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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月24日,星期六,中午十一点半。76号,爱情海西餐厅。
在中国久了,神态举止就完全中国化了。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是一个可以同化任何一个民族的民族。黑川梅子到中国六年了,一直潜伏在南京,全身上下尽是中国味了。黑川梅子喜欢中国,尤其是喜欢南京的秦淮河,所以她骨子里缱绻着诗情画意,所以她才奋不顾身的投到宋先生的怀抱。
黑川梅子穿着旗袍,看起来就是一个中国姑娘,只是这姑娘多了几分风韵,几分风流。她走到76号大门口,伸出她的纤纤玉指,露出如雪般的手腕,在门卫耳边打了一个弹指,说:“大哥,我找林森木林处长,麻烦通传一声。”
门卫被她的吴侬软语给摄走了魂,乖乖地打电话,等电话通了,他像个哈巴狗似的竟将电话递给了黑川梅子,一双眼睛直盯在她的手腕上。
林森木没想到黑川梅子会来找他,一时也是愣住,说:“梅子?你何时到了上海?我怎么不知道呀?”
黑川梅子笑道:“我说林大处长,能让我到你办公室说吗?”
黑川梅子进了76号,自然成了76号的一道风景。她很愿意成为这些男人眼中的风景,所以她走路的姿态都是摄人魂魄的姿态。走到二楼时,迎面碰到苏醒,她来时宋先生给了她一份76号的人事档案,认出她是苏醒来,媚笑道:“这是苏处长吗?”
苏醒刚从档案室出来,见不认识此人,皱眉问:“你是哪位?”
“黑川梅子。”黑川梅子伸出手,“客居梅机关。”
梅机关的人自然不能小瞧了,苏醒与她握了一下手,陪笑道:“梅子小姐是梅机关的客人,自然也是这里的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黑川梅子笑道:“总务处在什么地方?”
“你是来找林处长的?”苏醒好奇地问。
“我们是大学同学。”黑川梅子笑道,“来了上海,要见见老同学。”
苏醒笑道:“老同学一定要见的,我带你去。”
苏醒带着黑川梅子来到总务处,看见林森木正在泡茶,笑着说:“林处长,有人找呀!”说着侧身让步,黑川梅子走进屋里。苏醒向黑川梅子微微点头,说:“你们老同学聊吧,我有事去忙了。”
黑川梅子向苏醒一弓腰,说:“谢了,苏处长。”
林森木将门关了,问:“你认识苏醒?”
“刚认识。”黑川梅子在沙发坐下来,“冒昧来看你,不打扰吧。”
林森木笑道:“看你说的,求之不来呢!”
黑川梅子叹了口气,说:“六年了,六年不见了。”
“是呀!”林森木也叹了口气,“六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黑川梅子忽觉酸楚,说:“我都听说了,芳子走了,你和芳子是有缘无分。”
林森木将泡好的茶递给黑川梅子,说:“六年前,咱们同时被老龟谍报网招募,密训后就分开了,我先去了苏联,后到上海。到上海后,我才知道与芳子同属一个组织。”
“你们差一点就结婚了。”黑川梅子忆起往日岁月,生出些缱绻来,“是芳子没福气,她是被中国人害死的。”
“我已经查明,是军统‘阎王’干的!”林森木冷哼一声,“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我现在没任务,我来帮你。”黑川梅子真心地说。
“谢谢。”林森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你怎么跟宋先生在一起?”
“怎么了?”黑川梅子盯着林森木看。
林森木说:“我们都是帝国的军人,宋先生是支那人,而且是共党叛徒,你跟着共党叛徒会有好下场吗?”
黑川梅子幽怨地看了林森木一眼,幽幽地说:“没人要我呀!我都快三十了,不找个男人怎么活呀!”
