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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年4月2日，星期五，上午十二点半。法租界，老山茶楼。76号。

　　老山茶楼虽是新店，但茶师手法精湛，不足半年已在法租界闯出了名号，“一山茶仙”的声望也名扬租界。

　　林森木从梅机关出来后，径直来到老山茶楼，在约定好的包间里等着“一山茶仙”来展示茶道。

　　“一山茶仙”是个中年男子，相貌儒雅，还未到林森木的包间，便被一位客人拦住。那客人说道：“沈先生，咱们都是生意人，真不能开个分店。”

　　“一山茶仙”姓沈，向那客人挥了挥手，说：“老山茶楼不开分店，上海滩只此一处。”他说着径直走到林森木的包间，推门进去。

　　林森木看到“一山茶仙”，笑道：“老冯同志，我觉得老山茶楼可以开个分店，就开到76号对面，自国品茶楼关门后，我就再也没喝过好茶了。”

　　原来，这位姓沈的“一山茶仙”正是门徒小组成员、国品茶楼老板冯壬山，一年多前他以沈笑的身份打入了军统，由于献上《金山胜迹图》，很快得到戴笠赏识。半年前，军统六人组重建上海站，冯壬山以副站长的身份派遣入沪，以老山茶楼为据点掩护。半个月前，冯壬山接到一封家书，是门徒小组成员、冯壬山之妻王辛梓写的。家书是封密信，只有他们夫妻能看懂的密信。冯壬山见密信中提及林森木的名字，便秘密联络了林森木。

　　冯壬山摇了摇头，笑道：“这是军统的联络站，分店开不得。”

　　林森木指着茶台说：“来吧，泡一壶。”

　　冯壬山坐在茶台前，有章有法地泡茶，低声说：“消息属实吗？”

　　林森木嗯了一声，不答反问：“源氏工业的消息是军统拿到的吗？”

　　冯壬山摇头道：“不是。源氏工业的信息是绝密，军统也不知道。不瞒你说，这个信息来源不确定。”

　　林森木奇道：“你是怎么拿到的？是红岩村的同志给你的吗？”

　　冯壬山摇头道：“我到重庆后一直蛰伏，根本没去过红岩村。门徒小组是个隐秘情报小组，直属周副主席领导，红岩村并不知道门徒小组成员的身份。半个月前，有人偷偷往家里塞了一封信，我太太便寄来了这封家书。信中说，要把源氏工业的信息传递给你。看完密信后，我就疑惑，塞信的人知道你我身份，重要的是他知道我知道你的身份，这个人究竟是谁？”

　　林森木笑了。

　　一如夏花般灿烂的笑。

　　他知道塞信的人一定是叶茨。叶茨以“牺牲”的方式潜伏蒋介石侍从室的事情，只有他一人知道。林森木知道终极潜伏的危险与残酷，在没有得到叶茨的许可下，他绝不会向他人透露半字，哪怕是党组织。谁也不能担保党组织内部没有内鬼，一旦泄露只言片语，叶茨便会有丧命的危险。而且他坚信，在合适的时机，叶茨一定会联系党组织的；他也尊重叶茨的决定。

　　不过，他没想到终极潜伏的叶茨，会以这种方式秘密帮助他。

　　门徒小组的创始人，自然知道冯壬山和王辛梓的身份，自然知道林森木与冯壬山互知身份。

　　冯壬山见林森木笑了，问：“你知道塞信的人是谁？”

　　林森木摇了摇头，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不过，她一定是咱们的人！”

　　冯壬山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将一杯泡好的茶夹到林森木面前，说：“尝尝，看看手艺落下没？”

　　林森木端起茶杯，先闻了闻，笑道：“闻这茶香，就醉人了。”他喝了一口，赞道：“还是那个味儿！”他放下茶杯，说：“源氏工业的消息属实，宫本正仁和犬养中堂是认识的，犬养中堂是‘光计划’的启动者，宫本正仁是实施者。”

　　冯壬山说：“宫本正仁到上海干什么？”

　　林森木摇头道：“目前还不得而知。宫本正仁曾是我的老师，他是日本皇室成员，身份极为尊贵。他这时到上海来，肯定与中国战事有关。”

　　冯壬山边泡茶、倒茶边说：“是呀！这半年来，世界法西斯组织日子不好过！中途岛战役日军惨败，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德军滚出了苏联，同盟国大举反攻，胜利在望啊！”

　　林森木呵呵笑道：“重庆的蒋委员长还出版了一本书呢，叫什么《中国之命运》！”

　　冯壬山笑道：“中国的命运永远不在国民政府手里，它在中国人民手里。”

　　林森木喝了一杯茶，说：“是啊，中国命运只有中国人民才能掌握！”

