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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0月15日，晚九点，庄府。

　　拨开云雾见晴天。

　　每个人心中都一团雾。有的人，看不见心中的雾，就像个失明人；有的人，每日在雾中折腾，直到死亡时雾才消失；有的人，情愿活在雾中，活在虚幻的生活中。庄亦初是看不见心中有雾的人，她的心是透亮的，就像珍珠一般，光华夺目。这样的心，雾都躲着，绕着，藏在它背后，不愿骚扰她的小世界。

　　庄亦初就坐在长满苔藓的走廊上，侧面是一座小佛堂。庄老信仰基督教，可庄母却信佛。所以，在庄府这个小院落里，一个小教堂和小佛堂左右对峙着；这对峙里没有争斗，没有不和谐，却有种生死与共的融合。一条道路连通着教堂和佛堂，路两边是两个花坛，花争奇斗艳。佛堂侧面，是个小佛塔。庄亦初就在佛塔的走廊上。走廊上长满了苔藓，这佛塔长久没人打扫了，自母亲去世，这佛塔再也无人问津了；唯有佛堂显得金碧辉煌、格外敞亮。

　　庄亦初没想到，在这个低矮的佛塔里，她弓下腰才能摸到塔尖的小佛塔里，竟然藏着一些枪的散件。这佛一般的圣地里竟暗藏着杀机。庄亦初将枪散件拿出来，然后组装成了一把狙击步枪。庄亦初有枪，是短小精悍的点四五；她虽是地下党，却从未接受过训练，自然不知这是一把苏联制造的莫辛-纳甘1891/30型狙击步枪！

　　庄亦初一时愣在那里，直到白剑生走到她身前，从她手里取过狙击步枪，然后熟练地将枪拆下来，又塞进佛塔里，庄亦初才清醒过来。

　　“这是狙击步枪，苏联制造，可以说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狙击步枪了。”白剑生看着庄亦初，脸上淡露出疼惜的笑容。

　　庄亦初轻轻哦了一声，道：“这是你的枪？你会狙击？”

　　白剑生轻轻点了点头，道：“是。我用这把枪杀了十个日本少佐、八个汪伪要员。”

　　庄亦初复又愣住，缓口气道：“你是延安的，还是重庆的？”

　　白剑生笑道：“你希望我是哪里的，我便是那里的。”

　　庄亦初笑了，灿烂的笑，道：“我知道了，大哥放心，我会保密的。”歪着头看着白剑生，又道：“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白剑生在庄亦初额头上轻轻一弹，道：“我教你狙击。”

　　白剑生自然是了解庄亦初的，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那些小伎俩是了然于胸的。白剑生是庄穆公在死人堆里救出来的，然后供他留洋读书，他早将自己看作是庄家不可或缺的一分子，也将庄亦初看做是亲妹妹，看做是他要用生命来守护的家人。

　　白剑生豁然转身，便看见了叶茨。叶茨就站在小教堂前，无比虔诚的看着佛堂的方向。于是，白剑生就呆在佛堂前，静静地看着叶茨。四目交汇在一起，教堂、佛堂前出奇的静。他们就这样望着彼此，用眼神安慰对方。在那静的空间里，写满了无尽的言语，流淌着绵绵的深情。叶茨轻轻抬起手，在虚无的空间里轻轻一抚，像是隔空抚摸白剑生的脸颊。白剑生仿佛感知到了，刚从日租界逃回来时的疲惫一扫而光了。这看似细微的关怀，却是最大的安慰。叶茨叹了口气，她有种感知，她和白剑生就如同这教堂和佛堂，虽同处一个空间，虽然能相融，却无法彼此渗透进去，犹如水乳交融般，彻底的相融在一起。

　　在叶茨身后，林森木也静静地看着庄亦初，脑海里却清晰地回荡着在爱琴海西餐厅里他与叶茨的对话。

　　“我这一计，一箭四雕。”叶茨轻抿一口咖啡说。

　　当林森木获悉叶茨“一箭四雕”的策略时，再次被叶茨的想法震惊了。

　　——刺杀秀鸾、潜伏军统、调包国宝、查获神鸟。

　　叶茨看了看表，见还不到八点，便稍微放松了下神经，道：“今晚我不回1136弄，便是给影佐祯昭留下盗图的时间。”

　　“为何一定要让日本人盗图？”林森木不解。

　　“因为图中藏有情报。”

　　“情报？”

　　叶茨嗯了一声，喝了一口咖啡，道：“是我故意留给影佐祯昭的情报。”

　　“什么情报？”

　　“汪精卫委任我为76号秘密特派员的情报。”

　　“秘密特派员？”林森木皱了皱眉，道：“汪伪政府是傀儡政府，口中唱着和平运动，做的却是卖国的行径。你是汪精卫派来的，日本人岂能不知？这算是什么情报？”

　　叶茨摇了摇头，道：“汪精卫让我留在上海任圣约翰大学校长，就是要我成为他的眼线。我的身份只有汪精卫和周佛海知晓，日本人确实不知。”

　　“那你为何要自曝身份？”

　　“我一现身，‘老龟’必现。”

　　林森木眉头皱得更紧了，道：“这与‘老龟’有何关系？”

　　叶茨微笑道：“我的任务就是来查圣经小组的。”

　　“你自己查自己？”

　　叶茨点头道：“只要圣经小组的‘教母’现身上海，‘神鸟’必然会第一时间与‘老龟’联系。”

　　林森木这时明白了“一箭四雕”的计谋，道：“我去找芳子，只要她发电报，就有机会找出‘老龟’电台频率。”

　　“我觉得芳子不会直接跟‘老龟’联系，连影佐祯昭都没这个资格，何况芳子？”

　　“你的意思是，与‘老龟’直接联系的是‘神鸟’？”

　　叶茨颌首道：“而且能与‘老龟’联系的地方，只有两个。”

　　林森木道：“梅机关和76号。”

　　叶茨瞧了林森木一眼，道：“根据老秦掌握的线索，宫本芳子生活极其规律，她到中国后只出入梅机关、百老汇和76号，连日本宪兵司令部都极少去，所以最为安全的地方只有梅机关和76号。”

　　林森木道：“我会一直监视芳子，直到找出‘神鸟’。76号有‘灵蛇’在，梅机关那边怎么确定？”

　　“一箭四雕中，还藏有第五雕。”叶茨轻声道。

　　“第五雕是甄别叛徒。”林森木哦了一声，“我若猜的不错，梅机关也有门徒小组成员。”

　　叶茨点头道：“‘土狗’在梅机关，但不在情报科，不过他自有法子侦听梅机关的电台。”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