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绝情(三)
许是因为萧锦成的频频出现,傅君雅近来总是想起前世嫁到萧家的日子。
可笑的是,前世里,她虽然如愿地嫁进了萧家,嫁给了意中人锦成为妻,可是她与锦成朝夕相处的日子却屈指可数。
那六年里,她见得最多的男子,其实不是丈夫锦成,而是锦成的哥哥峻成。
那时候,她还是生活在蜜罐子里的新婚少妇。锦成走的是武途,婚后不久就去了边疆,几场战役下来,军功卓著,军衔也越升越高。而她和锦成新婚未久便劳燕分飞,自然不免闺中寂寞。所以,她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登上高楼,凭栏远眺,遥想着锦成现在在哪?冷不冷?累不累?常常,她就那样痴痴地站着、看着,一站就是好半天……
有时候,她也会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可是对于家事、俗务却毫不关心。家政大权都把在婆母吕氏的手里,她也浑不在意。就连身边的丫环都打趣说,她像月宫里的广寒仙子一样,没有人间烟火的气息。
而大伯峻成,则是萧家的另一个大闲人。他因为腿部负伤,行动极其不便,只能坐在轮椅上度日。她经常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花树前,手里握着书卷,目光遥远,表情淡漠,很孤独忧郁的样子。
他的腿上常年盖着一条薄巾,可他坐在轮椅里的时候,上半身总是挺得很直,让人油然生出一股敬意。她每次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心里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感慨。
可是,为着不伤及他的自尊,她总是收起感慨,淡淡地、友好地微笑着。若是刚巧他也也看见了她,便会极轻微地点一点头,算作招呼。虽然他那俊逸的面孔上永远冷若冰霜,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他其实是很善意的。要不然,在她被人刻意诬陷、幽禁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辛苦地赶去救她了。所以,她对他,永远有着一份亏欠!
只可惜,那么好的人,偏偏娶了一位不如意的夫人。大嫂冯氏,不但不能给他温柔的慰藉,反而隔三差五就与他争吵。她经常见到冯氏红着眼睛,在婆母跟前絮絮地诉苦。据冯氏说,每次争吵过后,峻成就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人都不搭理。
而那时的她,也还不是一个善于安慰人的人,每当家里的气氛僵持不下,她就只能寄情诗书,或把自己陪嫁的古琴拿出来,默默地弹奏。琴音如流水一般,从她指间流泻开来,她弹着弹着,那因为家庭琐事而变得烦乱的心情,便会渐渐归于平静……
这原是一个无心之举,在那些年里也不知发生了多少次。只不过那一回,当她又一次在楼上默默弹琴的时候,无意间竟然瞥到,楼下有一个房间的窗棂,被风轻轻地吹开了。隔着那忽然洞开的窗棂,她分明看到一个瘦削、笔挺的人影,原来竟是他,峻成!是他在远远地望着她、聆听她,眼神专注、深邃而伤痛!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东西,却又情愿什么都未曾看见,未曾明了!她只记得当时心慌意乱,匆忙间竟然拨断了一根琴弦,琴音戛然而止,她吓了好大一跳,然后她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推开琴,提着裙摆,逃也似的奔下了楼。
事后,她在极度的震惊中,辗转难眠,独自消化着这一幕,什么人也不敢告诉。
可是三五日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于是放下心来,告诉自己说,大概是自己看错了、想多了吧。
可是又过了几日,她却收到了一把古雅的凤尾琴。送琴的下人对她说,这把琴乃是府里闲置的,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主人,已经尘封许久了。大爷新近才想起了这把琴,想着家里就只有她是个懂音律的,就命人拿出来送给她了。
那真是一把好琴啊!她一见了就很欣赏,可是却犹豫,到底要不要收下?她悄悄地打听了一下,峻成从前行商时确实得到过一把珍贵的古琴,一直没有任何人弹过,包括他自己。既然并无不妥,她这才迟疑着收下了。
可是那把琴放在她房中多日,她却迟迟未曾弹响。终于有一日,她坐下来弹了一曲最擅长的《高山流水》。其实她根本不确定峻成有没有听到,是不是明白了她琴音中的意思,而在那之后,她就命人把它好好地收起来了,以后,再也没有触碰过……
并且,连她自己陪嫁的那把古琴,修好了之后,也再没有碰过……
因为这件不为人知的小事,她在萧家的日子,忽然变得不那么自在。她不再登高临远,也不再去院子里赏花,而是终日闷坐在房间里,写写画画,反复地数着锦成归来的日子。她不敢承认,她其实是害怕见到他,那个目光忧郁而深邃的峻成……
而在那之后,她就很少见到峻成。而且每次相见的时候,总觉得他比从前又瘦了几分,那冷若冰霜的脸上越发漠然了。
并且,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什么的,对于日日见到的大嫂冯氏,她也越发不知道如何相处了。冯氏本就是个小心眼的人,感受到她的疏远和回避,心里自然是气的。
冯氏每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扬着手帕,在她跟前阴阳怪气地说着什么:“呵,小叔当上了前锋官,听上去很了不起啊,可还不是一年到头见不着面儿!我倒觉得吧,其实女人这一生哪,除了吃得好,穿得好,还是得有个男人甜甜守在自己身边!就像我们大爷,若不是他现在腿脚不灵便,指不定就跟以前一样,常年在外行商了!凭他的本事,金银珠宝只怕早已堆成了山,可那样的话,我不就跟弟妹你一样可怜了吗?”
