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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2月6日，星期六。公共租界，林公馆。

　　犬养中堂看雨中的林公馆，看湖中落雨，看柳枝摇晃。有雨，而且是东风。这应景之作隐藏着日军偷袭珍珠港的信息，确是天作之合。看来，是天意。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也许是正确的，犬养中堂违心了，这与他“北上”战略是背弛的，但因这多雨多风的天气却违心的“赞同”山本“南下”大计。“东风有雨”，这看似是天气预报，其实是日军发动太平洋战争的通告，“Z计划”推行在即。日本天皇做了充足准备，竟然堂而皇之的在广播里传递着进攻太平洋的信息，要海军部、陆军部等积极做好战争准备。

　　犬养中堂看着满院的宪兵，心里满意极了。现在，日军基本上掌控了公共租界，这1000名宪兵和数百名特工会在一天时间接管公共租界工部局、法庭、医院、银行、企业等要害部门，夺取黄浦江码头，摧毁英美军舰。他现在所等待的就是天皇的命令。

　　所以，对于审理林森木、李丁纯和王天风互指一事，他不急。他要借助这个事情，稳住工部局，以便接管公共租界。

　　当然，他也不是不放在心上，对于一个老牌特工来说，“捉鬼”游戏是最精彩不过的，他又岂能错过？

　　对于一楼的诸位，当然实施24小时监控了。可奇怪的是，这几位都是谍报高手，竟然无人说话，甚至对于对方的攻击，都是缄默不语，仿佛一切都等着他来决定生死。这让犬养中堂感到无比的兴奋和刺激。

　　下一个，要审理李丁纯。

　　李丁纯不用审理，绝不会背叛他。

　　对于李丁纯的忠诚，他是毫无怀疑的，就算“可能”还活着的宫本芳子能背叛他，李丁纯都不会。

　　因为李丁纯是他的儿子，犬养纯。

　　审理李丁纯只是一个过场，是他与儿子心领神会的过场，但这种心领神会却推动了叶茨的“杀龟行动”。

　　犬养中堂问李丁纯：“你为什么指证林森木和王天风？”

　　李丁纯道：“我不是指证，只是猜测。”

　　叶茨皱眉道：“猜测？”

　　李丁纯道：“林森木竟然查出孙丙伦是门徒小组成员，这一点出乎我的意料。我和丁主任交换过意见，抓孙丙伦是林森木提议的。当然，这一点不怪他，毕竟他是奉命调查76号内鬼的。我也很佩服他的敏锐，竟然怀疑到我头上，从我这里揪出孙丙伦。王天风奉命去抓，第一天落空。按照常理，一旦落空，要么立即撤回，要么查抄据点，但王天风竟选择了守株待兔，而且还真让他逮住了，这种巧合还真是巧合！”

　　叶茨道：“你是怀疑林森木多一点，还是怀疑王天风多一点？”

　　李丁纯道：“三七。”

　　犬养中堂道：“为什么三七？”

　　李丁纯道：“孙丙伦是假投降，这一点我深信无疑。我也向丁主任建议过，丁主任也赞同我的看法，一直考察孙丙伦。只是孙丙伦隐藏的深。先前，我认为林森木和王天风是共党卧底的可能性各占一半，但孙丙伦突然指证林森木，倒让我觉得，林森木的可能性减少些。”

　　叶茨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孙丙伦指证林森木，就是为了保护他？”

　　李丁纯道：“各种可能性都有。我们可以这样推演：先假设林森木是中共卧底31号，31号隐藏极深，没有任何证据指证林森木就是31号，所以孙丙伦没有必要用假指证来保护他，这样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当然，我对林森木有好感，这一点会影响我的判断。”

　　犬养中堂从身旁拿出《巴黎圣母院》和翻拍的《醒园录》，掷在李丁纯面前，道：“你作为76号情报处处长，怎么发现不了秦癸恩遗物的秘密？”

　　李丁纯不看书和菜谱，冷笑道：“秦癸恩遗物的秘密我早就破译了，从宫本芳子那里丢失的神鸟就藏在圣约翰教堂，我一直不采取行动，就是等着卧底破译，一举而擒之。”

　　叶茨道：“你是怎么破译的？”

　　李丁纯道：“叶特派员是圣约翰大学校长，自是熟悉学校校徽，学校校训先前是‘光与真理’，后来加上了《论语》之言：‘学而不思则罔，死而不学则殆’。而这《论语》之言竟然缝在秦癸恩的衣服补丁上，有这些线索，找到秦癸恩遗物的秘密就不是难事！西学基督、中学大儒如此融合，我先前不觉好奇，等我查到圣约翰大学时，确实被这校训震撼了。”

