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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1月27日,星期二,子夜十二点半。1136弄,汪公馆。
在1136弄街道的阴影里,是一团漆黑。夜早黑了,那黑里透着灰亮,仍能瞧见模糊的人影。但在漆黑里,什么都瞧不见,那黑就是黑。
在那黑里,白剑生宛如是固定的物体,被黑吞噬了,与黑结为一体了。
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夜。
白剑生的双目闪着光亮,在漆黑里犹如两颗星星,悬挂在一幕的黑中。
白剑生就蹲在那阴影里,手里是一把苏联制造的莫辛-纳甘1891/30型狙击步枪!
四个小时前,白剑生就在警察局附近,目睹军统袭击“炼狱”。他匍匐在高地上,目睹了万墨翰被宋鸣谪一枪毙命,目睹了杨毓香为情自杀,目睹了“炼狱”化为灰烬,目睹了本要离开警察局的心爱女人又重新回了警察局……
白剑生的心被战火灼烧了,似乎回到了一?二八事变的时候,他在战壕里与敌人的狙击手对峙着、决斗着,他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了,被炮弹、子弹夺去了鲜活的生命。
这次袭击警察局,无疑是一场战役啊!
这哪里是无声无息的间谍战啊!
白剑生知道戴笠这次动了雷霆之怒,“炼狱”摧毁了上海滩的情报网,摧毁了中国战争持久的经脉连通,上海又成了一座“情报孤岛”。蒋介石训斥了戴笠,命戴笠不惜一切代价摧毁“炼狱”,中国只能有一个“黑室”!戴笠怒了,他要血袭“炼狱”,派了半个连的军统袭击了警察局。这些军统训练有素,武器装备精良,袭击警察局时也是按照作战部署进行的,那些特务和警察人数虽多,但也挡不住雷霆之威。
“炼狱”被炸毁了,可惜半个连的军统几乎全打光了,只有少数几个背着万墨翰和杨毓香的尸体跑了出来。
白剑生的身体似乎被远方的烈火烤着了,他也想投入战斗,与军统一起杀掉那些可耻的汉奸们!可是,他忍住了,他要完成他的任务。
一辆卡车进入了他的视野,心爱的女人跳下了车。他的心猛地一揪。卡车前行了,行驶到门口时,五六个警察冲了出来拦截卡车。车上的赵甲坊加速行驶,一两粒子弹打在前方玻璃上,玻璃应声而碎,他的耳朵被玻璃碎渣割伤了,鲜血汩汩流了出来。
这就是白剑生的任务,保护卡车顺利驶出警察局。他开枪了,一枪一个,一分钟就结束了战斗。卡车驶向大街,驶向黑夜里,驶向郊外的红帮。那里,宋格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按照约定,白剑生完成任务后要与宋格汇合,可他没有,他担心爱人的安全。叶茨为什么又返回警察局?按照既定计划,“炼狱”炸毁,叶茨就能消失了。南京潜伏人员获知消息,舒季衡在南京养病期间,抽掉了叶茨的档案,似乎是对她怀疑了。组织命令叶茨趁着“炼狱”炸毁之际消失、潜伏。
叶茨为何违抗组织命令?
白剑生想不通,所以他就来到汪公馆等候。夜里,一片寂静。圣约翰大学方向,特务科的人在轮流监视着。
这时,一辆车从76号方向驶来,缓缓停在1136弄的街道边上。
白剑生看清了车牌号,不是叶茨的车,而是林森木的车。在特务科的人没发觉之前,白剑生忽然从阴影里走出来,迅速拉开林森木的车,一头钻进了车里,吩咐林森木:“走!不要停!”
林森木乍一看到白剑生,微愣一下,便加大了油门,车子向圣约翰大学驶去。林森木看到几个特务科的人向他瞧来,只可惜逆光,他们只看到光芒一片,根本看不到车里的人。
过了圣约翰大学,林森木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从哪里来?”白剑生不答反问。
林森木向特务科的人望了一眼,说:“警察局枪声震天,这些特务科的人怎么没回去?”
白剑生微微皱眉说:“你去了警察局?”
林森木道:“没有。我在76号,军统袭击警察局这么大的事,76号第一时间便获悉了。”
“怎么这时候还没回家?”
“我来找叶茨,有重要事情商量。”
“她没回来。我也在等她。”
“军统袭击警察局时,你也在那里!”林森木断言。
“我在执行任务。”白剑生叹了口气,“老钱和老周被抓了,我们去营救。”
“为何没通知我?”
“你是潜伏者,任务是潜伏,不是营救。”
“叶茨一直在警察局?”
