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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便反应过来,上面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很显然杨老头之前并不在半步多里,应该是在外面盯着。
现在忽然出现在半步多里面的人,是不是杨老头本人,我们根本没办法去分辨。
黄奕霖之前就已经怀疑灶台有问题,如果他趁着这个机会杀个回马枪,不费摧毁之力就能将我们揪出来。
到时候不仅是我们要出事,就连杨老头都会被连累。
所以,不管上面的是不是杨老头,我们都不能给他回应,如果真的是杨老头的话,他叫几声我们不回应,自会下来查看。
“上来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发妖已经被抓住了,下一步就是你们了,这半步多已经自身难保,护不了你们周全了。”
……
杨老头在上面又催促了几声,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然后我们就听到头顶上的锅又被转动了起来。
仔细分辨了一下,应该是外面那口白汤面锅,当即我们三个对视一眼,手中凝起了内力。
杨老头是知道我们在红肉锅下面的密室里面的,如果他要下来找我们,必定是端红肉锅,而不是小心翼翼的去挪动白汤面锅,这就说明,上面的杨老头,不是真的杨老头!
一时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我们屏住了呼吸盯着上方,等待着那人发现红肉锅下面的密室。
我们没有过多的机会跟他斗,只能在他发现密室的那一刻,一招致命,这样我们才有活路。
所幸我们有三个人,上面的人如果是只身一人过来的话,我们胜算还是挺大的。
白汤面锅被放下,然后红肉汤锅被转动起来,随着锅被转动,我感觉我的头皮都跟着发麻。
就在锅要被端起来的那一刻,却忽然猛地被放下,我们三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上面有变故要发生了。
果然,没一会儿,脚步声响起,从门那边进来,在门口那边顿了一下,忽然大声喝道:“谁?”
是杨老头。
真正的杨老头回来了,而刚才那人不知道还在不在店里,杨老头够敏锐,一进来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踩着跛脚,迅速的在店里面来回转悠了一圈,寻找那人的踪迹。
很快,我们就听到酒坛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打斗声起。
杨老头找到那人了。
打斗很激烈,我们不知道杨老头能不能斗得过对方,但却不敢露头去帮他。
这一打,惊动了楼上的住客,一开始大家都躲在房间里没有敢出来,可是后来打着打着,却朝着楼上而去,楼上的住客逃命似的往楼下奔来。
我疑惑的看着上面,忽然意识到,之前我的推断是错误的,来人不是黄奕霖。
如果是黄奕霖的话,杨老头一眼就能认出来,即便是一开始动了手,但是看清对方是谁之后,碍于黄奕霖的身份,也会停下来。
毕竟黄奕霖是上方仙下来述职的,地方父母官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可以质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可以扭送上面部门讨个说法,但却不应该是这样打个没完没了,非得分出个你死我活才可以。
这么想着,我忽然又想起来,之前黄奕霖带着阴差来盘查的时候,其实目标已经锁定在了红肉锅这边,要不是外面突发状况,他可能就下来了。
再次出现在半步多里,他应该直奔红肉锅,并不会去动白汤面锅。
这细小的差别被我忽视了。
那么,上面那人到底是谁?
除了黄奕霖之外,竟然还有第二波势力在追杀我们?
整个酆都城在午夜十二点之前都是封闭的,这波势力不可能是外来势力,他一直就在酆都城内。
但却没有躲在半步多,那他之前会在哪里?
十里亭、五里坡、半步多,这三个空间处处都是危机,只有酆都城皇庙和半步多这两个节点是可以躲人的,不是半步多,就只剩下酆都城皇庙了。
如果还有别的可能的话,那么,这个人的功力得高到什么程度,可以随意行走酆都城而毫发无损?
但……酆都城皇庙是什么人都可以待的?
那里可是监察使的办公地点,还供奉着冥王的雕像,是受冥界护佑的地方,这个人要么本身就是冥界人并且在这边述职,要么,就是黄奕霖的亲信。
黄奕霖的亲信……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脑子里慢慢形成,虽然不能具象,但我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
黄奕霖是谁?
