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依依走出书房之后,只是茫茫然地朝前走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下了楼,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别墅。
此刻,她站在图腾大门前。
听到大铁门因为开启而发出的沉沉声响,忽然抬起了头。
夜色好深,厚厚的阴云笼罩了苍穹,此刻竟然连星光都没有了。
所以深到没有一个人看见,她其实已经泪流满面。
泪水从眼眶里不断坠落下来,像是最为美丽的琉璃。
而她手中握紧的琉璃,却恨不得将它捏碎摔碎。为了这个东西,为了那一场仇恨,她到底付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些什么!
那么多年的艰辛训练,多少苦多少痛全往肚子里吞。
然后呢?
辜负了一个爱她又是她爱的男人!
钱依依钱依依!接下来你是不是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了呢?
拿什么回到他身边?她还会有机会吗?
衣服还有些凌乱,没有整理好。那些寒风吹进了皮肤,明明只是丝丝凉意,此刻却犹如刺骨的疼痛,那样明显。
她抬头,目光涣散地望向前方。
大铁门缓缓打开后,瞧见了肯独自一人像是鬼魅一般站在了风中。
而他身上那件白色风衣,此刻看上去是如此孤寂的颜色。
钱依依望着眼前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同伴,忽然扯起了一个笑容。
但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笑容里是什么滋味,是苦吧?还是酸?还是涩?已经没有感觉了,最痛苦得是没有感觉了吧!
肯一直等候在别墅外,他时刻地回望手表的时间。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直到一个小时又差六分钟!
前一秒,他就要冲动地奔进去了。
可是下一秒,他却瞧见大铁门忽然震动。
耐心地等候又等候,大铁门缓缓开启之后,他瞧见了门里面的钱依依。黑夜里行走的杀手,已经习惯于那份夜色。
他清楚地瞧见了她的泪水,那样凄然。
忽然,他的心一紧。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她的哭泣,在他面前。
肯迈开脚步,大步走到了她身前,低下头沉声问道,“东西拿到了吗?”见她点头,又是闷闷地说道,“走吧!”
话音落下,他伸手搂着她的肩膀,走出了席家别墅。
钱依依走了几步,突然忍不住回过头。
原本只亮了微弱灯光的别墅,此刻竟然灯火通明。
可是她的心里,却是如此黑暗一片。
第二天清早。
柏林斯科尼费尔德机场。
通透的机场大厅里,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行人。行人脸上匆匆的表情,各自奔走着繁忙,有些喧哗的嘈杂声,几乎没有任何异样的情况。
等候的大厅里,身穿白色风衣的男人沉默地坐在等候席上。
他的目光冷漠地注视向前方,双手交叉在胸前握着,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深邃以及无底。刚毅的五官,冷硬的线条。
而他的身旁,坐着同样底着头的女孩子。
女孩子戴着鸭舌帽,双手环在胸前,好象闭着眼睛在休息。由于她没有抬起头,所以让人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只是她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却让人感觉阴霾无比。
突然,她猛地站了起来,连排的椅子因为她的动作而轻微晃动。
肯抬起头了,扭头望向身旁的人,沉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口渴了!我去买咖啡!”钱依依轻声回答。
她朝着大厅另一头的咖啡小吧走去,那抹瘦小的身影挤进了人群。而她身后,坐在等候席上的男人,却始终没有将视线转移。
没过多久,钱依依拿着热气腾腾的两杯咖啡走了回来。
她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将手中的咖啡递向他,声音飘渺地说道,“我知道你只喝黑咖啡!所以没有让他们放奶精和糖!”
“谢谢!”肯终于伸手接过了一次性的纸杯,他扬头喝了一口。
原来,原来她都知道……
表面看上去如此大大咧咧的人,可是她的心底其实是怎样的细腻?连这样一个细微的事情,她都不曾忘记过呢!
可是又有谁知道,太过细腻以及执着的人,外表坚强内心柔软的人,往往最容易受伤!
钱依依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同样扬头,喝了一口咖啡。
浓香的咖啡,热气袅袅升腾。
肯握着咖啡杯的手,忽然不安的摇晃。他皱起了眉头,猛地望向一旁的钱依依,又是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咖啡杯。
“你……钱依依……”他惶恐地呢喃。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下迷药!
而自己居然会如此大意!真是该死!
钱依依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也握住了那杯正随时会从他手中掉落的杯子。而她的眼眸居然清澈无底,干净得不含杂质。
“抱歉!肯!你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不要找我!”她微笑着,淡淡地说道。
肯的眼神无比哀怨,他望着她,还想说些什么。
刚张开口,可是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闭上了眼睛,手松了力道。咖啡杯,却被她接住了。
钱依依瞥了他一眼,拿出了他风衣口袋里的两张飞往台北的机票。将鸭舌帽摘下,戴在了他的头上。
报仇!