“是的。”
“我往她办公室打电话了,没人接听,她不在。”
“她在,只是不能接听。”白剑生将狙击枪拆卸下来,边装入盒子边说,“舒季衡在南京养病,其中一个护士是南京市委的人,她发现舒季衡调阅了叶茨的档案,显然是对她产生了怀疑。电讯科肯定监听了她的电话。”
“叶茨撤离了吗?”
“今晚炸毁‘炼狱’,是她和万墨翰制定的行动,原定计划是趁着混乱,她假装被炸,就此消失。可是,最终她却没有撤离,而是返回了警察局。”
“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所以,我一直在1136弄等她。”白剑生装好狙击枪,“她到现在都没回来。”
“她应该还在警察局。”林森木说着,改变了行车方向,向警察局驶去。
二人刚到警察局门口,就看见叶茨的车出门。林森木向叶茨闪了灯。叶茨察觉,跟着林森木的车向前驶去。过了两条街,林森木将车靠在街边上停下。叶茨将车停在他的车后,下车。
叶茨看到白剑生从车里出来,问道:“你怎么没去红帮?”
“我不放心你。”白剑生看着妻子,急走两步将叶茨拥在怀里,问:“为什么没撤离?”
“蒋文汉在‘炼狱’挖有地道,弄走了五部电台,警察局的情报系统还很强大,我暂时不能撤离。”叶茨看了丈夫一眼,轻轻将他推开,“你应该回红帮。”
林森木走了过来,说:“咱们换个地方,我有事要与你商量,最好找一下原宝轩。”
叶茨说:“这样吧,咱们去原宝轩家里。他家在虹口,很安全。”
林森木说:“需要跟他打电话说一声吗?”
叶茨说:“不需要,警察局都打成这样了,原宝轩肯定没休息,或许他在等着咱们呢!”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原宝轩家。原宝轩家里果然亮着灯,客厅里泡好了茶、摆上了点心,似是一直等着客人上门。更令林森木惊奇的是,庄亦初竟然也在,她正与吴己楠下围棋。
庄亦初看到林森木进来,说:“你怎么才来?我等你一晚上了。”
林森木微皱眉头说:“你怎么在这里?”
庄亦初笑了笑,向原宝轩一努嘴,说:“原先生说你晚上会来,要我到家里吃饭。今晚的饭,是原先生亲自下厨做的。”
“好吃吗?”林森木向父亲看了一眼,问庄亦初。
“好吃。”庄亦初笑道,“有两道小菜,简直跟你做得一模一样。”
原宝轩笑道:“我和林处长都在日本待过,可能吃中了同一家的菜。”他招呼众人坐下,说:“今晚趁着警察局混乱,咱们好好聊聊。”
庄亦初对林森木说:“原太太棋艺非常好,我下不过她,本想请教她,可——”
吴己楠呵呵笑道:“可是我不会说话。”
庄亦初一愣,说:“你怎么会说话了?”
林森木轻拉她的手说:“她就是吴己楠,门徒小组成员。”
原宝轩点头笑道:“现在身份是我的太太,日本人,酒井美惠。”
庄亦初笑道,拉住吴己楠的手说:“你就是吴姐姐!”
吴己楠握住庄亦初的手说:“改天我教你下棋。”
叶茨看了众人一眼,道:“老周牺牲了。”
吴己楠一愣,说:“老周牺牲了!”
叶茨道:“在‘炼狱’里,宋鸣谪当着我的面,杀死了老周。只可惜,我没能亲手杀了这个叛徒。”
林森木说:“我获知了一个消息,宋鸣谪之所以变节,是因为他抽鸦片。”
“宋鸣谪抽鸦片?”叶茨有些意外,“他怎么会抽鸦片?”
“是黑川梅子搞的鬼。”林森木轻轻在桌上一捶,“在南京时,她与宋鸣谪结识,可能发现了宋鸣谪的身份,所以就故意引诱他,并让宋鸣谪染上了毒瘾。所以,宋鸣谪一到上海就被抓了,也因毒瘾变节。”
白剑生道:“宋鸣谪抽鸦片是个线索,他抽鸦片,就有人为他提供鸦片。上海滩哪里有鸦片,瞒不过青红帮的眼。”
林森木道:“这件事我想过了,宋鸣谪是个谨慎的人,很会隐藏,咱们这么多双眼睛都没发现他吸毒。”
原宝轩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个陷阱?”
林森木道:“影佐祯昭亲口说的。他刚给我挖了一个大陷阱,应该不会再挖这种陷阱了吧!”他将今天所见、所闻简明扼要说了,继续说:“今天若非在十六铺码头碰见了朱子刑和宋格,恐怕我已经被抓了。”
原宝轩道:“太悬了!你临走之前给亦初传送情报,下午我就查看了账簿,说实话,到现在我还认为那是真的。”
林森木道:“祸兮福所倚,没有影佐的陷阱,咱们也不知宋先生有抽鸦片的嗜好。”
叶茨道:“这是个好机会。”
林森木笑道:“咱们是想到一块去了吧?”
