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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芮,应该说是沈九娘,是跟着孤军深入茹茹王帐的容睡鹤一块儿返回大穆的。
只是在抵达夏州之后,就跟容睡鹤分开,独自留在了夏州州城中。
至于为什么,容睡鹤一直含糊其辞,一推二六五的,只说是沈九娘自己的要求,猜测可能有点近乡情更怯。
这也不无道理,毕竟沈九娘当年乃是欢欢喜喜陪家人一块儿到外家给外祖父贺寿的,谁料中途却因为表姐妹之间一场原本无关紧要的争吵,不但落入海匪之手,受尽侮辱,最后更是辗转千里,在茹茹挣扎多年,才得到了归回故土的机会。
这一番颠沛流离下来,不管她在茹茹的时候有多么思念家人,如今真正有了重逢的机会,又怎么可能还跟从前那样,毫无芥蒂毫无阴霾的相见?
盛惟乔当时还说如果沈九娘在夏州停留太久的话,自己就将手里事情安排一下,腾出手之后亲自去接她。
如今听说沈九娘已经动身要过来了,盛惟乔欣喜、期待之余,多少也有些忐忑,命人去盛府告知盛兰辞夫妇后,就盘算着要怎么接待这表姐?
“既然亲家老爷还有亲家夫人都在长安,且有府邸呢,表小姐来了之后,只怕是不肯住在咱们郡王府,而是被亲家老爷、亲家老妇人接去盛府住的。”仪珊几个丫鬟帮她参谋,“所以客院是不必收拾了,但滋补的药材啊,衣料首饰什么,却可以多备一些!噢,还有厨子!表小姐流落茹茹多年,想来鲜少可以尝到故乡的风味,娘娘之前出阁的时候,是从南风郡带了好些厨子过来的,到时候不妨拨上一两个过去伺候个几日?”
盛惟乔点头:“到时候咱们留个一两个,其他都拨过去服侍小乔好了。”
又沉吟,“也不知道小乔会在长安待多久?会不会过上几天就南下回南风郡去?”
要是没有沈老太爷委婉逼沈九娘去茹茹做内间这事儿,盛惟乔觉得,沈九娘好容易逃出生天,肯定是想跟家里人团聚的。
但有了这么一出之后,这位表姐还想不想再见到沈家人,可不好说了。
毕竟沈家老太爷早在沈九娘还没出事的时候,对沈九娘就算不上宠爱。
而作为同样有过被祖父出卖经验的盛惟乔,可是打小受到盛老太爷百般宠爱的,如今尚且不太愿意跟这祖父照面呢!
何况是沈九娘?
“表小姐还没过来呢,您怎么就想着她要不要走的事情了?”菊篱看出她神情有些不对,忙笑着道,“要是叫表小姐知道了,没准以为您不愿意她在这边长留似的!而且崇信侯畏罪自.尽,群臣正上表请求太后娘娘还有陛下册立郡王为储君!”
“表小姐这会儿动身,可不正是赶上了喜事儿吗?”
“到时候哪有不在长安多住几日的道理?”
“何况表小姐素来跟您要好,多年不见,怎么都要跟您仔仔细细的互相诉说这些年来的别后景象的。”
“还要看看小世子,拜见下亲家老爷跟亲家夫人。”
“您说这哪里是三五日光景就能做好的?反正表小姐都回来了大穆了,来日方长,还有什么事儿好急的呢?”
“您姐妹两团聚的日子啊长着呢!”
她一番话说的盛惟乔正欲露出个微笑来,就听到外头传来轻轻的咳嗽声,跟着槿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用一种谨慎的态度说道:“娘娘,宫里出大事儿了!”
顿了一下,她继续道,“馨寿宫暗中与崇信侯私.通的宫人大逆不道,趁着伺候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用燕窝的光景,在燕窝里下了毒。太后娘娘因为年事已高,当场就……皇后娘娘如今也是命在旦夕,群臣现在请郡王还有郡王妃一块儿入宫主持大局!”
“……”盛惟乔有片刻的惊愕,旋即肃然起身,道,“快快服侍我更衣!”
换上郡王妃的衣袍,在堕马髻上插了两支铜镀金点翠嵌珠石海棠仙鹤纹头花,想想又不对,孟太后再怎么说也是夫妇俩名义上的祖母,她是确认已经薨逝了,就是孟皇后,夫妇俩名义上的伯母,如今也是凶多吉少,自己这会儿穿戴太华丽也忒不像样子。
于是忙又摘下,在一堆争奇斗艳的首饰里好容易找了几件素净大方的戴上,出门就被告诉:“因为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的事情被宫人传了出来,如今长安上下都是人心惶惶。为免意外,郡王先进宫去了,留了马车侍卫在大门口给您。”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宣景帝虽然还活着,然而谁都知道这位陛下是压根不管事的,而且也活不久了。
短短两天之内,摄政的孟归羽,孟氏出身的太后,相继离世,连怀着“宣景帝嫡子”的孟皇后,也是命悬一线,这情况没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站出来镇场子,上上下下人心能不乱么?
因此盛惟乔没有多想,点了下头,就拎着裙摆,迅速登车:“走!”
