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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0月11日,星期六。公共租界,林公馆。华界,特工总部。
上海,远东最大的、最独特的城市,是最为富饶的江南水乡的东方华夏文化与携远洋重舰而来的西方殖民文化的交接点。开埠后的上海,从来就不是一个彻底的中国城市,也从未变成一个彻底的殖民城市。两种文明的交织、斗争、妥协,赋予上海与众不同的城市灵魂。
雾气终于散了。雾散尽的上海,天是湿润的,从太平洋刮来的风将上海的天润染得碧蓝碧蓝的。天空纯得让人慵懒,让人忘却了身在孤岛,忘却在自家里却像“寄人篱下”的心酸和苦楚。
林森木的雾也散了,他被唤醒了,而且与上海地下党负责人13号建立了通路。这对于一个潜伏者来说,新鲜的刺激冲斥着快将老化的血液。但当他回到林公馆,心头的雾又弥漫开来。五六年了,他一直在做卧底,从日本东京到苏联莫斯科再到上海,他一直与复杂的人物纠缠不清,一直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这让他对潜伏已毫无刺激感了,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有的只是等待危险降临的虚空。那是一种虚空,这虚空让他整个神经都绷紧了,紧得无法松弛。当他的神经松弛的那一刻,就是死亡来临的时刻。
他对死亡并不陌生。死亡里有种静静的味道,仿佛空间和时间在那一刹那就停顿了。有人跟他说,人死的瞬间会想到以往的事。他对此不苟同,说这话的人根本没有体验到死亡的降临。他时常幻想。幻想死亡来的那一刻。他深深进入了角色,他很投入、很逼真的体会死亡时的心情,发现死亡时什么也不会想到,死亡的时候世界是静的,这静沉到骨子里去了,沉到深海里去了,静得有羽毛飘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不知道,当松下大佐死在冯壬山枪口下时,松下老鬼子能否体会到那种无边无际却又短暂的静?
林森木第一次在六点时就醒了。自到上海后,他总是在八点起床,到特工总部时刚好九点整。可这次他六点就醒了。确切地说是六点差五分。然后,他就拉亮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有些茫然和困惑。他心头的雾又升了起来,他不明白叶茨为什么不阻止冯壬山狙击松下大佐?这个女人的心思他猜度不了,总觉得她身上隐藏着许多秘密似的。可是,作为潜伏者,谁身上没有秘密呢?但这种秘密和潜伏者的秘密无关,仿佛叶茨整个人都是个秘密,从头到脚,就连她的背影都有秘密似的。这个女人也让他好奇,这好奇就像他刚刚做卧底似的,有种想深入探个究竟的好奇: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怎么可能领导着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门徒小组?
他睡不着,还有一个疑惑:冯壬山能刺杀了松下大佐么?
那是日本人控制的码头!影佐祯昭返沪肯定重兵护驾,特工总部也要到码头迎接,在这样一个守备固若金汤的码头如何刺杀得了松下大佐?
他想不明白冯壬山用什么法子去刺杀?他更不明白叶茨是如何去部署这次刺杀,既能杀了松下老鬼子,又能让小组成员全身而退?影佐祯昭作为梅机关的机关长,一手策划组建了汪伪政府,如此谋略之人,怎能让几个人在他的码头杀了一位陆军大佐?
可叶茨却对她领导的门徒小组很有信心。只是,她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林森木照例八点起床,然后去国品茶楼喝茶。当他到国品茶楼时,看到茶楼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知道冯壬山已经行动了。他站在街中心,看着茶楼,心中将最近几个刺杀事件串联起来,发现每次刺杀事件发生时,这个茶楼总是暂停营业。无疑,这些刺杀事件都是冯壬山执行的。这冯壬山有什么高明手段,竟能屡次暗杀成功?
这时,他心中涌起一股崇敬之情,在街中心向茶楼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九点整,林森木准时到了特工总部。站在大门口,他习惯性地仰视着看了看特工总部,然后看一下手表,“还差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的这一刻,松下大佐就会死在冯壬山的枪口下。特工总部静悄悄的,行动队和警卫队的人都不在,看来都到虹江码头去接影佐祯昭和松下大佐了。到现在,他都没想到冯壬山用什么法子在码头杀死松下大佐。
不出他所料,李士群、王天风、吴世宝、杨枢都不在特工总部,都去了码头。破例的一次,他在院内转悠了一圈。当转到行政楼时,无一例外的看到李丁纯站在窗户旁向他招手。
李丁纯是门徒小组潜伏在特工总部的卧底“灵蛇”么?
这个念头忽然闪现在他心头。
林森木希望他是,李丁纯掌握着特工总部情报核心,能为门徒小组提供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如果他真是中共地下党,那么特工总部对延安来说,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了。一旦掌握特工总部情报核心,就能破译很多日本军方的行动,破坏日军的清乡、剿共计划。这个意义太重要了,比他卧底在总务处重要得多。
林森木到李丁纯办公室时,李丁纯照例给他泡了一杯浓茶,看着林森木坐到对面,笑道:“你终于到第一线了。”
“第一线?”林森木皱眉了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主任临走时,召开了处长会议,传达你来负责调查76号中共卧底31号的清洗行动。当时你不在,主任又赶得及,便不等你召开了处长会议。”李丁纯咳嗽一声,“主任很是高看你,这不让我留在总部等你来,传达会议精神。”
“什么事,主任这么急?”林森木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
“影佐祯昭返沪,船10点到虹江码头。”
林森木哦了一声:“日本人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主任得亲自去接。”
“衣食父母,狗屁。”李丁纯垂下头来,低声说:“日本人就是侵略者。”
“小声点儿。”林森木嘘了一声,指了指门口,“这话你敢在76号说。”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别忘了只有我能监听他们,他们却监听不了我。”李丁纯敲了敲桌子,“我越来越觉得汪主席的曲线救国有点悬。”忽然笑了,隐晦的笑,“我说的第一线是你调查共党卧底的事。”
“中共31号在76号,你信么?反正我不信。就算有中共卧底,也未必是31号。让我来调查31号,不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么?是出力不讨好的活。再说,我毫无经验,搞不好是个坑。”林森木随意的回答,小心留意着李丁纯的举动。哪怕李丁纯露出一丝破绽,他就能看出李丁纯是不是卧底。因为他是卧底,所有的卧底都有和他一样的共性。他故意装作不在意,其实一直盯着李丁纯的眼神,想从他眼神里找到蛛丝马迹,确定他的身份,以便以后更好的相助他,哪知李丁纯却毫不在意他的语气。
“查中共卧底31号是大事,揪出他,就等同于断了中共地下党在沪联络线。门徒小组再厉害,没有情报,也折腾不起来。在76号,也只有你来负责此事,大家心里才会服气。要是王天风,我第一个就不服。你不一样。”李丁纯指着茶杯,示意林森木喝茶,“你是汪主席的救命恩人,周部长对你也信任。”眼神里都是羡慕神色,像是羡慕林森木有此人际关系,“上面有人,就是好来事。”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