叶茨笑道:“影佐挖的坑,他要跳下去,最终埋葬的是他的政治前途。”
林森木笑道:“这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庄亦初皱眉道:“什么好机会?”
原宝轩笑道:“利用账簿事件,诬陷影佐祯昭,让他回不了上海。”
叶茨点头道:“梅机关和警察局各有一本假账簿,说明陈起也参与了。影佐这些日子忙着应付外务省,也没心思挖陷阱,所以他才让宋鸣谪负责执行‘梅花计划’。也就是说,账簿陷阱的主意是陈起出的。陈起为什么出这个主意?”
“陈起是日本人。”林森木轻描淡写地说,“他是梅机关的人。”
叶茨点头道:“策略不复杂。第一,原先生利用外务省与陆军部的矛盾,将账簿交给岩井英一,不出所料的话,岩井英一会借此大做文章。”
原宝轩点头道:“岩井英一是个政客,自然会把握机会赶走影佐,消弱梅机关的特务权力。”
叶茨道:“第二,干掉陈起。只要陈起死了,一切死无对证。”
林森木道:“今晚就干掉陈起,将他的尸体丢到警察局,算是军统的功勋。”
叶茨道:“‘炼狱’炸毁,宋鸣谪必然逃回梅机关。如今他已是惊弓之鸟,刺杀他恐怕更不易。幸运的是,咱们知道了他的嗜好。”
林森木道:“宋鸣谪是个谨慎的人,买鸦片的事不是他亲自去的,而是黑川梅子。”
叶茨道:“那就利用黑川梅子。”她向白剑生看了一眼,说:“黑川梅子不是想入股爱琴海西餐厅吗?答应她,从她身上做文章。”
林森木道:“黑川梅子是老龟谍报网的人。老龟谍报网没有瓦解,而是更换了新负责人。影佐离沪,梅机关必受损失,老龟谍报网会补充上海特务力量。咱们也好好利用黑川梅子,对付老龟谍报网。”
白剑生道:“这是个好主意,她想在餐厅刺探中国情报,咱们就反过来利用她刺探日特情报。”
庄亦初道:“看来,黑川梅子不能杀,得留着她。”
林森木看了一眼庄亦初,轻轻握住她的手,说:“终究一天,她会命丧中国的。我会亲手解决她的。”
叶茨道:“咱们分两步走。第一步,邀请黑川梅子入股。第二步,更换联络站。”
刺杀陈起不太复杂,对林森木、白剑生和叶茨三人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行动很简单。凌晨三点时,林森木来到陈起家,敲开了门。陈起睡得正香,晚上六点时和一个日本女人喝了两瓶红酒,然后上床折腾了半天,神思晕了,身体乏了,抱着女人倒头就睡。到了凌晨三点,酒劲去了,睡得浅了,林森木一敲门他便听到了,拉亮灯、穿上衣、打开门,见是林森木,皱眉问:“怎么是你?”
“‘炼狱’被炸毁了!”林森木推门进来,走到窗户前,招手要陈起过来,说:“半个连的军统袭击了警察局,死了一二百人。”他侧头看见床上的女人,骂道:“你倒好,抱着女人睡觉,躲过了一劫。”
陈起惊呆了,整个人都懵了,像是灵魂出窍般走到窗前,问:“‘炼狱’——”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被从窗外飞过来的子弹射中了眉心。
一枪毙命!仰天倒下!
林森木伸手扶住陈起,将他轻轻放在地板上。然后拔出手枪,走到卧室,看见日本和服时心里轻松了许多。那个日本女人还在沉睡中,一粒子弹要了她的命。她在睡梦中结束了生命,倒是死得轻松。
林森木和白剑生将陈起的尸体放进叶茨的后备箱中,看着叶茨开车去了警察局后,便回屋抬出日本女人的尸体。二人开车到了黄浦江畔,将尸体丢入江里。二人看着尸体沉江,均默然叹息,这黄埔江里似乎又多了一条无辜人的性命。只是似乎,只能是似乎,谁知道这个日本女人来到中国是否有目的,反正人死如灯灭,一切都结束了……
陈起的尸体就藏在蒋文汉的地道里,叶茨给蒋文汉布下一道残棋。这道残棋会点中蒋文汉的痛处,至少会让他平添许多猜疑,只要有猜疑,蒋文汉就会露出蛛丝马迹,暴露出他的真实身份来……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