而此刻,馨寿宫中,容睡鹤正面无表情的吩咐:“皇后娘娘中毒太深,太医施救无果,紧随太后娘娘而去,待孤登基,再行追封!”
“至于孟归羽……召集群臣讨论,要如何处置罢!”
“是!”宫人垂首应下,原本正在大汗淋漓的为皇后施救的太医,如释重负的停手,收拾药囊,一溜烟的消失在回廊上!
而其余几个宫人,则心领神会的拉起被子,猛然盖在尚有呼吸的孟皇后口鼻之上!
“呜……呜呜……”皇后毒性未解,施救又被中断,这会儿固然尚未脱离性命之危,却也已经有了些意识,只是气息奄奄的她,哪里会是一群宫人的对手?
虽然竭力挣扎,最终却还是极不甘心的瘫软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宫人才将被子挪开,就见原本年轻美貌的皇后,面容早已扭曲的不成样子,圆睁的杏眼内,满是迷惘与怨恨。
几人观察片刻,确认皇后已无生机,这才转身,向负手立在殿中的容睡鹤禀告:“郡王,皇后娘娘也薨逝了!”
“一日之内,宫中连出噩耗,陛下接连遭受丧母丧妻丧子之痛,实在是惨绝人寰。”容睡鹤抬起眼,淡淡瞥了眼凤榻上死不瞑目的孟皇后,眼神毫无波动,只平静的说道,“本来陛下就御体欠安,这会儿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这边就交给你们了,孤要先往陛下寝殿探望。”
宫人都低着头,噤若寒蝉:“是!”
“哦,对了。”容睡鹤走了一步,忽然停下,转头看着他们,缓缓说道,“孤先来一步,郡王妃想必随后就到。郡王妃素来备受宠爱,如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样为人所害的离世方式,遗容难免不够恬静,为免郡王妃受到惊扰……”
他说到此处停了停,立刻有宫人识趣道:“郡王请放心,奴婢们马上就为两位娘娘更衣入棺,郡王妃抵达之后,只需在灵前拈香即可!”
慑于他如今无可阻挡的前程,宫人们不敢有半点搪塞,容睡鹤人还没出殿,一干人已经纷纷忙碌起来。
片刻后,盛惟乔进入馨寿宫的时候,灵堂都已经布置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年轻的密贞郡王妃并不清楚皇室丧事的具体仪式,见这情形,也是惊讶:“这么快?!不是说太后娘娘因为年事已高,所以当场去了;皇后娘娘到底年轻,是还在施救么?”
负责接待她的宫人小心翼翼的答:“回郡王妃的话,是这样的:之前去给郡王府禀告的宫人才出门,皇后娘娘就……因为陛下还在,且近来一直御体欠佳,郡王说陛下若是知道了两位娘娘的事情,必然伤心,到时候触动心怀,只怕于御体越发不利!”
“而皇家这段时间以来的噩耗也忒多了点,实在是不能再有什么折腾了!”
“所以让奴婢们为两位娘娘速速收殓,免得待会儿陛下过来之后,看到了伤心。”
盛惟乔闻言颇有些嗤之以鼻,心说就宣景帝……他当初多么宠爱舒氏姐妹?为了舒氏姐妹高兴,生身之母都要靠后站的,结果呢?
舒贵妃在上林苑的时候死的不明不白,连舒昭仪都一直存着疑惑,宣景帝是怎么做的?
他变本加厉的宠幸妃子,姐妹两剩下来的舒昭仪一个人又要给姐姐守孝又要伺候他,忙不过来,他就果断的重新召幸了彭嫔等人!
让他不惜断子绝孙忘恩负义背负不孝之名也要护着的宠妃去后,尚且如此凉薄,孟太后薨了,宣景帝难道还会忽然幡然醒悟,懊悔莫及不成?!
至于说孟皇后……盛惟乔都懒得提这位皇帝对继后的态度。
“八成是密贞对这两位没什么感情跟好感,所以不打算给她们大办后事?”她隐约察觉到一点容睡鹤的真实想法,“又怕我到底跟孟皇后相交一场,若是来了之后看到皇后的模样,接受不了?”
吐了口气,盛惟乔没有继续追根问底下去,只按照规矩,在简易的灵堂上给太后还有皇后上了香,末了想起来问宫人:“钟鸣了不曾?”
按照规矩,太后、皇后这样的身份,薨逝之后,是要撞钟通告全城的。
但盛惟乔来的时候,却没有听到钟声。
这会儿被她提醒,宫人才恍然道:“奴婢该死!奴婢方才牵挂着皇后娘娘,竟是忘了!”
“那各家各户还没通知到?”盛惟乔嘴角一扯,忙又打发人出宫去报丧,要长安上下五品以上官员的女眷入宫吊唁哭灵,为太后皇后致奠。
怎么说也是大穆最尊贵的两位贵妇没了,容睡鹤再不待见她们,规矩上头该有的仪仗却也没必要克扣,平白叫人议论他小气。
盛惟乔一番忙碌之后,看着灵堂上下井井有条起来,暗舒口气,正思索着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忽听身后传来一个沙哑中透着熟悉的嗓音:“郡王妃?” 尔虞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