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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的杀手生涯锻造了步青衣近乎本能反应的直觉，突如其来的攻击并没有让她慌了神，而是在那只苍白手掌袭来的一瞬间竖起短剑护在身前。

　　苍白手掌没有硬攻，临近刀锋前猛然撤回；步青衣借这一瞬间的机会抽身而退，转眼后跃至距离正房十余步外。

　　更加宽阔的视野下，透过破损的窗户，她终于见到了那只苍白手掌的主人。

　　那是个个子很高却颇为消瘦的男人，面上带着一只表情狰狞的黑色面具，与面具同样漆黑的长袍紧箍在身上，腰身窄瘦如窈窕女子。

　　最吸引人目光的，是那男人一头不染杂尘的白发。

　　难道是个老者？可是看他的手皮肤紧实光洁，应该还很年轻才对，腰身也笔直得与年迈二字扯不上关系。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幕后主使呢？

　　裴赞紧跟着那人走出房间，见到步青衣的一瞬间顿时脸色青白，指尖发颤，声音也变了调：“步青衣？！”

　　“叫你姑奶奶做什么？距离过年还早着呢，没有压岁钱给你。”步青衣单手提剑，另一手叉腰，笑盈盈调侃裴赞。

　　那戴面具的神秘人固然要提防，却也不能在他们面前露怯，若是气势上不能压倒对方，那么真动起手来也就短了三分胆色。

　　尽管裴赞曾任副阁主，身份上要比步青衣更高，二人之间实力差距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步青衣的出现让裴赞心惊胆战，后退两步下意识躲到了面具人身后，而这一躲仿佛又给了裴赞无限勇气，竟然恶向胆边生，指着步青衣对那面具人恶狠狠道：“是你说的要杀了她！快动手啊！”

　　面具人仿佛没有听见裴赞的催促，转了转手腕，面具后那双深邃眼眸反复打量步青衣：“青烟，七杀之中最负盛名的杀手。我真该感谢顾朝夕，要不是他将你放进冰棺之中沉睡十三年，就不会有我今日与你过招的机会。”

　　“你应该恨他才对，要不是他让我活到现在，你也不用死得很惨。”

　　步青衣的口吻听起来狂妄至极，十足的挑衅味道，面对裴赞一向缺乏耐性的面具人却不急不恼，饶有兴致：“昔日顾朝夕风头正盛时，我年纪尚小无缘与他切磋，就此彻底失去机会。如今能与青烟一试身手倒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你在我手下究竟能过上几招。”

　　“想比试比试？可以啊，我收费很便宜的。”步青衣眼眸一眯，微微扬起下颌指向裴赞，“那家伙偷袭成性，我跟你比试的时候他肯定会暗中做手脚，要不然，你先把他的脑壳敲碎以防万一？”

　　裴赞神色一凛，气得直喘粗气：“步青衣，死到临头你还这么嘴贫！”

　　“要跟我比试的是他，就算要杀我那也不是你动的手，你在那边神气什么？狐假虎威这四个字形容你都是狐狸的耻辱，你就继续和地鼠一样东躲西藏吧！”

　　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赢，有那么一会儿裴赞用力按着心脏说不出话，也不知是不是硬生生被步青衣气出病来。

　　那面具人显然对逞口舌之能没什么兴趣，他负着手缓缓踱步，对步青衣的观察细致至极。过了半晌他才停下脚步，单手将袍子前襟微微扯起，脚尖稍稍后撤。

　　只这一个动作，步青衣心中便有了两三分的估量。

　　拳掌功夫和脚下功夫均以腿部动作为起式，那人撩起前襟是为了腿脚行动更加方便，并不在乎这样做会限制一只手的行动，可见他是以腿脚功夫为主。此外，他的功底极其深厚，脚下动作稳如磐石，脚步挪动的大小也恰到好处，应该经过天长日久持续不断的练习。

　　至于他实力高低，还要交过手才能确定。

　　“打架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步青衣重新紧了紧护腕，目光始终不离那人脚步，“缙王失踪是不是与你有关？他现在怎么样了？”

　　“主动暴露自己的计划是种愚蠢行为，尤其是杀头的重罪，说出来不是自寻死路吗？不如这样好了，倘若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那么我就在你死之前告诉你问题的答案。”

　　那面具人回答得滴水不漏，这份谨慎小心符合幕后主使的一贯作风。不过他并没有否认缙王在他手上，这也就说明，陆景弈极有可能就是被他绑架的。

　　心里有了些底数后，步青衣也不再与那人废话，手中短剑流利地挽了个剑花：“说吧，带白还是不带白的？”

　　面具人似乎没有听懂她的话，眸中流过一丝困惑，微微回头看向裴赞。

　　裴赞有些意外，愣了片刻才弄明白怎么回事，凑近面具人耳边小声道：“这是江湖上的黑话，就是问这比试带不带武器。”

　　面具人若有所思，转回身朝步青衣轻轻一点头：“你想用什么随意，我空手。”

