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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2月10日，星期三，午后三点。特工总部，76号。

　　李士群听闻苏成方是共党后，将抓捕的南京共党关在21号交由马啸天审讯，便马不停蹄地回了上海。他到达76号，却发现一件颇有意味的事情来，周佛海竟比他先到了76号。按照官职上说，周佛海比李士群高一截，虽然李士群心中微怒，也只能藏在心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上海警察局局长舒季衡也与周佛海一同到了76号。

　　李士群办公室里。李士群与周佛海寒暄后，问舒季衡：“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当然是共党的风喽！”舒季衡虽是警察局长，但骨子里还是教授作风和习性，说话时更注意姿态拿捏。

　　李士群厌恶他的举动，说：“老舒啊！呵呵，每次喊你老舒，就跟喊老鼠似的！假如你是只老鼠，共党是猫吗？我只听闻猫抓老鼠，何时有了老鼠抓猫的闹剧？”

　　舒季衡不生气，面带微笑说：“依我看，你李主任才是只猫！”

　　周佛海挥手制止说：“好了，好了。你们这嘴仗啊，我都听烦了，在南京汪先生那儿你们还没说够呀！”见李、舒二人止声，轻咳一下又说：“你们这档子我本不想管的，可是老鼠——瞧瞧，被李主任这一代，我也叫岔了不是——舒局呀凌晨一点给我打电话，非要我来一趟上海，说是要我主持大局，不然上海就会乱起来。没法子，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李士群见周佛海到沪是舒季衡的主意，心里更有气，说：“应该他去南京，咱们在汪先生那里等他。让周部长赶过来，老舒可是罪过呀！”

　　舒季衡仍自微笑说：“周部长不来不行啊，那共党分子可是特工总部行动队和警卫队的队长，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啊！”

　　周佛海脸一寒，对李士群说：“特工总部怎么回事？前几天刚出来个王天风，怎么又出来了个苏什么——”舒季衡轻声说苏成方——“哦，对，苏成方！特工总部快成了共党的特工总部啦！”

　　李士群笑道：“周部长勿急，允我了解一下情况。看，我刚到办公室，情况知道的还没你们多。这样吧，我把几个处长集中在一起，看看资料情报，正好周部长、舒局都在，也参谋参谋。”

　　周佛海站起身来，与舒季衡、蒋文汉等人一起去了会议室。李士群吩咐秘书通知各处处长到会议室集合。等人来齐，李士群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就问杨枢：“这两日家里怎么这么乱？”

　　杨枢瞥了一眼周佛海，见他点头壮胆，便说：“只要牵扯到共党，特工总部就会乱。”

　　李士群无法当着周佛海的面训责杨枢，便问林森木：“你调查药厂有什么进展？”

　　林森木看了众人一眼，说：“药厂没问题，苏成方有问题，他是共党八九不离十，我有证据。”

　　“证据？”李士群皱了皱眉，苏成方是他内定的，并没有向周佛海汇报，不免有些谨慎。

　　林森木窥测李士群难处，便说：“主任去南京前，曾交代我要调查苏成方，因为主任并不放心他，对他也所怀疑。”

　　李士群眉头舒展，笑道：“进新人一定要调查清楚，这样才能上报南京。”

　　林森木微笑道：“我去调查药厂时，发现了一些线索。”他将身前的档案袋打开，拿出几张照片来，递给李士群说：“主任您看，调查药厂一事本是我的任务，可苏成方违抗您的命令，仍然安排青帮弟子监视。”

　　李士群看了一眼照片，将照片摔在桌上，骂道：“这帮青帮混混真他妈胡闹。”

　　“这本来没什么，我拍照也只是等主任回来后告他一状，可我没想到的是，苏成方竟还安排青帮弟子监视庄府。”林森木又拿出几张照片摆在桌面上，“这是我拍的苏成方监视庄府的画面。为此，我还跟苏成方理论，这事杨处长知道。”

　　杨枢点头道：“不错，就是昨天上午的事。林处长发了不小的火。”

　　周佛海哼了一声说：“谁给他的胆子，竟敢监视庄府！”

　　杨枢回答：“那都是青帮混混，跟主任没关系。苏成方后来也道歉了。”