　　冯壬山说：“我会秘密调查宫本正仁的，有息我会通知你。”他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尖闻了闻，笑道：“你快回76号吧，我的人刚送了份大礼给你们！”

　　林森木并不着急回76号，他要看看陈恭如和蒋文汉的反应。果然不出他的预料，蒋文汉真的到了76号，还做了情报处处长，看来他与李士群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然的话，仅凭蒋文汉贡献了从“炼狱”内抢回来的电台，还不足做到情报处处长的职位。陈恭如不用多虑，他一直觊觎着副主任的宝座，但碍于林森木的社会资源，只能心里痒痒。蒋文汉就不一样了，如果他与李士群达成某种协议，监控林森木必然是协议中的一条，因为李士群对谁都不信任。自舒季衡死后，李士群抢了警察局的资源，特工总部发展更快，南京、上海、天津、武汉、江苏等地都设置了特务委员会，可谓权倾一时，就连周佛海也得看李士群的脸色说话了。由于特务委员会机构庞大，李士群不可能固守一方，所以每个特务委员会都由副主任管事，他这个主任只能巡视，有时候时间是瓦解独裁的利器，权力再大也换不到时间坐镇各方，这是现实。

　　林森木的车子刚进院子，站在三楼窗户前的蒋文汉便瞧见了。实际上，林森木在车里也看到蒋文汉看见了自己。可是，蒋文汉的目光却移向了别处，似乎他并不愿意奉承巴结林森木。

　　林森木停好车，刚从车里出来，便看到陈恭如从审讯室里出来。陈恭如走到车前，说：“林主任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林森木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扔到陈恭如手里，说：“这是大公洋行上个月的分红。”

　　“谢谢老板娘了！”陈恭如晃了晃钞票，笑道，“看见这玩意儿，心情好多了。”

　　林森木笑道：“出什么大事了？”

　　陈恭如呸了一声说：“军统在码头制造了一起爆炸案。”

　　林森木骂道：“这该死的军统！”他向楼里一指，示意二人上楼，说：“上海滩天天有爆炸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陈恭如将钞票揣进兜里，边走边说：“炸毁的货是日本人的，军火。”

　　林森木顿止脚步，说：“日本人的军火？何时炸的？”

　　陈恭如骂道：“龟儿子的，军统真他妈的胆大，午饭时炸的，大白天他们真是不要命了。”

　　林森木叹道：“日本人在太平洋吃了败仗，军统这些龟孙子都长胆了。”他示意二人快步上楼，又说：“我说日本人也是的，两年前还说三个月结束中国战场，真他娘的放了个大响屁！就说宜阳吧，日军可是占领好长一段时间了，现在是寸步难行！日本人不打重庆，难道是想和重庆求和？”

　　陈恭如笑道：“不是不打，是攻打不了。重庆前方可是长江，那里地势险要，天险之地就是硬骨头，日本人没好法子啃！”

　　二人走上楼来，林森木指着情报处，说：“蒋处长呢？他的情报处干什么吃的？”

　　陈恭如冷笑道：“咱们的蒋处长不是一般人，可是在美国CIA受过训，他肯定截获了军统电文，只是不愿交给我！”

　　这时，情报处的门开了。蒋文汉走了出来，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拿着一块手帕，轻轻捂住了嘴，咳嗽一声说：“陈队长这是骂人呢？”

　　陈恭如哼了一声，说：“你不是掌握了军统的电台吗？怎么没有一点征兆，军统就炸了日本人的军火？”

　　蒋文汉莞尔一笑，不急不躁地说：“没用呀！掌握军统电台跟掌控军统电台，虽是一字之差，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呢！”说着背在后面的手伸出来，递给林森木一份文件，“军统确实发报了，可是我们只知军统电台的频率，却不知密码，也是没有用处的。陈队长要加把劲，弄到军统电台的密码本才是呀！”

　　陈恭如冷笑道：“我的人，你们情报处要走了一半，你们有能力自己找！”

　　蒋文汉笑道：“也是，我会尽快找到军统电台密码本的！”

　　林森木看了看文件，对二人说：“不要再争了，咱们到会议室开会。”

　　三人来到会议室，林森木示意陈恭如关上门，说：“军统和中统死灰复燃了，你们要好好配合抓住他们，不然没法跟李主任交代。”

　　蒋文汉点头道：“要想抓住他们，只有两种途径，一是找到他们的联络点，二是找到他们的密码本。我本人建议找到密码本，到处抓人是愚蠢的做法。”

　　陈恭如从兜里抽出两张钞票，放在桌上，笑道：“请问蒋处长，这两张钞票，你认为哪一张聪明，哪一张愚蠢？”他单手在桌上猛地一拍，怒道：“抓不住敌人，都他妈是愚蠢！”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