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
早上九点。
席家别墅里气氛却是沉闷,别墅的四楼卧室,破天荒地挤满了人。
不管是席家的老太爷席伯生,还是席家老爷席光祖,或者是席家名义上的少奶奶桑凯琳,三位夫人,以及席家千金席楚心,全部都伫立在床头。
席耀司已经昏睡平躺在了大床上,他的手里还吊着点滴。
原本冷酷的容颜,此刻却是没有半点丝毫血色。眉宇紧紧皱在一起,似乎在纠结些什么,又好象在追赶些什么,可惜显然得是没有追上。
虽然苍白得吓人,却也无碍于他的英俊。
所有的人,只是平静地望着他,没有说上半句话。
席家的专用医师刚刚才离去,虽然没有得出确切结论,可是医生的话还是让大家为之震惊,更是为之震撼。
没有人想到,真是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一个结果,又有谁会知道?
而他们脸上哀戚的表情,都感觉阴云笼罩。
席楚心看着自己唯一的哥哥,想到那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忽然难过得扑进了自己生母的怀抱。她压抑着心情,咬着唇硬是没有哭出来。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妈妈!耀司哥哥不会得这种病的!不会的!”席楚心不敢相信这突然的病症,连连摇头。
可是已经没有人回答她了,只剩下满屋的寂静。
席楚心张大了眼睛,望着安静地躺在大床上的席耀司,泪水肆意流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个样子?
虽然……
虽然耀司哥哥经常不理她,可是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会抱怨,为什么爹地和爷爷对耀司哥哥特别好!爹地从来都不会骂耀司哥哥,更是满足他所有的要求!
爷爷更是夸张到彻底,还买下了私人岛屿送给耀司哥哥!
明明她考试都比耀司哥哥好,明明她每次都哄他们开心高兴,可是还是无法得到他们更多的关注以及关心。
没由来得讨厌过耀司哥哥,更是埋怨过爹地以及爷爷。
虽然,这种讨厌的情绪在日后就慢慢消磨了。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是她最最无法接受以及想象的!
席家的老太爷席伯生更是双眼含泪,唉声叹气。
“你们扶爸爸下去休息!”席光祖望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沉声说道。
大夫人“恩”了一声,终于收回视线,上前扶着席伯生,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而其余两位夫人以及席楚心,同样不舍地转身退出了房间。
房门,被人轻轻地关上了。
房间内,仍旧沉静一片。
一直没有说话的桑凯琳忽然开口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说道,“耀司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打电话去联系世界各地有名的权威医师!”
“不管花多少代价,我一定要治好耀司!”她的语气坚定,不容人拒绝。
席光祖扭头望向桑凯琳,无限感慨。
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天也许会有来临的那一天,可是他总是期盼着奇迹发生。每天祷告,这一天不要来临,不要让他唯一的儿子受这样的苦难。
“凯琳!等耀司醒来,就去美国吧!在那里,有我多年前就拜访过的一名的权威医师!”席光祖深沉的男声,在房间内响起。
从接耀司回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开始预料到这一天的来临!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急,比他妈妈的时间更快!
“多年前?”桑凯琳诧异于他的话,惶恐地望着他。
这里面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什么耀司的爸爸会这样说?他们不是和自己一样,都是刚刚才知晓这可能的结果吗?
为什么?
席光祖又将视线收回,转移向自己的儿子。
席耀司仍旧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似乎都可以想象,当时那样一个小孩子,面对那样大的磨难,是怎样的彷徨以及无助!
而此刻换了他这个父亲,却是同样彷徨以及无助!
上苍!如果听到他的请求,请让所有的病痛折磨都转移到他身上。这一份磨难,他愿意替自己的儿子承受!
“爸爸!白血病并不是绝症!席家上下有那么多人,不怕找不到相匹配的骨髓!只要换了骨髓,耀司就会没事的!”
“医学现在那么发达,耀司一定会好起来的!”
“对!我们去美国!等耀司醒了,我就陪着耀司去美国!然后耀司很快就会好的!他不会有事的!爸爸你不要太担心了!”
“没事的……”
桑凯琳似乎已经意识到席耀司的病症,并非只是可能的“白血病”那么简单。
可是到底哪里不对?
问题出在哪里,她却不知道!
席光祖忍不住酸了眼眶,这样一个男人此刻也哽咽了声音,只是点头。
“不用了!”更为苍凉的男声突兀地响起。
就在众人萎靡的时候,原本处于昏睡中的席耀司却睁开了眼。其实他在桑凯琳大声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醒了,现在他是如此平静。
想起妈妈的病逝,想起那稀少的血型……
此刻,他心如止水,从未有过的安宁心情。
其他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他还可以活多久,真是一个未知数了。只剩下一点点感慨,还有点点不甘愿,一点点罢了。
在我死之前,是否还能见上你一面?
