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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4月10日,星期六,晚八点。虹口,梅机关。
“花旦”传来的消息,令中村宇都和林森木置于困厄境地。
“中共31号潜伏在76号,怀疑对象:林森木。”
这就是“花旦”传来的消息。
关于中共31号的传闻,纷纷扬扬间已有许多年头了。犬养中堂在沪期间,正是中共31号活跃时期,可惜的是犬养中堂死了,“神鸟”死了,最终也没有抓住中共31号。不想时隔一两年,“中共31号潜伏在76号”的消息再次爆料出来。
中村宇都不敢压下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东条川赖。东条川赖对土肥原贤二是绝对信任,也相信“花旦”的判断,所以他下令抓捕林森木。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中村宇都还是拦下了,向东条川赖分析了利弊。第一,林森木是南京政府的红人,单凭“花旦”的说辞,根本无法抓捕林森木。第二,想抓捕林森木,必须有确凿的证据。东条川赖明白其中利害,但他很快便找到了抓捕林森木的通路,那就是苍井巷的死。
苍井巷的死,的确是一个极好的说辞。
一个76号的特务向苍井巷开了一枪,76号必须给个交代。
有了这个措辞,中村宇都就好做事了。在东条川赖宴请松井和德川时,他也宴请了76号的高管。中村宇都发帖,林森木、陈恭如、蒋文汉自然会来,当然他们想不到这是一次鸿门宴。
林森木、陈恭如和蒋文汉就这样被控制起来了,被带到了梅机关的后院。
梅机关前身是梅花堂,院里有多株老梅,可惜的是老梅早已凋谢了,枯枝也蔓了起来。
林森木站在窗户前看老梅,情不自禁地想起一年多前的事情。那时候,他和宫本芳子被犬养中堂控制了;那时候,这里的老梅开得正艳;那时候,宫本芳子只有一个心思,要嫁给她;那时候,为了革命大业他同意了婚事;那时候,这里情思绵绵春光无限。
林森木望着枯树老梅,幽幽叹了一口气,眼前飞速掠过这一天发生的种种事情来。
这天早晨,他如往常一样,照例去了旭日早餐铺,与安子铭碰面。这次碰面,如同一个导火索,持续发酵的时候牵连了整个上海时局。这次碰面,也让林森木开始了一段惊险之旅。
安子铭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他的背后,说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蒋文汉是侍从室的人。”
林森木愣住了,觉得胸口有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蒋文汉竟然是侍从室的人,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可接下来安子铭的话,令他更感窒息了。
安子铭喝了一口豆腐脑,说:“我怀疑他是老龟谍报网的特工,代号‘神木’。”
林森木彻底愣住了,问:“‘您有证据吗?”
安子铭摇头笑道:“不是每件事情都要讲证据的,作为一个特工,直觉比证据更重要。”
林森木道:“总要有些线索吧。”
安子铭道:“侍从室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宰了东条,所以启动了潜伏在上海的蒋文汉。两年前我就获悉,在侍从室潜藏着一个日本特工‘神木’,此人可能是在南京加入的侍从室。”
林森木道:“那也不能证明蒋文汉是‘神木’呀?”
安子铭笑道:“所以我就试了他一下。”
林森木不说话,夹了一口咸菜,喝了一口汤。
安子铭继续说道:“我让他提供有关B机器的信息,你猜结果怎么着?”
林森木放下筷子,道:“他真的提供了B机器的信息,所以他就是‘神木’,因为若非他是日本特工,绝不可能提供B机器的信息的。”
安子铭冷笑道:“我把人都安排到了正仁制药厂,结果连一点消息都探测不到,蒋文汉竟然在一天之间拿到了消息,他太快了,是不是?”
林森木笑道:“他是急于立功,或者东条有大动作,逼着他不得不快!”突然,他心神一动,猛然联系到一件事来。黑川梅子以身测试林森木时,蒋文汉的未婚妻正好来到上海,如果蒋文汉是老龟谍报网的特工,他的未婚妻也是来测试蒋文汉的。这就解释了蒋文汉对蒋夫人的死无动于衷的原因。
安子铭道:“军统已查明,死了的蒋夫人是个叛国者,先前是中统。”
林森木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在桌上顿了一下,道:“看来,蒋文汉就是‘神木’!
安子铭道:“我的人传来一个消息,宫本正仁的助理松岛凉子,与蒋文汉同居了,就住在日本宪兵司令部。”
林森木轻轻哦了一声道:“宫本正仁要有大动作了。”
安子铭道:“中统有个叛徒,叫季雨涵,蒋夫人就是他杀的。”
林森木道:“蒋文汉用心良苦啊!我知道蒋文汉在中统有线人,看来,这个线人就是季雨涵!”
安子铭忽然弯下腰来,在地上捡起一张折叠钞票,向周边瞧了瞧,突然转过身来,笑道:“这是先生掉的吧?”
林森木仰起头,向四周看了看,见有人吃早餐,便笑着接过来,道:“谢谢您老!”
安子铭笑了笑,又转过身来吃早餐。林森木打开钞票,见钞票里有张纸条,他低头看了一眼,登时心中一惊。
安子铭笑道:“她就是宫本正仁的女儿。”
林森木将纸条塞进嘴里,道:“真想不到呀!”他咽下纸条,笑道:“侍从室果然神通广大啊!”
安子铭低声道:“留到关键时候用,搞不好就是你的护身符。”
林森木道:“季雨涵和蒋文汉怎么办?”
安子铭道:“好好利用这两位,刺杀东条就靠这两位的配合了。”
林森木离开了旭日早餐铺,也像往常一样去了圣约翰教堂。这是他的另一个秘密,只有他和庄亦初知道的秘密。这里是共产国际的一个联络点。虽然上海的共产国际组织成员都撤离了,但他总有一种希望,那些抗击法西斯的战士不会完全消失的。但这也只是一种希望,因为半年了,他从未在联络点见到任何东西。
可是,这个早晨奇迹发生了。
这一天,注定是充满奇迹的一天。
他在共产国际联络点上拿到了一份情报,一份非常重要的情报。
“刺客同盟有日本特工,代号花旦,佐尔格小组,青莲。”
这份情报里传递的价值太大了,太重要了。
佐尔格小组是圣经小组的一部分,自从佐尔格死后,这个小组就烟消云散了,想不到佐尔格小组还有成员活着。
林森木明白,这个代号“青莲”的佐尔格小组是个“漏网之鱼”,他虽然逃脱了日本陆军部的缉捕,但也与共产国际组织失去了联系;这是一个失孤者。
“刺客同盟”里有日本特工!
林森木的神经紧张起来,这个日本特工会是谁呢?是宫本芳子吗?“花旦”,多美的代号!
难道宫本芳子失去记忆是伪装?
可这与理不通啊!如果宫本芳子失忆是假的,那么她是知道林森木是名共产党,是个中国人,林森木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假如宫本芳子失忆真是假的,那么事情就太可怕了,这里面肯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通过他引出上海地下组织的大阴谋!
然而,如果“花旦”不是宫本芳子,那会是谁呢?
林森木越来越担心了,他担心宫本芳子的安全,忽然觉得这十天发生的事情布满了许多陷阱与荆棘,一个个可以置他于死地的阴谋陡然间浮出了水面。
梅机关里,林森木正看着一株老梅,忽觉那些枯萎的梅枝都化作了一双双手卡住了他的脖子,陡然感到一阵窒息。
他知道,长久的平静下面一定暗藏着汹涌的激流。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反应了。
一个令上海时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反应!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