性格绵软和善的她,听了这样刺耳的话,也不过就是尴尬地笑笑而已,连反驳的话都不屑去说,因为心里根本就不以为然。那时候,她总以为一辈子还长得很,只要大盛的军队再打几个胜仗,把北戎的骑兵彻底赶回北边的大漠,锦成就可以回来,他们两夫妻就可以长相厮守,百年恩爱了。可谁知道,后来的一切都那么短暂呢……
现在再回想起来,她不得不承认,冯氏的话其实不无几分道理。女人一生最好的容华就只有那么几年,何必要用来品味独守空房的苦涩呢!
再说了,冯氏的做派再怎么惹人讨厌,可对峻成的评价却是准确的。峻成,他确实继承了萧父萧德深的眼光和胆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经商天才!在他事业最鼎盛的时期,他曾经说,只要给他一个铜板,他就有本事赚回一锭元宝!
也许,就因为这份才能太过显著,他才会突然遭遇了那场致命的意外,导致双腿残废。当时有人说,他其实不是遭逢意外,而是遭到了别人的嫉恨,那些人在他行商的途中设下埋伏,企图置他于死地!如果不是被一队镖客所救,他绝对是连命也没了!……
所以,她有时候忍不住会想,骄傲如锦成,承受这样的打击,内心该是怎样的煎熬呢?他又如何忍受妻子冯氏的故作洒脱呢?
不过,这些恩恩怨怨,都已经是前一世的镜花水月了。这一世的峻成,在野心勃勃地扩张自己的商业地盘的过程中,步伐似乎更为稳健了。二舅父尹泽成,每次不都对他赞誉有加吗?而傅君雅自己,也是在亲眼见过萧家在京城的那所宅子之后,才对他如今的财力和行事风格有了更大的信心。如果傅家的荒地必须找一个人去托付的话,她很愿意是他!
相比之下,她外祖尹家在靳城也有很深的根基,她却没有觉得尹家可堪托付。
尹氏果然对这一点很不解,也很不满,听了傅君雅的主张之后,尹氏脸上难掩惊讶,“我的儿,萧家如今是发达了不假,可他们毕竟是外姓之人,这几年里,跟我们家也少有来往,谁知道那位大名鼎鼎、有口皆碑的萧峻成萧大公子,究竟是不是众人说的那么好?会不会摆脸色给我们看?罢了,你若真的不希望由你三叔来掌管,我便和你父亲说说,找你二舅父商量商量,看他愿不愿意接手吧。”
母亲既已拿出了态度,傅君雅也不好再强言,若再一味坚持,只怕母亲会觉得蹊跷,疑心她成日里足不出户的,怎么会对萧家的事这么熟悉。
她在心中思量了一番,便笑道:“母亲说得也有道理。经营荒地,本是靳城的一桩盛事,我们家既然不便独占鳌头,那就不妨做个倡议者,让更多的靳城士绅参与进来,共襄盛举。不管是萧家还是尹家,都可以有份!”正所谓有舍才有得,既然不能谋利,那就图名吧!不过,也只有把更多的人拉下水,才能把声势造大!
尹氏听得双眼放光,拍案赞道:“好,这个主意好!你父亲一定会赞成的!”既不用自己冒险,又平白地得了好名声,这样划算的买卖可是老爷最喜欢的。尤其是来了京城以后,他就一再地感叹,在官场上,有的时候,好的名声比大把的金银更加有用……
只是,这样的话,就得派一个可靠的人回一趟靳城才行了。派谁去才好呢? 重生望族:麻辣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