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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穿了一切以后，却没有想象中的冰释前嫌。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初的愤怒和背叛感早就烟消云散了，留下的只有执念和怨恨。

　　执念太深，就变成了怨恨。由爱生嗔，由爱生恨。爱这个东西，真的无法一概而论。

　　风呼啸，卷起尘土，飞沙乱眼。

　　江意许不适地眯起眼睛，看着对峙的文烌和莺知晓两人，不知该作何反应。

　　就在这时，莺知晓终于开口了，她居然，笑了。

　　“你现在，后悔吗？”

　　文烌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该说吗？后悔。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说了后悔，不就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么。

　　后悔了又怎么样，能重新来过吗？她的痛，就可以免除吗？

　　“果然……”

　　莺知晓哈哈一笑，满是嘲讽，“既然这个世界，都无法容纳我的话。那我还不如毁了它！文璟，到娘身边来，和娘一起生活，文璟！”

　　莺知晓已经有些疯魔了，她眼睛通红，说话颠三倒四，但是不离一个主题，要文璟到她身边来。

　　文璟却摇了摇头，后退了一步，握着江意许的手更紧了，道：“母后，收手吧，您已经错得太多了！”

　　“我错？我哪错了？！”莺知晓大笑几声，好像觉得文璟很幼稚，“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心吧！文璟，你比父亲差的唯一一点就是你没有他心狠手辣！妇人之仁！那些人不该死吗？当初我被诬陷，他们一个比一个积极地参奏我？我杀了他们，是我错了吗？！”

　　“那这些士兵呢！他们本只是普通人，你挑起了战争，让他们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乡，生死不知！他们有错吗！”

　　“我管得着么！”

　　莺知晓面目扭曲，一挥手，她身后的一座茅草屋便被连根拔起，腾空在天，莺知晓发出凄厉的笑声，好像是诅咒一般的恐怖声音，她喊着：“文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我身边来！”

　　“不！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哈哈哈……好一个一错再错，简直可笑……璟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说着话，莺知晓鹰隼一般的眼神已经放在了江意许身上，“是因为她吗，是因为她吗！那么我就……毁掉她吧！”

　　随着最后四个字的喊出，那个茅草屋便被控制着直直往江意许飞去，同时，文璟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了一旁，趴在地上，文璟撕心裂肺地喊：

　　“许许！！！”

　　江意许感觉自己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茅草屋在离她的头顶只有几厘米的位置停下了，只要再下来一点点，她就要被压成一滩肉泥了。

　　“小小，停手吧。”

　　原来，制止莺知晓的，竟然是郝启天。

　　“爸爸，连你也要阻止我吗？”

　　莺知晓别过头，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郝启天伸手抱住了莺知晓，温言细语：“不是阻止，爸爸只是，不想看你这么累了。”

　　“……爸爸……”

　　莺知晓趴在郝启天怀里，痛哭出声。

　　受尽折磨的女儿躲进父亲的怀里，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父亲悉心安慰，甘心成为女儿的避风港，本来这一切，应该是很美好的画面，不知为何，江意许却觉得有点奇怪。

　　不安……

　　“郑伯小心！”

　　突然，一旁的文璟大喊一声，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莺知晓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刀子，直直地插进了郝启天的心脏，脸上还带着冷笑：

　　“逆我者，皆只可亡！”

　　刀子抽出，却没有鲜血，郝启天却仰着头，嘴巴张大，眼睛圆睁。

　　他的手，还维持着刚刚拥抱莺知晓的姿势。

　　“小……小？”

　　郝启天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好不容易说出口的两个字，还带着疑问的尾音。

　　“砰！”一声，郝启天倒在了地上。莺知晓手里拿着刀子，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看着他，但是郝启天却透过莺知晓，看到了很多年前，刚出生的他的小女儿。

　　那么小，那么软，好像轻轻一握，就会被碰碎似的。

　　风好大。

　　郝启天挣扎着闭上眼。

　　风虽大，都绕过他灵魂。

　　文璟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轰！”

　　茅草屋倒在地上，四分五裂，幸好刚刚江意许走开了，不然她早就和茅草屋一样了。看到郝启天、她的郑伯被杀了，江意许瞠目欲裂，想要冲上去攻击莺知晓，却被她随手一挥给扔开了，另一边，文烌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这时，那些尸兵又复活了，只是比刚刚的行动更缓慢了一点。围在江意许和文烌的身边，龇牙咧嘴，张牙舞爪。

　　莺知晓一步一步走向文璟，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

　　“怕了吗？我的孩子。”

　　文璟浑身颤抖，眼泪狂流。

　　莺知晓伸手抱住文璟，轻柔得不像话。

　　“不怕，娘亲在这里，娘亲会保护你。”

　　文璟就像一个木偶，被莺知晓牵着走。

　　“走吧，跟娘走。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比得过我们母子的。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就什么都没关系。走吧，走吧……”