他是黄仙一族合力捧上去的上方仙,下凡来述职,肯定是要跟自己的老本家联系的,但他绝不会笨到一上任就把自家人安插进酆都城皇庙里瞎转悠。
所以,待在他身边,并且能力相当不错的人,很可能是与黄仙一族正在合作的墨雁平一家子。
现在不确定的是,上面跟杨老头正在打斗的,到底是墨雁平本尊,还是墨旭英或者云晟。
无论是他们三个中的某一个,我倒是不用那么担心了。
他是趁着黄奕霖撤出半步多之后,偷偷溜进来的,他既想找到我们,又想避开黄奕霖,毕竟,之前云晟就来找过我,表明了我们可以战略性合作的态度。
不过现在我们也不能出去与他相见,一是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虽然我几乎可以笃定猜测的正确性,但还是不能冒险;另一点就是,这里是酆都城境内,墨雁平一家子那么狡诈,如果跟我们谈不拢,肯定会回头联合黄奕霖来对付我们的,就算是能谈得拢,迫于所处形势,他肯定也是要加码的。
暂且还是躲着为好,现在只希望杨老头能顶得住。
我拉着九姑和墨贤夜坐下,抱着膝盖说道:“上面的人应该不是黄奕霖一流。”
“不是黄奕霖?”九姑皱起了眉头,“那是谁?”
墨贤夜沉声道:“不是黄奕霖,不是发妖,剩下的,也就只有墨雁平一家子了。”
我歪过头去看墨贤夜,原来我想到的这一切,他也都已经分析出来了,我看他,他也侧过脸来看向我,两人相视一笑。
但我心里还有疑问:“九姑,之前杨老头跟黄奕霖对峙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有底气?这半步多对于整个酆都城来说,真的举足轻重吗?”
首先,半步多的存在,在我看来就很诡异;其次,半步多里的规矩,能让众人信服,自动遵守,也是匪夷所思。
毕竟,这半步多明显是袒护来往过客的,冥界怎么能容得下这样一个‘悖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
九姑说道:“这世间万物,都遵循着一个阴阳调和的规律,有阴间,就有阳间;有男人,就有女人;有天,就有地。”
“整个酆都城是夹在阴阳两界之间的一个独立空间,东临阳间,西连冥界,二者本就阴阳调和,那么,酆都城内的阴阳,必须自我平衡。”
“酆都城内处处充斥着阴煞之气,这阳气哪来?”
“整个酆都城内,唯一有热乎气的,就只有这半步多!”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半步多就是平衡整个酆都城的极点,没有半步多,酆都城便不复存在。”
九姑点头:“你很聪明,一点就通。”
原来如此。
压抑着我这么长时间的雾霾,仿佛在这一刻,瞬间消失了。
无论黄奕霖有多横,无论盯着半步多的一头头饿狼有多咬牙切齿,他们却不敢真的动半步多。
就是黄奕霖这次,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半步多挑事,只要杨老头真的去告,黄奕霖也讨不到好。
怪不得杨老头虽然也担心,骨子里却那么硬气,人家是真的腰杆子直。
半步多的所有风向,其实都是跟着店主走的,杨老头如若与监察司沆瀣一气,那来往过客便真的要处身水深火热之中了。
所幸这杨老头也是个可怜人,他的心,此前,并不属于这里。
对阳间还有牵挂的人,又怎么会与监察司穿一条裤子呢?