林森木看着黑川梅子说:“听老同学一句劝,宋先生不长命,赶紧离开他。”
“离开他,你会要我吗?”黑川梅子幽幽地说。
“我有太太了。”林森木后悔劝她。
“我不介意。”黑川梅子端起茶杯喝茶,“只要你愿意,我就离开宋先生。”见林森木尴尬,笑道:“跟你开玩笑的,谢谢你为我担心,我会认真考虑的。”她从包里掏出烟来,点了一根吸上,“只不过做间谍的,有几个长命百岁的?除非,不做这行。”
“你我有选择吗?”林森木叹了口气。
“没有选择。”黑川梅子站起身来,笑道:“走吧,我请你吃饭,爱琴海西餐厅。”
林森木不愿去爱琴海西餐厅,尤其是不愿与黑川梅子一起去。可他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宋格是庄亦初的好姐妹,见林森木带着一个女人“幽会”,果断地给庄亦初打电话。
庄亦初刚接到原宝轩的密令,正要找林森木商量,却不想碰到这样的事,她眼前陡然浮现出宫本芳子来,心里如刀割一般疼痛。庄亦初猛听到此事,醋意浓烈,要宋格看好他们,她立刻赶过去,庄家大小姐绝不能忍气吞声的。可走到半途,又担心林森木是在执行任务,她这一闹场,恐怕会出事。犹犹豫豫间,黄包车到了爱琴海西餐厅。宋格在门口等着她,事到如今她不能后退了,不然宋格会怎么看她呢?
庄亦初下了车,问宋格:“他们在哪里?”
宋格说:“包厢里,一看就不是好女人。”
“大哥在吗?”庄亦初想先问一下白剑生,确定清楚后再行决断。
宋格哼了一声说:“他不在!不知去哪里了?他要是在,我就不跟你打电话了,你大哥就能收拾林森木!”
“你也能收拾他!”
“我哪有资格?又不是你家什么人?”宋格撅起小嘴说。
庄亦初说:“你是我的准嫂子,能管他!”
宋格脸上荡起笑容来,带着庄亦初去包厢捉奸。庄亦初动了小心思,让宋格给她那套工作服,她装扮成服务员送茶水。宋格骂她不争气,堂堂庄家大小姐成了小瘪三。庄亦初懒得解释,说她成婚后就懂了,羞得宋格脸上起了红晕。
庄亦初走到包厢前,先敲了敲门,一方面提醒里面的人她要进去,另一方面她也不想看到令她生气的画面。她听到林森木要她进来的回复,便推了门进去,看到林森木和黑川梅子在喝酒,没有控制好情绪,将茶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黑川梅子见服务员态度不好,抬头说:“怎么回事?”
林森木扭头看见庄亦初,哑然失笑,说:“你怎么来了?”他站起身来,对黑川梅子说,“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算是餐厅老板。”
黑川梅子看着庄亦初的装束,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说:“感情嫂夫人是来捉奸了?”
庄亦初不理她,看着林森木,问:“她是谁?”
林森木笑道:“你多想了!这是我东京大学的同班同学,黑川梅子。”
庄亦初转过脸看黑川梅子,忽然眨了眨眼睛问:“你是日本人?怎么看起来更像中国人?”
“相请不如偶遇,坐下来说吧。”黑川梅子指着椅子说,“我来中国六年了,我喜欢中国的文化,所以更像中国人。”
庄亦初坐下来,问:“梅子小姐认识一个叫宫本芳子的吗?”
黑川梅子瞥了一眼林森木,说:“认识呀,同届不同班!”指着林森木说,“我们是同届同班,关系比跟芳子近。”
这句话让庄亦初警觉了,问:“有多近?”她看了一眼林森木,又说:“他跟芳子相爱过,不会也跟你相爱过吧?”
黑川梅子发觉庄亦初很单纯,放下了戒心,说:“相爱倒没有,只是我单恋他。”
庄亦初集中所有智慧来分析这句话,见黑川梅子眼角带笑,不知她说的真假,便退避三舍地说:“上学那会儿,谁没个喜欢的人?梅子小姐来中国是客人,这顿饭我请了。”
黑川梅子笑道:“这餐厅做得不错,赶明儿我入个股怎样?”
庄亦初不知如何回答,桌底下踢了林森木一脚。林森木受疼,苦笑道:“梅子别逗她了,她不是这儿的老板,老板是她哥哥,这事她做不了主。”
黑川梅子笑道:“我可不是开玩笑,我在上海也没事做,就想投资个西餐厅。这家西餐厅的老板是林太太的哥哥,我是你的同学,这关系套着关系,放心!”她伸出手来,握住庄亦初的手,说:“你哥哥在吗?”
“他不在,出去办事了。”庄亦初回答。
“无妨。”黑川梅子笑道,“改天见见你哥哥,只要他答应,我立刻注资。”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