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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盛惟乔跟沈家人长谈到傍晚才散。
散了之后,盛兰辞让管事安排沈家人的住宿跟吃喝,自己则带了女儿去乘春台的书房说话:“乖囡,小乔现在既然已经被密贞接应上了,想必性命无忧,你不要太担心。”
盛惟乔疲倦的点了点头,又打量他神情:“爹,这事儿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这是怀疑爹爹吗?”盛兰辞皱眉,说道,“其他事情也还罢了,这事儿你有多上心,爹爹还不清楚?!当年要是爹爹就知道的话,怎么都不会同意,必要将那孩子留下来,免得你记挂这许多年的!”
“我真不知道沈家是怎么想的?”盛惟乔想想也是,她这个亲爹虽然也经常有哄她骗她的时候,但出发点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她好,冲着她这些年来念叨沈九娘的次数,盛兰辞也不会做出让这外甥女去伺候茹茹王室的事情。
叹了口气,她只觉得身心俱疲,在盛兰辞不远处坐下,接过仪珊递上来的参茶呷了口,低声说道,“就算需要对茹茹可汗施展美人计,需要豁出自家女孩儿吗?他们怎么就忍心?”
“乖囡,你不知道,这种给权贵,尤其还不是一般的权贵献美人,外人哪里有自己家的女孩儿可靠?”盛兰辞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柔声解释,“毕竟当时他们的目标可是茹茹可汗,万一得宠,不说跟咱们大穆的舒氏姐妹一样,荣华富贵地位权势也都不在话下的。而且后宫妃嫔,想要固宠,必然要考虑子嗣问题!”
“等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所谓为母则强,为了孩子,人家也未必肯继续做棋子了。”
“这种时候,哪怕扣着家中父母双亲在手里,却也未必管用。”
“只有嫡亲骨血,有着多年相处的情分,再加上软硬兼施的手段,方才有始终听命行事的可能。”
又说,“而且当年周大将军去后,眷属反应说是激烈,实际上根本没做多少实质性的事情……今儿个你姑姑跟姑父虽然告诉了咱们好些秘密,但一来他们所知有限,二来他们才来,也未必说了全部知道的,如今那一派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跟做法……还是等密贞一行人从草原上归来再整理罢!”
顿了顿,“总之九娘平安无事当然是最好的。”
盛惟乔沉默了一下,吩咐仪珊退下,看着书房里就剩父女俩了,才幽幽的说道:“其实,爹爹,姑姑跟姑父方才话里话外,都说他们沈家乃是周大将军当年埋下的暗子,整个一群人,都是为了铲除茹茹。可是我总觉得,这情况,不像是那位大将军的举动,到底大将军去的那么冤屈,哪怕生前留下来过遗嘱要铲除茹茹,可是在看到周家满门的遭遇后,心腹怎么可能还有闲心继续给容氏卖命?不坑容氏就不错了!”
“我倒是想起了桓公,这位给密贞留的人手跟布局,可真是不少啊!”
“虽然他早就去了,可是他那些遗泽……密贞接手起来也是很快的。”
“桓公?”盛兰辞一怔,下意识道,“乖囡,你……你怀疑密贞?”
“我不知道。”盛惟乔咬着嘴唇,说道,“我觉得密贞应该不会这么做……毕竟他当年虽然才来咱们家,跟咱们也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感情,然而他既然到现在都念着公孙夙当年的救命之恩,对公孙氏另眼看待,那么咱们家待他的好,他也没理由当成看不到?”
“小乔跟他再不熟悉,到底是您的嫡亲外甥女,他不该也不会这么坑小乔的。”
“可是小乔的选择,还有她这些年来在茹茹的经历……以及这次密贞血洗王帐之后,顺便带小乔设法返回大穆……”
“都让我想起了乌衣营。”
“仪珊、仪琉。”
“还有早先我在西疆时认识的,被姨母认作义女的一位官家小姐,叫倪雁影的,听说后来也被密贞收进乌衣营调教,如今已经独当一面了。”
“我觉得小乔……”
她沉默了下,方继续道,“密贞手底下的人,不知道是因为海匪出身桀骜成性还是怎么着,反正也是有过自作主张的举动的。比如说当年接他返回玳瑁岛的时候,硬把我也带上?”
“所以……”
“就算密贞没有趁势算计小乔的意思,他的手下却未必。”
“尤其他手底下的一些人,比如说乐羊文还有吴大当家之类,都是桓公留给他的。”
“这些人到底真正忠诚于谁,关键时刻是听密贞的命令,还是执行桓公生前留下来的一些计划……密贞之前跟我说,他自己都无法确定。”
“譬如说这会儿住在咱们家城外庄子里的永义伯一家!”
“密贞早先因为不知道他长的像他亲祖母莫太妃,贸然与静淑县主碰面,以至于被静淑县主猜出身世……说起来静淑县主是桓公的嫡亲骨血呢,很没有理由出卖桓公的关门弟子的。”
“可密贞对她一直不怎么放心,始终抱着警惕!”
“一直到前些日子,估计他得到了什么实际上的证据之类,才传话回来,说静淑可信。”
又想起来之前容睡鹤跟自己谈过好几次沈九娘的下落,当时以为他是为了讨自己高兴专门花心思去分析的,又或者是恰好发现了蛛丝马迹,顺带告诉自己。
现在却总觉得可疑,“他之前跟我说过好几回小乔很可能人在北方,还说了很多缘故。我听着觉得很对……可是到底是他推断正确,还是早就知道答案,为了防止忽然告诉我我接受不了,打算一点点的引导出真相……我也是不知道了?”