身处酆都城,杨老头很受制约,摸打滚爬,小心翼翼,这是必须的,但是一旦触及到他自己本身的利益,以及半步多的权益受到挑战的时候,他也绝不会轻易低头。
黄奕霖现在有多嚣张,之后杨老头秋后算起账来,他就会有多惨。
但前提是,杨老头能够挺过这一关。
“所以,按道理来说,我们一直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等到午夜十二点再出去,但是现在上面打起来了,怕就怕会引来更多的不稳定因素,那样,我们迟早要暴露。”墨贤夜分析道。
从阴差第一次来半步多查路引,到现在为止,已经是第三拨了,半步多里再这样打下去,黄奕霖便又有借口进来挑事了。
九姑看了一眼上面,嘀咕道:“发妖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有动静,咱们现在算是很被动,一切都靠着杨老头在维持,也不知道他能顶多久。”
之前我们在房间讨论的时候,发妖分身说了,只要我们进入鬼门渡,不管鬼门是否大开,她都有办法护住我们,再加上之前九姑已经安排在黑水河上接应我们的人,想要进入冥界就不难了。
关键是现在我们怎样从半步多出去,悄无声息的进入鬼门渡,黄奕霖那家伙,铁定会把控住酆都城皇庙进入鬼门渡的关口的。
“我们必须兵分两路。”墨贤夜忽然开口道,“一路人引开黄奕霖他们的视线,一路人趁机进入鬼门渡,我们不等了,我先出去引开众人的视线,咱们鬼门渡再集合。”
“不行,我们三个不能分开,这龙潭虎穴的,落单的那一个铁定逃不掉。”我当即便反对。
九姑却说道:“兵分两路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但先出去的,应该是我。”
“九姑你也不行。”我伸手将他们两个紧紧的拉住,生怕他们谁先跑掉,“咱们是一体的,必须齐头并进。”
九姑笑道:“你们俩忘记了吗,我是有人护着的,本来我这次回到玄机阁,是要被监斩的,这事你们也知道,但是到头来,黄奕霖斩掉的只是我的替身,而我还不是好好的活着?他奈何不了我。”
“再有一点,你们以为进入冥界,形势真的会好转?那里要比这里凶险的多,这一路我也累了,你们让我喘口气行吗?”
九姑虽然这样说,我还是不能松手,前路虽然未知凶险,但这酆都城却是的确不能待了。
“我之所以现在躲躲藏藏,那是因为要护着你们,等你们一进入鬼门渡,那边就有人接应你们,而我会迅速的退回鬼市那边去,回去玄机阁。”九姑继续说道。
墨贤夜问道:“小姨,你还能回得去玄机阁吗?你不是……”
“被拉上监斩台审判,只是表面文章罢了,毕竟当年我逃离玄机阁是犯了死罪的,让替身替我受审、被斩,只是为了给我换一个新的身份,玄机阁有人护着我。”九姑说话的时候,眼神没有丝毫躲闪,所以她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
她为了让我们相信她,给我们爆了一个大料:“有些话,我本不应该跟你们说,但如今我已决定与你们兵分两路,还是得交代一下。”
“之前我一意孤行答应与发妖合作,你们心里肯定有顾虑,但现在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那分身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冥界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冥界,一次一次的动乱,导致冥界内部的部分势力,已经悄无声息的被换掉了,我甚至猜测,或许有魔界、精灵界等等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冥界之中,这一点,发妖也是心知肚明。”
“冥界乱,天下乱,咱们的格局本就不应该局限在狐族与黄仙一族的争斗之中,咱们要做好阴阳两界甚至于三界六道重新洗牌的准备。”
“而我,其实早已经身处其中,你们,也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切。”
九姑说着,反手将我和墨贤夜的手托起来,然后合在一起:“这些事情,我本想以后再跟你们慢慢说,但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黄奕霖,一切进程或许都要因为他而加速了,狐族能不能在这一场浩劫之中存活下来,就看你们俩了。”
“有些人要作死,不必去管,恶人自有天收,眼界放宽,放远,能利用的人,无论他曾经是何身份,只要确保能把控得住,尽可能的收入麾下,咱们需要力量。”
九姑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带给我们的震惊很大。
冥界重新洗牌了,按照目前我们所观察到的情况,甚至于稳坐高台的那一位,也可能有问题。
九姑这次回归玄机阁,换了个身份,跟在那黑袍男的身边,插手的,也是跟冥界有关的事物。
这就说明,玄机阁其实早已经插手掌控冥界的事情了,我们与九姑,最终还是会聚头到一起,齐头并进的。
这样看来,如果必须兵分两路的话,九姑留下,倒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我低下头去,不知道该怎么决定,手心手背都是肉,割舍谁都不行,而发妖点名做交易的,本来就是我,我肯定是要去冥界的。
墨贤夜叹了口气,说道:“小姨,有句话我一直压在心里,这么多年没能说出口,今天,我想很郑重的跟你说一句,小姨,对不起。”