　　叶茨笑道：“没想到李处长如此博学？”

　　李丁纯笑道：“与叶特派员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了。”顿了顿，沮丧地道：“我派人在圣约翰大学门口盯着教堂，曾见过拉乌尔神父去过，当时我觉得他只是去做礼拜，并没有上心，否则那时就可顺藤摸瓜，一举除掉圣经小组，重水也不会被美军劫走了！”

　　叶茨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幸亏只是在教堂碰面一次！这李丁纯心思缜密，如不是他疏忽，圣经小组早就全军覆没了！”

　　犬养中堂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李丁纯一愣，道：“还有什么隐藏么？”

　　犬养中堂道：“雨果自序中，是不是有些蹊跷！”

　　李丁纯忽然眼前一亮，迅速拿起《巴黎圣母院》，翻看雨果自序，当他看到雨果自序落款时间“1831”时，登时想起了从孙丙伦家里搜到的唯一证物，一张只显“18”的残破纸片，原来秘密就在这里了。

　　李丁纯提议命人拿来证物，残破纸片有烧毁的痕迹，但在“18”数字之后，明显不是烧毁的，而是撕掉的，想来是孙丙伦在焚烧之前，刻意将后来的数字撕掉了。

　　“31”是什么意思？

　　31号，中共上海最神秘的31号？

　　李丁纯的目光飘向《巴黎圣母院》的封皮上，“圣母院”，圣教堂，圣三一教堂！

　　“31”指代的是圣三一教堂！

　　圣三一教堂里有什么？

　　秦癸恩死前将什么情报藏在了圣三一教堂？难道与中共卧底31号有关？

　　李丁纯心中充满疑惑，向犬养中堂望去。犬养中堂缓缓点了点头，似是猜出李丁纯心中所想，肯定了他的想法。

　　叶茨看着二人交换眼神时，心里笑了，这一发现才是“杀龟行动”的关键，犬养中堂和李丁纯没有让她失望，发现了秦癸恩和孙丙伦为他二人准备的生死劫！

　　李丁纯是在晚上八点十分出去的，他从后窗“逃”走，影佐祯昭在窗旁等他，给他提供枪支。

　　就像所有优秀特工一样，发现了这样的秘密，肯定是要去调查清楚的。李丁纯冒着大雨，打着伞，徒步走向圣三一教堂。

　　圣三一教堂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李丁纯心里竟跳动得厉害，这些秘密就像淹没在黄沙中的古城一样，等待着他去挖掘、探知，莫名的冲动让他兴奋起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潜伏着，一直等待着，门徒小组被瓦解了，他居功至伟。他虽然只发现了“军师”，但“军师”是一串葡萄的枝颈，揪出了他就等同于扯出了一大串葡萄。“国师”死在黄浦江里，国品茶楼和赛沃斯拍卖行据点告破，活着的门徒小组也都纷纷撤离。这时，他想起了十年前他们一起发的誓言，与城市共生共死，以赴死之心留守上海，现在想来真是可笑，门徒小组成员现在都灰溜溜的滚回了延安。想到这里，他心中有讥笑，有鄙夷，有感叹：活着，不是比什么都好么？

　　圣三一教堂终于到了，风雨中的教堂雾蒙蒙的，仿佛披上了一层神秘面纱，仿佛被神灵庇佑了。

　　圣三一教堂换了新管事，文管事死了，新管事不熟悉教堂环境，所以他无心打理，天一黑便回去了，这时的教堂空荡荡的，仿佛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李丁纯翻墙而入，教堂前的花园在风雨中显得单调，似乎只能随风而安。李丁纯无心留意这些，很快便撬开教堂大门，走入大殿。

　　大殿漆黑，他推开门后，门外稍微的亮光射进来，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投在地板上。

　　李丁纯忽觉心惊。

　　当他推开门时，他就感到心惊了。

　　他发觉中了孙丙伦的计了，那个该死的“31”！

　　这时，他也明白过来，秦癸恩根本没将任何情报藏在书与菜谱中，只是给他留下了一条死亡通路，只是要与他同赴死亡！而孙丙伦正是利用他一直探究秦癸恩遗物秘密的心理，为他指明了“死亡”的方向！

　　这时，一声沉闷的枪声响了，一颗子弹打中他的眉心，仰天而倒。

　　从大殿的黑暗处，走出一人，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把97式6.5毫米狙击步枪，衬着一袭黑色旗袍，显得英姿飒爽，竟是刚为人妻的庄亦初。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