　　走吧，结束一切吧，这个世界这么疯狂，父亲杀母亲，母亲杀外公。走，跟着她走，结束这一切，结束这一切吧……文璟就像被蛊惑了一样，跟着莺知晓往前走，没有一点反抗。结果就在这时，从尸兵堆里，传出江意许的喊声：

　　“文璟！别被她蛊惑了！醒醒！”

　　莺知晓一听江意许的声音就知道要糟，果然，文璟停下了脚步，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莺知晓：

　　“你、你杀了外公……”

　　莺知晓气急败坏：“你这个贱人就知道坏我的事！”说着，莺知晓随手扬起一块巨石，往江意许那边飞去，只听“砰”地一声，巨石砸在地上，却没有压到江意许——她被文烌救了！

　　第二次死里逃生，江意许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莺知晓还想攻击，却被文璟抱住，大叫一声推开文璟，莺知晓再次扬起一块巨大的石头，这次，江意许怎么也逃不开了。

　　就在这时，在这一片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居然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啼哭声。

　　脆生生，娇嫩嫩，象征了生命和希望的，小孩的哭声。

　　“祈安！晓敏你跑来做什么！”

　　江意许趴在地上大喊道。

　　晓敏看着前方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都盯着自己，唯一站着的那个白衣女人的眼神最为恐怖，整个人都慌了，却还下意识回答：“祈安，祈安他饿了，我，我来找你……”

　　莺知晓看着祈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阴郁黑沉的潭水中挣扎而出。

　　“娘……”文璟带着哭腔喊了一句。

　　莺知晓想起了文璟刚出生的时候。

　　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除去藤佳紫时不时来捣乱，莺知晓真的是活得幸福美满。爱人在侧，孩子在怀，美好得不似是现实一般。

　　果然，盛极必衰，没过多久，一切，都毁灭了。

　　所以，没有什么是可以长久的。与其让他活着承受这个世界的痛苦，还不如在最纯真的时候结束！

　　就在莺知晓运气，即将攻击过去的时候，一把剑，穿过了她的左胸膛。

　　藤佳紫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那把剑。

　　那是她送给文璟的剑。

　　“对不起，娘……对不起……”

　　文璟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在身后响起。

　　“也许你之前做的真的不能算是错，但你刚刚真的做错了，错的离谱。”

　　“你不该杀了外公，你不该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娘……那是我的孩子，是你的孙子啊……”

　　……

　　“是吗。我，错了吗？”

　　莺知晓说道。

　　声音，竟是恢复了最初的温柔。

　　文璟松开手，跌坐在一旁，看着莺知晓胸膛插剑摇摇欲坠的样子，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尸兵停止了动作，江意许爬到文璟身边，泪流满面。文烌大喊一声“小小”，往莺知晓那边冲去。

　　可是他快，尸兵却比他更快。刚刚还摇摇欲坠的尸兵，此刻竟是像打了鸡血一样，飞快地往莺知晓那里跑去，一个个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嘶吼声，场面及其骇人。

　　文璟呆住了。

　　反噬——是反噬！

　　这就证明，根本就没有什么药粉。

　　原来，一切只是莺知晓，自我毁灭的计划罢了。

　　尸兵跑的飞快，很快就到了莺知晓那里，他们看都不看文璟一眼，直接分食了莺知晓。没有鲜血，没有惨叫，有的，只是“嘎吱嘎吱”的咬骨头的声音，还有尸兵兴奋的低吼。

　　可是通过尸兵的缝隙，文璟却能看到莺知晓脸上的笑容。

　　笑什么，笑什么，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笑的！！！

　　就在这时，文烌终于跑过来了，他看着眼前恐惧的一幕，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小小！”然后居然毫不犹豫地，进入了尸兵堆里，抱住了莺知晓。

　　一个尸兵见自己的美味被人拦住，愤怒地一口咬在文烌的头皮上，扯下他半个头皮。

　　文烌痛得一窒，手上却依旧牢牢地护着莺知晓。

　　“小小，对不起。”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莺知晓的脸上。

　　莺知晓别过脸，好像是不耐烦，又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地说了声：

　　“唉，那就原谅你吧。”

　　说着，竟是自己落下了泪来。一滴眼泪，从莺知晓的眼角滑落，落在地上，破碎的时候，在泪珠的碎片里，好像能看到一个画面：

　　鲜衣怒马的少年不知道是哪里惹到面前眉目如画的姑娘了，正摸着自己的头，面色通红、呐呐地道歉，姑娘原本怒火冲天的，却被少年的模样给逗笑了，好像是无奈，更多的是温柔地说了一句：

　　“唉，那就原谅你吧。”

　　当年江南，杨柳飞絮，陌上开花。记你低头轻笑，温柔了整世年华。 古今交错：帝女谋皇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