盛兰辞听着女儿的倾诉就是皱眉,说实话,他对沈九娘这个外甥女印象不坏,从前沈九娘没出事前,常来盛府,盛兰辞每次看到了也是笑脸相迎,和和气气。
不过因为自己也有女儿,且盛惟乔还是他的心肝宝贝,要说对沈九娘多么宠爱重视,那就是骗人了。
早先沈九娘出事后,他倒是真的花了力气跟心思寻找的。
也确实希望这外甥女好好儿的。
但那是几年前。
当时大房跟明老夫人的关系,还没有经过二房分出去这件事情的打击,以及盛兰泠的作死的芥蒂。
这会儿距离明老夫人为了盛惟德的婚事大闹特闹才几天,甚至盛兰辞心里对于亲爹盛老太爷的罅隙都没怎么弥合呢,对于盛兰心这个多年没有联系的妹妹,那就更加淡下来了。
虽然说之前因为展老夫人的要求,他曾主动同沈家联系,打探过北疆的事情,但那次兄妹也不曾照面,大抵还是走着家族与家族之间联络的路子的。
只能算是两家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兄妹之情却没什么进展。
此刻见女儿居然因为沈九娘怀疑起了容睡鹤,虽然盛惟乔目前怀疑的还只是容睡鹤的手下,对于容睡鹤本身的疑心不是很大,对于盛兰辞来说,也足够心头一沉了:“乖囡跟密贞本来好好的,万一因为这件事情起了纷争,弄的好好的夫妻不和……”
这么想着,盛兰辞眼神冷了冷,旋即掩去,只和蔼的跟盛惟乔说:“乖囡啊,你是不是想多了?你都说了,密贞手底下的乌衣营,各种各样的女孩儿多了去了!他要朝茹茹那边安插暗子,还是给茹茹王室做内宠的那种,还用得着找九娘吗?”
“爹爹说句不好听的话,九娘虽然也算俏丽,其他不说,就说早先跟仪珊一块儿伺候你们的,那叫仪琉的丫鬟,怎么都将九娘比下去了吧?”
“何况你姑姑跟姑父都说了,这事儿是连他们都蒙在鼓里,是沈家老太爷的意思!”
“沈家固然明面上的财势地位不如咱们盛家,到底也是一方富户,否则当年怎么有资格求娶你姑姑?”
“如果说密贞一早有沈家这层关系,你说他干嘛还要接受爹爹的提议,以爹爹外室子的身份进入盛家?”
“他大可以让沈老太爷给他弄个身份上岸不是吗?”
“……但是爹爹,您都说了,一来内宠这种棋子,自己人更好掌握;二来盛家财势地位都在沈家之上,密贞他不选盛家才奇怪吧?”盛惟乔闻言,蹙眉,不解的反问。
盛兰辞说道:“那么乖囡,对于密贞来说,他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乌衣营,跟沈老太爷这种即使是桓公留下来的人,哪个才是自己人?”
“怎么想都应该乌衣营更得他信任不是?”
“至于说他进入盛家是冲着盛家的钱财,这个就更可笑了。”
“且不说他劫掠多年,手头的积蓄本来就不少。”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他要是真的想要图谋钱财,算计公孙氏,比娶你都来的一本万利!”
“要知道公孙氏可是劫掠四代的海匪世家,近些年他们是常驻玳瑁岛了,早先年声势最盛的时候,可是扬名七海的大海主!”
“家底比咱们盛家这样新兴的门第,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何况就他的身世跟才干,根本不愁找不到钱袋子!”
“江南洛家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这情况他要是有沈家那个选择,压根不需要掺合咱们家这趟浑水……”
声音一低,“毕竟你娘的出身,又不是什么秘密!密贞给爹爹当嗣子那会儿,冯家跟宣于家针对他的动作什么时候少过?你说他要不是别无选择,干嘛要受这个气?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
好说歹说的,半晌才让盛惟乔打消了对容睡鹤的怀疑,安抚这女儿回去朱嬴小筑休憩,盛兰辞不顾自己的疲惫,去后堂找到正在哄外孙的妻子,神情凝重道:“饮露,乖囡这么老是跟密贞分居两地,实在不是个事儿!今儿个要不是我反应快,她都要怀疑九娘在茹茹蹉跎这几年,乃是出自密贞的算计了!”
“这还是乖囡素来没什么心眼呢!”
“因为长年累月的不在跟前,竟然也会这样怀疑密贞!”
“何况是密贞那种本来就心眼多的人?”
“这段时间,谁知道有没有人在他跟前说乖囡的不是,离间他对乖囡的感情?!”
冯氏本来听说盛惟乔怀疑容睡鹤坑了沈九娘,还是漫不经心的,听丈夫反推容睡鹤,很可能也在分居过程里听了许多挑拨离间的话,从而疏远了妻子,这才神情凝重起来:“夫妻长年分离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个道理谁不知道?只是……密贞现在人在草原,纵然回头侥幸逃脱,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就目前这天下的局势,接下来他都少不了跟兵燹打交道的……难道叫乖囡这会儿跑过去,陪着他经受刀枪箭雨吗?!” 尔虞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