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明秀想多了,沈月绮只得她一个是因为生她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但等到房间安静下来之后,躺在床上该入睡的雪晴却没有了丝毫睡意,想着沈月绮果真中了算计的可能性——
沈月绮生她难产伤了身子是事实,二房更信任仁安堂的吴大夫也是事实,但那是雪晴出生之后的事情,雪晴出生之前呢?
前世,没有出现变故前,心思单纯、欲求少的二房过得倒也算自在,钟珥沈月绮自然不会在她面前抱怨;一家三口在梧州定居之后,夫妻俩心里有怨却也不知道还能抱怨什么……所以,雪晴对钟家的陈年旧事所知不多,沈月绮成亲之后子嗣艰难的事情雪晴一直都不知晓,只有二房喜欢请吴大夫看诊的事情也没有在意过,但是今生,这些事情雪晴都很清楚。
被明秀这么一说,雪晴不得不想沈月绮成亲几年却毫无动静是不是中了什么算计?杨茹无论家世出身还是自身的相貌才华都远远不及沈月绮,在沈月绮刚刚进门的时候,钟善继夫妻对杨茹这个长媳极不满意,对沈月绮却是非常中意的。
杨茹此人,说句才德品性全无都不过分,这样的一个人能不嫉妒防备沈月绮,能不担心沈月绮将不得公婆欢心,丈夫不喜,无人撑腰的她给顶下去?钟初晴能对自己这个堂妹下毒手,杨茹这个当娘的又怎么能对沈月绮这个妯娌下不去手呢?如果,沈月绮多年不孕,是受了算计,那么难产呢?
前生今世二房都只是一家三口,这让雪晴很容易就给忽略了杨茹暗中算计沈月绮,害她子嗣艰难的可能,而现在,被明秀这么一挑破,真是细思极恐,雪晴又哪里还能睡得着?
与她一样注定不能安眠的还有香积潭的静安!
平日里这个时候早已安寝的静安坐在禅房里,手里捏着南红坠子,这是俞振霄与她见面之后拿给她的,而静安一眼就确认了这东西的真伪,她将坠子捏得紧紧的,问道:“这坠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坠子是她怀孕的时候买了料子,画了样子,让俞泉照着雕刻出来的。俞泉本不是什么风雅之人,雕刻更是丝毫不懂,就选在雕这坠子之前练了很久,雕出来的成品和原本的样子也差太远,但就是这份笨拙和粗糙才是这坠子最最珍贵的地方。
“来盛京之前,我将父亲灌醉之后,从父亲那里拿来的。”俞振霄语气淡淡的,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感觉,他坦然的道:“父亲极为珍视这坠子,一直小心的贴身收藏,但父亲并非心细如发之人,知道这东西在什么地方,稍费心思就能用仿制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赝品把它给替换出来。此次送俞欢到盛京求学,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让她与您相认,带着这个,至少也能多个凭证。”
“所以,安教教主确实就是那个带着女儿一去十二年杳无音信,毫无责任心的男人!”静安的声音中带着冰渣子,她冷冷的道:“建一方安乐家园,护一方百姓安乐和美……呵呵,连自己的家人都能弃而不顾的人,喊着这样的口号,不觉得羞耻吗?”
淡雅悠然的静安骨子里是个极为倔强好强的,也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因为好强,当年的她才能成为盛京首屈一指的才女;因为倔强,当年的她才能顶住一切压力,将自己变成众多才俊想娶却求而不得的邱家老姑娘;也是因为这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个性,才会让她与俞泉吵得那么厉害,导致了俞泉带着女儿远走的结果。
同时,静安也是一个韧性十足的。
如果没有这份韧性,在沈月绮上门劝说她之前,她就彻底崩溃了;如果没有这份韧性,俞泉父女毫无音信的时候,她就会被邱家接回去,或者留在邱家终老,或者听从父兄的安排再嫁,而不是顶着一切压力,在夫家和娘家都极力反对的情况下来到香积潭,成为静安;如果没有这份韧性,十二年的时间,她不是变成一个浑身怨气的怨妇就是成为真正看淡一切的出家人,而不是依旧一身文雅精致。
她的倔强好胜和韧性十足让她在时光的洗礼下变得更加优雅,更加的有魅力,也让她能将那份怨恨深埋在心底,让她在面对沈月绮雪晴的时候没有显露,让她认回女儿的时候不曾显露,但是当着俞振霄,这个据说是收养来的义子的时候,这份怨恨却压不住了。
“父亲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但也绝对不会做弃家人于不顾的事情。”俞振霄冷静的看着静安,道:“我八岁起就跟在父亲身边,父亲是什么样的为人,我自认十分清楚。”
“绝对不会做不顾家人的事情?”静安忍不住冷笑起来,质问道:“那么,他带着念念一走十二年,连只言片语都不曾往家里捎又如何解释?就算身边有红颜知己相伴,不想见我这个原本就不稀罕的发妻原配,那父母双亲呢?兄弟姐妹呢?还是说在他心里,不仅我毫无分量,算不得他的家人,连那些与他血脉相连的也算不得?”
“但是,在我们面前,父亲从未断了与家族的联系,逢年过节以及父母双亲的生辰都会派人送礼回去……这其中从来就没有少了给师太您的礼物。”俞振霄语气依旧淡然,道:“十年之前父亲与几位叔伯共创安教。父亲也好,几位叔伯也罢都不谙庶务,教中杂事便由我打理,从那年起,就是我在准备礼物,就算安教初创,最最艰难的那两年中断。”
“你的意思是我污蔑他?”静安冷笑不止,道:“或者你还想说,我为俞家长辈所恶,不想让我有机会纠缠俞泉,便把与他一直都有联系的事情瞒着我?”
“我相信师太不会污蔑人,更相信师太的一片思女之情!”俞振霄摇摇头,道:“至于说俞家那边……师太能有如今清净怡然的日子,俞家出力不少,由此可知,俞家对师太是非常认同的。当然,我也从俞家那边打听过消息,他们确确实实已经整整十二年没有了父亲的消息,这些年他们从来就没有中断过打听父亲和妹妹的下落。”
“所以呢?”静安皱眉。
“很简单,有人在其中搞鬼,如无意外的话,这人就是父亲身边的俞青林。他是父亲的长随,这些年给俞家准备礼物的人是我,但将礼物送过去的却是他,同时,这些年父亲与俞家的通信也都是他在管,我插不上手!”俞振霄淡淡的道:“就算师太没有让妹妹传话,我也是准备来拜见师太的,为的就是说一说这个人,说一说师太与父亲为何走到今日这一境地……我相信,这其中定然有非常非常多的误会。”
“俞青林?他不是死了吗?”静安微微一怔,她记得这个名字,这人是俞泉的长随,是俞泉回京之后到他身边当差侍候的,但俞泉用得上他的时候并不多。她和俞泉大吵,俞泉带着女儿远走之后,俞家大嫂说他侍候不周,才让夫妻俩发生那样争执,将他打了一顿板子之后打发到了庄子上。在静安到香积潭之前,庄子上消息,说伤势未好的俞青林染了风寒死了。
“他活得好好的,他是父亲最倚重信任的人,在教中虽无任何职务,却是谁都不敢怠慢的,就连我这个少主见了都得叫一声林叔!”俞振霄微微一笑,道:“师太,我想我们会有很多话想问彼此,是您先问呢还是我先来?”
“我……”静安脑子里有些发蒙,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道:“你先问吧,你今日定然有备而来,想知道什么早已成竹在胸,既然这样,你问我答……” 郎君,入瓮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