　　“苏成方太不像话了！”李士群这次是真生气了，就连他都不会监视庄府，这苏成方真会给他找麻烦。

　　“我发觉后自然生气。”林森木一撇嘴道，“他既然敢监视我，我当然也要监视他！何况，这也是主任给我的密令。所以，我就做了一件事。”

　　李士群说：“什么事？”

　　“在佘爱珍家里装窃听器。”林森木伸指在桌上一按。

　　“装窃听器？”李士群微微皱眉，“佘爱珍是我的邻居，这几日我安排人手防卫森严，你怎么装的窃听器？”

　　“这很简单。”林森木笑道，“当然是嫂子帮忙喽。”

　　“谁？”李士群眉头皱紧。

　　“您夫人，我嫂子。”林森木灿烂笑了，“我在爱琴海西餐厅买了一个大蛋糕，跟嫂子说陪她们打麻将，喊佘爱珍一起来玩。麻将成局，装窃听器就是小菜一碟了。”

　　李士群站起身来，走到会议室里电话机前，拨通家里电话。叶吉卿告诉他，前天晚上林森木确实在家打麻将，人手不够还喊了叶茨。李士群挂了电话，对林森木说：“继续说。”

　　林森木说：“就在那天晚上，一个自称是军师助手的共党联络了苏成方。”

　　周佛海皱眉道：“军师助手？可有证据？”

　　林森木点头道：“有，我录了音。”对坐在一旁的苏醒说：“麻烦苏处长让人把录音器搬过来。”

　　苏醒命人去取，笑道：“你在我那里录音，也不告诉我一声，欺负我人生地不熟！”

　　林森木笑道：“昨天事情太忙，没顾上。对不住了。”

　　录音器搬来了，林森木播放白剑生录制的通话记录。播放完毕，周佛海站起身来，怒道：“这苏成方就是共党。”

　　林森木说：“我听到他们对话后，就在上午十一点半到了红磨坊素斋，拍下了这组照片。”说着，他从档案袋里掏出一叠照片，一张一张地摆在桌上，继续说：“照片里的女人就是吴己楠，她的共党身份已经定性，正是门徒小组成员，军师孙丙伦的助手。照片里的男人是苏成方。我们来看这组照片，你们发现了没有，苏成方和吴己楠很亲密，若非是自己的同志，怎能如此亲密？”

　　李士群问：“他们要做什么？”

　　林森木答：“军师尸体。”

　　李士群哦了一声说：“孙丙伦的尸体呢？去查一下。”

　　杨枢截口说：“不用查了，不在特工总部。”

　　李士群问：“在哪里？”

　　杨枢答：“应该在共党手里。”他说着将一份文件递给李士群，“昨天上午，苏成方跟我说他能抓到吴己楠，但条件是借用共党尸体。我一听能抓共党，便赶紧给您打电话，您正在执行任务不在办公室，我就跟周部长打了电话。周部长指示，要配合苏成方抓捕共党。这就是苏成方的‘借据’。”

　　“借据！”李士群哼了一声，仔细地看了看文件。

　　周佛海对李士群说：“昨天杨处长跟我打了电话，我本来想跟你说，可你忙着抓共党，没空说。”

　　林森木听闻李士群去南京是为抓共党，眉头不禁微微一皱，更加证实了“笔仙”已经变节。

　　李士群将文件放在桌上，说：“苏成方啊，苏成方！”微微叹息一声说，“这些证据并不能证明苏成方是共党，他也可能真是为了抓共党？对了，他大晚上去药厂做什么？”

　　“运药！”林森木回答，“假如苏成方是共党，他到药厂取药，自然是为了运药。梅机关已经查明，那箱药品正是大公制药厂生产的盘尼西林。”

　　“怎么确定那箱药是大公制药厂的？”李士群老辣地问。

　　那箱药正是8日下午林森木、叶茨、白剑生在药厂碰面时放置的。

　　林森木自然早准备好了说辞：“因为大公制药厂只生产了那批盘尼西林，由于技术不合格，那批药成了残次品。梅机关已经检验，那箱盘尼西林果然是残次品，成分不全，治不了病。”

　　“这么说，苏成方真是共党？而且他跟药品事件有关？”李士群无忍不住怀疑。

　　这时，舒季衡说话了：“苏成方还真是共产党，还真跟药品事件有关。我的特务科昨天端了军统的两个交通站，破获了一个重要情报。”说着他向蒋文汉点头示意。

　　蒋文汉将那张情报纸条放在桌上，说：“军统接到了一个锄奸令，是发给军统上海站站长‘阎王’的，情报显示‘苏、共、药、品、杀’五个字，意思是：苏成方是共产党，药品事件是他所为，要‘阎王’杀掉苏成方。”

