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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月21日，星期三，下午三点。虹口，梅机关。
对叶茨来说，这是第一次束手无策，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这是一次极其严峻的考验。就算侥幸通过了，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也被摧毁了，没有两三年时间根本创建不了，这对延安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尤其是苏南抗日根据地简直成了瞪眼瞎。
门徒小组彻底暴露了，除了叶茨和白剑生以外，赵甲坊被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钱乙然、周戊寅被全城通缉，如今疲于躲避抓捕，很难再执行任务了。如果原宝轩出事，更换身份的吴己楠也难逃活命。接下来再牵连到庄亦初，叶茨、林森木、白剑生也必将暴露。整个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就这样被摧枯拉朽地瓦解了。
所以，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的生死存亡、血脉延续，就寄托在原宝轩的身上了。
根据梅花小组的原则，影佐祯昭不通知组员解散，在执行秘密行动时小组组员不得离开小红楼。趁着大家休息的当空，叶茨将危险告诉了林森木。
林森木比叶茨更焦心。
只有他知道，原宝轩是林国轩，是他的父亲。如今父亲生死不明，而且整个组织存亡系于父亲一人，更是惴惴不安。
影佐祯昭迟迟不归，更让他担心了，难道影佐祯昭逮捕了父亲正在秘密审讯？难道日本宪兵队已经控制了岩井公馆正在调查庄亦初？
从本质上讲，林森木和叶茨都是潜伏者，只是深浅不一。林森木的潜伏是深度潜伏，连国籍都改了，所以他的身份就连中共上海省委都不知道（除了他父亲）。叶茨的潜伏是一半一半的，她除了潜伏在汪伪政府刺探情报外，还负责策划门徒小组的地下行动，所以叶茨很明白，如果上海党组织最后留下一人，那无疑是林森木。
林森木心里虽然急躁，但多年的潜伏早令他面颜不改，他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必须！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试探的机会！
查账！
岩井公馆要调查梅机关、76号、警察局的特务活动经费使用情况，他可以利用这个理由，跟岩井公馆打电话询问原宝轩在不在，如果原宝轩不在，那父亲极可能就出事了，如果原宝轩在，这场危机至少暂时控制在上海市委覆亡的程度。
这是个好主意！他必须往岩井公馆打电话！
林森木看到叶茨在跟宋先生聊天，便走了过去问：“二位在聊什么呢？”
叶茨微笑道：“我向宋先生表达敬佩之感呢！‘炼狱’在警察局三个月了，就没起到多大作用，刚交到宋先生手里一个月，就歼灭了共产党、瓦解了国民党！”
宋先生摇头笑道：“叶局夸赞，愧不敢当啊！‘炼狱’虽设立三个月，可舒局不是被行刺了嘛，他没有精力经营。”
“我说句公道话。”林森木点了一根烟吸上，顺手递给了宋先生一根，“就算舒局活蹦乱跳的也不行，因为他不懂电讯。”
叶茨点头道：“林处长这话说得公道！我之所以去警察局帮忙，就是因为懂点电讯知识，这不现在成宋先生的助手了！”
宋先生连忙摇手道：“叶局这么说就折煞宋某了！‘炼狱’是警察局的，叶局来是指导工作的。”
林森木嘘了一声说：“你们俩就甭说了，这些客套话说到天黑也说不完。不过，舒局到底怎么了？不碍事吧？”
