺。
京城作为整个江宁最繁华之处,聚集了从全国各地而来的各种手艺人,前来求生活。
如此,家中每个人都划分了精确的作用。
平日汉子外出赚钱,妇人便要在家中侍候老小、计算家中用度,再抽出时间做女红赚钱的精力极小。
妇人们日常也不过是做做帕子、打打络子等不占精力之事,若想让女工像在江宁那般集中做活,只怕是极难成事。
“京城本地平民呢?”芸娘问道。难道京城本地人都极为有钱,就没有缺钱却有手艺之人?
黄花叹气道:“本地人中缺银子的自然也有。可京城本地人,因着世代活在皇城根下,再穷都有些傲气,不愿给外地富户卖命。几遍有人愿意,那工钱也数倍高于外地寻活计之人。”
这倒是大事。生产跟不上,旁的事都是虚说。
几人先用饭,用过饭后,又就着生产之事商议过掌灯时分,决定将寻帮工的范围再扩大,往城郊和乡下而去。
芸娘这一出来,不知不觉便过了好几个时辰,她瞧着外间的天色,心中多少有些着急。
左家夜里各院和小门要落匙,她回去晚了,便要不停翻墙,还要防着巡夜下人,诸般麻烦。
她起身留下两百两银子道:“这些日子,我要出来不太容易,过年怕是不能出来看你们。你们拿着银子,该买什么便买什么。莫想着省银子。我们来京城便是要赚大钱的。”
几人应下,青竹回屋将从江宁带出来的账簿交给芸娘:“上回没敢带去,生怕被左府发现阿姐做买卖,万一买卖被左府侵吞可就完了。这是十月的账簿,我先算了一遍,江宁买卖十月赚了六千两多一些。详细结果都写在账簿上了,阿姐装好,回去偷着再过一遍。”
芸娘接过账簿,用布条缠在身上,用衣服遮好,方被青竹送到房门口。
将将拉开门栓,门扇便被蓦地推开,一个身影随之重重的摔了进来。
两人被惊得齐声一叫,瞧见地上那人竟是昏迷了过去。
天上皓月洒下一片清晖,眼前这人一身黑衣,面颊被黑布包裹。
门房处的福伯听见动静,举着蜡烛弓着背出来,探问道:“主子,可是有何意外?”
此时青竹已蹲身下去,一把扯开那人面上罩布。
“是他?”两人暗惊。
芸娘忙回头福伯道:“无事,无事,你进去吧,我同青竹在门口说会话……”
福伯听见,方放下心,举着灯烛慢慢折返而回。 我在古代卖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