　　李士群看了看纸条说：“情报可靠吗？”

　　蒋文汉冷笑一声说：“根据投诚军统提供的线索，我们在上海书店找到了这份文件。”说着他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这是重庆军统寄给上海军统的文件，他们通过图书加送情报。这份文件表明：苏成方是假名，他的真名叫王天雨，他哥哥就是76号的王天风。”

　　“什么？”李士群拿起文件翻开看，见文件是份身份证明，看纸张笔迹已有十年，文件上清楚写明王天风与王天雨是兄弟，而且有照片为证，虽然照片看着年轻，容貌稍有改变，但从轮廓上能断定是王天风和苏成方。李士群微微缩紧了眼睛，狠狠地将文件摔在桌子上。

　　“最令人吃惊的是，这兄弟二人都曾是共党，后来加入军统。”蒋文汉冷笑道，“现在看来，军统身份只不过是掩护。”

　　苏醒忽然起身走到李士群耳边，附耳说了几句话。李士群对苏醒说：“去把档案拿来！”

　　杨枢看着苏醒去取档案，心里却乐开了花。他没想到这么快苏成方就被定为共党了。伪造档案和身份文件都是他在上海请人捉刀炮制，并将另外一份寄往重庆存档，以免日后汪伪特务深入重庆调查。

　　苏醒将档案拿来，打开文件指给李士群看，说：“我在王天风的档案里，发现了这条信息，他是重庆人，果真有个弟弟叫王天雨。”

　　李士群向舒季衡展颜笑道：“多谢舒局长帮忙，一解我这心头之惑啊！王天风共党身份虽已定性，但我还是有些怀疑。看来，这王天风果真是中共地下党31号！他们兄弟俩内外勾结，这才是情报外泄的症结。”忽然他停顿一下说，“只是，青帮确实无人运送药品呢！”

　　林森木说：“我还有一组照片。”说着他将剩余照片全放在桌上，指着照片中的一个男子说，“此人叫雷阳，是红帮的人，他与苏成方关系要好，我怀疑苏成方利用红帮运药。”

　　李士群说：“抓他！”

　　林森木回答：“已经抓过了，就在审讯室。”

　　李士群在林森木肩膀上一拍说：“辛苦了！走，咱们去审讯室。”

　　审讯室里。雷阳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交代了“犯罪事实”。李士群拿起口供看了看，问雷阳：“你说苏成方是通过红帮运货，可他是红帮叛徒，龙头怎会答应？”

　　雷阳虚弱地回答：“我们是私下里做的，方哥给的钱多。我们也不知道是啥货，只知道是从大公制药厂买来的，琢磨着是药品吧！可是，我真的只是运货，不是共产党。”

　　林森木向李士群和周佛海使眼色，三人走到一角。林森木低声说：“他说的是事实，我跟药厂经理白剑生询问过了，苏成方确实买了一批药品。按理说，这一大批货不能卖给苏成方，可苏成方手上有条子，是陈公博陈市长亲批。”说着，他从兜里掏出条子递给周佛海，“刚才人太多，我就没拿出来。”

　　周佛海看了看条子，说：“是公博兄的字！你不说是对的！如果让日本人知道是公博兄批的条子，这事就麻烦了，总不能跟日本人说南京政府二号人物、上海市市长通共吧！这不是让汪先生为难嘛！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苏成方是共党，药品事件就是他所为，还有那个王天风定性：中共31号！赶紧快刀斩乱麻！”

　　李士群看了雷阳一眼，对林森木说：“这个人一并除了。”

　　林森木向四周看了看，低声说：“这人得留着！红帮送来了十条小金鱼买他的命，听说他是红帮龙头的救命恩人。”

　　李士群和周佛海相视会心一笑，此事就这么定了。在“确凿”的证据下，李士群从梅机关要回苏成方后就秘密杀了他。由于日本军部急着控制、改造大公制药厂，但凡牵扯药厂的人事消息一律封存。梅机关和76号抓捕了“共党”，使命达成，药品事件也就不了了之、风吹云散了……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