　　一个以腿脚功夫见长的人，空不空手有什么意义吗？步青衣懒得戳穿他，手中短剑悠悠一晃：“关乎小命的事，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脸面又不能当饭吃。反正我是要用这把剑的。”

　　面具人略一点头，正要出招，步青衣突然又竖起手掌喊停。

　　“等等等等，我还有个问题。”步青衣一本正经，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认真，“你知道我的名字和身份，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不公平吧？好歹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逢年过节我也好烧炷香给你，总不枉在我剑底下死一回。”

　　“和你上一个问题一样，在你死之前，我会告诉你答案。”

　　面具人似是看出了步青衣的缓兵之计，他再不理会步青衣的胡闹，足跟一顿，身影忽地跃起，速度快到常人根本无法用眼睛捕捉。

　　步青衣早有防备，视线死死盯住他的身影，身子则原地不动；她手中提着短剑，剑尖指向地面，随时准备予以敌人致命一击。

　　在教她学习功夫时，顾朝夕说过，再多招式都是花架子，想战胜敌人只需冷静观察，适当躲避，在发现敌人的破绽和软肋之后抓紧时机，一击必杀。许多年来，步青衣一直秉承着这个原则，招式不多却招招致命，行动虽少却事半功倍。

　　可是在这一晚，这条原则显然不那么好用了。

　　面具人的每一次行动都不是为了摆样子，每一次身影从步青衣附近掠过，他的脚下都会带起凌厉的风刀，一下下直奔步青衣要害。步青衣仗着与生俱来的敏捷灵动和杀手直觉堪堪避开他的攻击，可是想要抓到他行动中存在的破绽却是毫无希望的——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臻至完美，毫无破绽，根本找不到可以利用的机会。

　　若是放在平时，步青衣多少还能与他抗衡一段时间，可是经过长时间的疲惫奔波，又带着月事在身上，体力于她而言是相当大的挑战。

　　对方仍在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发动进攻，起初步青衣还能较为轻松防备躲避，间或反击一下；十余招过后，便是裴赞也看得出来，步青衣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隐隐有筋疲力尽迹象，防御也不像刚才那般周全了。

　　眼见步青衣和面具人陷入缠斗，裴赞悄然后退，让整个身子没入月光之下树梢的阴影里。在肉眼难以看见的角落，几支针形暗器被他拈在指间，瞄准步青衣又一次凌空跃起躲过面具人攻击的瞬息，暗器疾射而出。

　　怕什么来什么。

　　与面具人周旋要全神贯注，一旦裴赞暗中出手，全力以赴的步青衣很难分神应付。那几只暗器飞射而来，步青衣余光已然瞥见，凌空的身子却无法自由转动躲避。考虑到裴赞是用毒的高手，若是被他扎上两针，指不定又中什么奇毒，到时只怕比死还不如。

　　为了避免最糟糕的状况出现，步青衣只得做出以短剑格挡暗器的决定。然而这样一来，便相当于把破绽暴露在面具人眼前，他一脚踢过来，重伤怕是不可避免了。

　　电光火石间来不及再三斟酌，步青衣一咬牙，竖起短剑格挡在暗器袭来的方向。叮叮叮三声，暗器撞在短剑上应声跌落，步青衣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向地面坠去。

　　比起善于惯用阴险手段的裴赞，面具人更多几分自傲，面对受暗器干扰一瞬落于下风的步青衣，他并没有立刻趁势追击。

　　而就这么一弹指的瞬间，一道颀长身影自房檐飞掠而来，将即将摔落在地的步青衣打横抱起，一脚踏地，如燕子般灵巧地飞掠至数十步外。

　　“连你也回到了都城？！墨归，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裴赞一声气急败坏怒斥。

　　被轻柔地放到地面上后，步青衣按着心口长舒口气，毫不意外墨归的驰援。

　　“二对二，这回不会吃亏了。”稍稍整理衣衫，冷笑着看向裴赞，“就知道你会暗箭伤人。真是个没出息又卑鄙的东西，当初阁主怎么会信了你的鬼话？”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生出背叛之心，阁主不会变成一个为情所困废物，乱雪阁更不会像今天这样一盘散沙！”

　　裴赞气急，竟然指责上步青衣，听得步青衣一脸茫然：“这也能甩锅给我？”

　　“他是打算把所有事情都栽赃到你身上。”墨归平静地看了裴赞一眼，波澜不惊道，“雍王府的一名士兵已经供认，是东阳王手下给他们派发大笔金银，让他们故意声称杀手就是你。”

　　“我的手下？你在胡说什么？”裴赞怒不可遏，面色赤红，“事到如今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可是我没做过的事情，你们也别想扣到我头上！”

　　裴赞的模样不像是说假话，这道让步青衣困惑了——如果不是裴赞收买了那些士兵，做这些事的还会有谁？那些士兵又为什么撒谎，把主使的罪名加到裴赞身上？

　　目光转向那负手而立的面具人。

　　步青衣有种强烈的直觉，若是能拿下他，所有谜团都将迎刃而解。 腹黑世子，你又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