“我母亲这一辈子为爱,过得太自私,如果不是你替她扛下了一切,她根本活不到现在,如今为了救她,你依然一再的默默奉献,她欠你一声道歉。”
“小姨……”
墨贤夜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九姑的手,最后的话没能说完,但我其实已经明白,在墨贤夜的心中,九姑的地位是要高于他母亲的。
在墨贤夜最艰难的日子里,除了墨爷爷一直保护、支撑着他,剩下的一切,都是九姑在替他扛着。
九姑这一生啊,几乎都是在为墨贤夜母子而活,她扮演着的,更多的不是小姨的角色,而是母亲的角色吧。
如今,这一松手,九姑就真的要彻底的融入到冥界势力中去了,再见面……或许,也有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
九姑一把将我俩抱在了怀里,拍着我们的后背,强颜欢笑:“别这样,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记住,你们是狐族的骄傲,加油,我的孩子们。”
说完,她松开我们,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我一下子扑进了墨贤夜的怀里,他紧紧的抱住我,九姑一句‘我的孩子们’,让我瞬间泪奔。
她看似独来独往,大多时候也都是冷着脸,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狐族,她是把狐族当成自己的孩子在守护啊,她虽然不是圣女,却一直担当着圣女该担起的一切责任,她才是最伟大的那一个。
墨贤夜深深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希望一切都能顺利,白璃,准备好了吗,该我们行动了。”
我一把抹掉眼角的泪珠,用力的点头:“我们不能让九姑失望。”
……
九姑冲上去之后,随即便传来一声尖锐的狐啸,那声音响彻整个半步多,本来上面打斗的人一下子冲了下来。
整个半步多里乱成了一团,滞留在楼下的那些过客,大多都是走阴道的商人,身上有点本事,却轻易不敢出手惹事,楼上在打,他们便在楼下守着,可九姑冲出去之后,楼上的人冲下来,他们再无安宁。
九姑化作狐身冲出去,一大半的商人也跟着往外跑,我和墨贤夜跳上灶台的时候,只看到杨老头追着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出去了。
只这一眼,我便已经确定:“竟然是云晟。”
“墨雁平那只老狐狸现在缩回精灵一族去了,他铁定是在冥界等着我们,我姑姑和云晟,便成了他手里随意安插的棋子,我姑姑真傻。”墨贤夜说着,看向我,“一踏出半步多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白璃,以后的路,只有我俩相依为命了。”
“能跟你一起,去哪我都愿意。”我努力的扯出一丝笑,抬脸看向他。
他用力搂了搂我的肩膀,然后两人默契的出了半步多。
月亮斜斜的挂在天边,这时候不过晚上八点多,距离十二点,还有三个多小时。
半步多已经不是避风港,杨老头没有拿回绝对的主权之前,这里便不能像以前一样安定和谐,那些商人们守着自己的货物,也不敢走远,全都靠着半步多外面的围墙,或站着,或蹲着,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偶尔交流几句。
我和墨贤夜却没有这样驻足的机会,九姑冲出去,肯定是要把所有人的视线全都往东边的方向吸引,这样我和墨贤夜才能往西边去。
半步多离进入鬼门渡的关口,不过几十米距离,我们远远的便看到有鬼差守在那里。
“黄奕霖果然早有准备,我们想要强行过关口,怕是难。”我说道。
墨贤夜朝四周看了一眼,推测道:“关口守着四个鬼差,这周围肯定还埋伏着不少,十二点之前那些商人不会过来,我们一过去便会被围住,除非发妖那边出手。”
“对啊,那个发妖分身说天一黑就来找我们,这会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黄奕霖给抓起来。”我说着,瞄了一眼墨贤夜的后背,问道,“你冷不?”
之前墨贤夜后背被母尸蟞给咬了,衣服后背直接被九姑撕成了碎片,这会子整个背部都裸露在外面,冻得通红。
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脱给他他也穿不上,就转到他身后去,一把将他抱住。
这样贴着他后背,他就不冷了吧?
墨贤夜却推搡着我:“我不冷,你别这样靠着我。”
“为什么?”我抬头看向他,视线穿过他脖子,就看到他耳垂都红了。
这人,害羞了?
墨贤夜反手勾住我脖子,用力将我从他腋下扯到前面去,后背靠着大树:“我不冷。”
“你盯着这里,我回半步多给你找身衣服穿。”我说道。
“我说了我不冷,这个时候别瞎跑。”
墨贤夜的话音刚落,几声闷响忽然传来,我们猛地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就看到守着关口的四个阴差同时倒地,很快便化为一滩脓水,消失不见了。
我和墨贤夜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下一刻,从关卡两侧的阴暗处,窜出两队阴差,足有十几个。 阴阳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