……
台北。
此时正值午夜,夜色浓郁得吓人。夜空里却有一弯明月,只是没有星光。在这片深沉的苍穹下,回转的山顶是一幢气势恢弘的别墅。
那零星闪烁的灯光,远远望去,却是让人迷朦。
一辆TAXI驶向了半山腰,绕着山路一直朝着山顶的私人别墅驶去。
车子里,坐着身穿银蓝色女式西装的钱依依。
她已经将那头长及肩膀的头发全部盘起,一副干练利索的职业模样。秀挺的鼻梁之上,戴了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
这副太过大的眼镜,掩盖了那一双灵动机敏的大眼,使得她看上去更为死板。
可是她的唇色,却是红得动人。
的士车一路奔驰,那幢别墅离自己越来越近。
钱依依扭头望向车窗外,终于瞧清楚了山顶上的那幢宏伟的建筑。而她的手中拎着一只小型却又精致的密码箱,里面存放着一对七彩琉璃。
今夜,她拿着这对宝物,再次前往姓淮的老头那里。
之前已经被他的手下挡下一次,原因居然是七彩琉璃是一对而不是一个。由于自己当时只有一个琉璃,显然他已经将自己手中之物当成了赝品。
甚至连专家都不派出检验,更连别墅的大门都没有让她进去。
姓淮的老头子,果然狡诈而且不好对付。
钱依依思索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手握着了密码箱的提手,冷静了思绪。
TAXI已经缓缓驶向高坡,终于在距离别墅一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他透过车玻璃望向不远处的别墅,总觉得一个女孩子有些不妥。他抬头,瞥向后车镜,瞧见了后车座的小姐。
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三更半夜来这里,有些恐怖!
“不用找了!”钱依依取出几张大钞,递给了司机。
她伸手打开了车门,修长的腿跨了出去。随之,整个也钻出了计程车。反手关上了车门,她抬头,镇定地望向前方的别墅。
司机在前方打了个弯,飞速地驶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再次紧握了下手中的密码箱,深呼吸一口气,迈开脚步,朝前方的别墅走去。
这么多年的心愿,只为了今天的一搏!
她不能有任何胆怯以及不安,更不能有半分慌张以及茫然!
钱依依!你要坚定地走下去!
为了能回到他身边,一定要活着走出来!
她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量,是对于生命有所期待的力量。
别墅外黑衣的守卫二十四小时无间断保卫着这座别墅,为了让防御达到最佳效果,每三个小时就要换一批保镖。
钱依依的到来,让这一轮站岗的保镖们如临大敌。
虽然说对方只是一个瘦弱的女人,但是往往最没有杀伤力的人,却是最让人要提高警惕。这个社会太黑暗,也太恐怖,身为保镖就不能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小姐请留步!”为首的保镖沉声说道。
钱依依果然在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扬起唇说道,“几个月前,我曾经来过,也是来拜访淮老先生!”
“不过之前我手里的东西,并没有达到淮老先生的需求!现在,我凑齐了宝物再次前来拜访!就请麻烦通传一下!”
她说完,稍稍举起了手中的密码箱。
为首的保镖们面色沉重,望着她手中的密码箱,凝眸问道,“不知道小姐贵姓!”
“我姓钱!你回禀淮老爷!就说我带着他想要的那一对琉璃来拜访他!”钱依依说着,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
黑衣保镖这才点点头,“请钱小姐稍等片刻!”
“好!麻烦你了呢!”钱依依微笑着答应,举起的密码箱终于又放回了身侧。
别墅的小门开了,男人转身走了进去。
钱依依仍旧保持着微笑,可是在这个时刻,她居然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是那样僵硬。而她的心,跳得这样炙烈。
在这幢别墅里,她就要见到数十年的那个杀人凶手。
妈妈的仇,今天终于可以报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高个子的黑衣男人从别墅里走了出来。
他站定在钱依依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钱小姐!我们老爷请你进去!但是在进去之前,按照惯例,我们要对你进行搜身检查!”
“没问题!”她心里了然一片,脱口而出。
随即,保镖中唯一的女性走到了她身前,伸手抚过她的身体。从上到下,彻底地检查了清楚。在确定没有危险物品之后,又是朝后退到了队伍里。
“抱歉了!钱小姐!”高个子保镖说着,转过身,“现在,请小姐跟我来!”
钱依依的微笑更深了,眼底却是冷然一片。
她提着密码箱,在保镖们让出的道路中从小门走进了别墅。
跨进别墅的刹那,她忽然感到悸动,都可以感觉到了,感觉到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进了!空气都变得稀薄,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绕过花园,终于在保镖的带领下,来到了别墅的大厅前。
她抬头瞧见了满屋的灯火通明,一颗心提着。
在高个子保镖的带领下,走进了大厅。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并没有瞧见姓淮老头子的身影,她扭头环视了一圈四周,警觉并没有一个人。
突然,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出“蹭蹭——”的声响。
钱依依镇定地扭过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惹上首席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