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族定居在大理市的郊区的深山里,是一个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说较富裕的村子,从那里坐车到大理市也不过半个小时左右。
只是郊区始终是郊区,那里的夜晚没有城市不眠不休的霓虹灯,有的只是路上成片的绿树草垛和几盏昏暗的灯光,那里听不到一整夜汽车的鸣笛,只有窸窸窣窣的知了叫和从田地里传出来清脆的蛙鸣,那里没有遮住云日的雾霾,只有清新的空气和漫天的星辰。
许名在这里,和一个幸福却又日渐不幸的家庭生活了十五年。
在这个家里,族长夫人对许名掏心掏肺的好,在她面前许名也没有什么顾忌,来这不过两天就开口叫了妈妈。
那个时候许名还小,族长夫人说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你她妈妈,还说许名这个小孩子甜糯糯的嗓音,喊得她高兴地又笑出了两条鱼尾纹。
至于许名的族长,萨满族的族长,一开始许名也喊过他爸爸,只是在一起生活久了,这两个字也就淡了。
在萨满族的族人面前,许名和族长唱的一手好戏,将“父慈子孝”这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甚至成了萨满族教育孩子的楷模。
但只有族长夫人知道,许名讨厌族长,准确点来说,那种情感应该被称为憎恶。
族长对酒有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热爱,只要有酒摆他面前,他不把它喝完绝对誓不罢休。那副贪酒的模样,像极了是喝了这一口就不一定会有下一口的人。
然而族长也确实是抱着这样心态常常喝到烂醉。酒精上脑的结果,就是许名和族长夫人要忍受着族长无底线的酒疯。
而族长也验证了酒后吐真言这句话,定然不是空穴来风。
那天是许名第一次见到喝醉酒的族长,他面色通红,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他弯腰一把抓起帮他脱鞋的族长夫人,扯住她的头发不由分说就是一嘴巴。
“臭娘们,老子真是倒了血霉才会把你这只不会下蛋的野鸡娶进门。”族长说,“这下好了,浪费了老子万把块钱换来一个不改名不改命的蛀虫,这混蛋玩意儿老子还不能不去养他!”
许名躲在门边看着族长夫人将骂骂咧咧的族长扶到床上躺下,替他掖好被子后用手把刚刚族长顺带打下来的一缕头发捋上去。
她转过身看到躲在门背后偷看她的许名,笑了笑,消瘦的脸庞两边红得极不对称,她略带责怪的语气对许名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小孩子不能熬夜。”
族长夫人正打算把许名带回房休息,却不想引起了躺在床上嘴里仍旧骂骂咧咧的族长的注意。
族长看到许名后更加激动了,整个人半爬半滚下了床,跌跌撞撞地冲到许名面前,对着许名的腿就是一脚,踹到后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指着倒在地上的许名道:“小兔崽子,你虽然跟了我姓,但你身体里流的终归不是我老许家的血,所以你也别指望老子待你像待亲儿子那样,凡事见好就收,你个龟儿子给老子安分一点,少给脸不要脸,听见没有?”
族长夫人连忙扶起被踹倒在地的许名,伸手帮许名打了打身上的灰后,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的许名推出了卧室。
打算关上房门时,族长又冲出门甩了许名两个耳光并将他扇倒在地,随后看着许名在地上呆呆傻傻不哭也不闹的模样像是也觉得没意思,嘴里便骂骂咧咧地自己走回了卧室倒在床上,没一会鼾声就传了出来。
族长夫人从卧室里走出来,将许名抱在怀里偷偷抹泪:“可怜的孩子,没想到你来这还是在受罪,真是苦了你了。”
许名没有哭也没有说话,两边脸上的刺疼感提醒着他刚才发生过的种种。
可是许名并不觉得他在这里有受罪,虽说之前在那个家里爸爸妈妈从来都没有动手打过她,但许名总觉得自己不是像是那个家里的人,他们会打哥哥会骂哥哥,却独独不会这样对他。
就好像是他迟早是要离开那个家的人,或打或骂都无济于事。
那个家,没有现在这个像他的家,那个妈妈,没有族长夫人像是他的妈妈。
虽然这样子想,但许名觉得有些无法理解,因为之前的族长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会用温暖厚实的手掌摸着他的头,会笑着给他准备吃的,他在城里看到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具也会第一个想到给许名带回来。
他从来都没有动手打过自己,更别说是打族长夫人了。
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却让许名觉得天都变得不一样了。 大唐异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