叶茨道：“舒局身体没好透就来工作了，前些日子淋了雨，还得二次手术。”
“二次手术？”林森木皱了皱眉，“舒局可遭老罪了！”
叶茨笑道：“不碍事的，只要住院一两个月就能完全康复了。”
林森木吸了一口烟，问叶茨：“叶局，警察局的账务情况如何？”
“账务情况？”叶茨瞬间明白林森木的想法了，便向宋先生一努嘴说：“你问问宋先生，做咱们这行的，账务情况哪个不是一团糟，明的，暗的，还有见不得光的，账务怎么弄？账面只要大致清晰就行了！我看呢，这就是岩井公馆再找事。”
宋先生吸了一口烟，叹了口气，说：“他们大日本帝国还缺这些小经费！”
林森木低声说：“宋先生，你说今天影佐机关长跟原宝轩吃饭，是不是因为这些事？”
叶茨截口说：“应该是这事，不然今天有重大行动，影佐机关长不会去赴宴的！”
宋先生点头道：“叶局说得有道理，应该是谈查账的事。岩井公馆要查，影佐机关长得出面，不然岩井公馆就会落井下石的。”
林森木向宋先生竖起了大拇指，说：“宋先生高见！”他转头问叶茨：“叶局，你说我要不要趁热打铁，跟岩井公馆约时间对账？影佐机关长跟原宝轩上面沟通，我带着陈科长、苍井少尉下面对付，这查账啊就是一形式。”
叶茨莞尔一笑道：“林处长掌管76号总务处，此事你是专家，我和宋先生不懂，你看着办吧！”
宋先生本要制止，但见叶茨同意了，不好再言，便违心地说：“就是要趁热打铁！”他向电话一指，对林森木说：“林处长，那里有电话，现在就给他们打，这是梅机关的电话，他们会客气些。”
林森木暗骂宋先生老狐狸，但正中他的下怀，便向宋先生报之一笑说：“还是宋先生想得周到，就用梅机关的电话打。”
林森木说着走到电话旁，翻开桌子上的通讯录，找到岩井公馆的电话拨通，等电话通了便问：“岩井公馆吗？”
“六木子？”电话那头兴奋地说，“我是亦初呀！”
林森木心里一喜，握住话筒，对宋先生说：“巧了，接电话的是我太太。”
宋先生面笑肉不笑地走到林森木身边，笑道：“林太太去上班了？”
“今天是第一天，这不，成了接话员。”林森木笑道。
“新人不都这样，先从最底层业务学习嘛！”宋先生向电话一指，“你们说话！”
林森木松开话筒说：“我在梅机关，你刚去上班，业务不太懂，我说你回答就行了。”
庄亦初听闻林森木在梅机关，便知不方面说话，回答：“好，你说，我笔录。”
林森木说：“你问问原先生，我们能否明天去岩井公馆对账？”
庄亦初说：“稍等，正好原先生回来了，你直接问原先生吧！”
林森木听闻原宝轩回到了岩井公馆，心里一喜，握住话筒对宋先生说：“真是巧了，原先生刚回去，正好跟他约定时间。”
叶茨闻言，心里绷紧的弦登时松了，端起桌上的红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原宝轩接了电话问：“是林处长呀，对账的事改天吧，明天我有事情。”
林森木还没接话，原宝轩便挂了电话。林森木听着电话的嘟嘟声，假装愣在那里，忽然将话筒掷在桌上，大声说道：“这算怎么回事！”
宋先生拿起话筒，放在话机上，笑着问：“怎么了，林处长？”
“原宝轩就一句话，明天他有事，对账改天谈。”林森木假装气呼呼地说，“你没听见他那语气，若非我太太在岩井公馆上班，我——我就——”
宋先生伸手轻轻在林森木肩上一拍，笑着劝慰：“好了，好了，林处长甭生气，您刚才也说了，林太太在那里上班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消消气了。”
“僧面，佛面！”林森木噗嗤一声笑了，“宋先生真幽默，你说原宝轩是僧，我太太是佛，我太太要是听了，一准要请你吃饭。”
“改天有时间，我请林处长和林太太吃饭。”宋先生顺口说。
“好，就这么说定了，改天吃饭，谁请无所谓。”林森木在桌上轻轻一叩指。
宋先生说出口就后悔了，可见林森木诚恳，不好拒绝，笑着说：“等忙完了这段，咱们吃饭。”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