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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大仇得报，步青衣不由放松了警惕；正是这么一刹那的疏忽被裴赞抓个正着，他手中的暗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那三支柳叶箭看着不起眼，但显然是淬了毒的，才一刺入伤口便引发麻木之感并迅速蔓延至全身，小小伤口竟然血流不止。步青衣想要咬咬牙先杀了裴赞再说，无奈毒药效力来得太快，短暂愣怔后，握着短剑的双手开始颤抖不停，根本无法精准落下。

　　裴赞一手抱着哀嚎不止的裴远书，另一手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眸子一寒，匕首直冲步青衣心口刺去。

　　以步青衣的情况，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时，一支铁箭破空而来，逼得裴赞下意识收手，而后咚地一声没入地面足足一尺。

　　“走！”隔着混战的人群，卫钰一声高喝，手中再取一箭挽弓引弦，毫不犹豫对准裴赞作为警告。

　　就在裴赞犹豫要如何才能第二次出手时，一道瘦长身影踏着混战人群的脑瓜疾行而来，一手挽住步青衣的腰身，一手丢出一把菜刀，咚地砸在裴赞脚面上。

　　“南烛？你怎么来了？”步青衣微微诧异。

　　南烛摇了摇头：“危险。走。”

　　南烛的轻功犹在步青衣之上，抱着个受了伤的人照旧能来去如风，转眼就从一团混乱中消失不见，留下脚面血流如注的裴赞满心怒火却无处发泄。

　　“来人，保护好阁主和小公子！”裴墨归仿佛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一声令下后，转身满面急色对裴赞匆匆道，“我去追他们！”

　　裴赞还未来得及叮嘱些什么，裴墨归已经朝南烛逃走的方向追去。

　　步青衣腹部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过多的流血让她越来越没有力气和精神，浑身软绵绵的，只能任由南烛带着她东奔西逃。好在乱雪阁的杀手们大多数都在与卫钰麾下的士兵拼杀，无暇顾及其他，南烛拎着一根擀面杖接连放倒六七个杀手后，顺利地逃进了密密麻麻的树林。

　　在林中穿行半晌，南烛速度越来越慢。终于，他停下脚步，小心翼翼把步青衣放下架住，伸出颤抖的手在她伤口周围轻碰一下。

　　“姐……”看着手上还残留着她体温的血，南烛竟然如孩童般哽咽起来。

　　“没事，南烛，不怕。”步青衣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用力抓了下南烛肩头，“咱们回家，铅华会处理的，我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步青衣心里却也没有底。

　　铅华是医家出身，制药开方手到擒来，可她所学都是正八经的病症，这些江湖上邪门歪道的毒，她还真未必有足够的经验和应对之法。

　　这趟鬼门关，怕是不太好过。

　　“步青衣，站住！”

　　南烛正哭得像个孩子时，裴墨归一声吆喝追来，身后较远处还跟着零星三五个乱雪阁手下。

　　裴墨归与南烛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只有两次，一次是他与步青衣在广陵王府门口纠缠时，第二次就是现在。不得不说，他运气不是很好，两次见面给南烛留下的印象都是“惹步青衣不高兴”、“是要动手打架的坏人”，是而南烛一看到他顿时没了眼泪，手中擀面杖怒而直指。

　　裴墨归在相距五步远处停下，看了眼步青衣的伤口，转头对南烛道：“乱雪阁与你无冤无仇，你没必要为帮别人丢了性命。”

　　“滚。”南烛想了想，却只记起这么一句算是骂人的脏话。

　　步青衣看了裴墨归片刻，忽地一声冷笑：“世子殿下不愧是乱雪阁副阁主，还挺忠心的，裴赞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既然是乱雪阁的副阁主，自然要忠于阁主。”

　　裴墨归的回答听起来似乎没毛病。

　　南烛可没耐心跟他饶舌，手中擀面杖一震，音量提高几分：“走不走？”

　　“未完成任务，走不得。”裴墨归摇摇头，腰间那把伪装成配饰的长剑唰地抖出，与擀面杖针锋相对，“步姑娘，抱歉了，既然你选择了与裴阁主为敌，那我只能杀了你。”

　　深吸口气，步青衣悄悄拉了下南烛手臂，低道：“我来。你别动手。”

　　话罢，步青衣陡然推开南烛，手中短剑一转，直直朝裴墨归冲去；裴墨归也丝毫不敢马虎，提这剑上前迎战。二人交手期间，后面追来的杀手就成了南烛出气的对象，看似粗糙的擀面杖在他手中运斤成风，竟是比刀剑还要凶恶的武器。

　　十余招对过，身后追上来的杀手越来越多，南烛虽不至于吃不消，但毕竟一寸短一寸险，小小擀面杖看上去总有随时被削断的可能。

　　胶着中，裴墨归时不时余光瞥向南烛，似是对他十分提防；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分神，一个破绽胸前防御大开。步青衣敏锐抓住机会，手中匕首出其不意直刺过去。

　　一声锐器入肉的闷响。

　　紧接着，便是一滴一滴的血珠洒落地面。

　　“副阁主？！”眼见锋利匕首透体而出，尖端猩红刺目，几个杀手登时心惊胆战惊呼出声。

　　步青衣的匕首正刺入裴墨归右侧胸口，裴墨归脸上的血色一下退去，唯有那双深入潭水的眼眸丝毫未变，仿佛蕴含着无数说不出的言语，静静看着她。

　　“你……”步青衣脸上泛起迟疑。

　　裴墨归没有说话，抬起手猛地将她推开，自己同时后退，让短剑彻底从伤口拔出。这一下，又是一大滩血哗地落在地面。

　　毕竟是裴赞名义上的儿子，乱雪阁的副阁主，地位非同一般。一向对他不怎么信服的杀手们见状，也顾不得忌惮南烛手中的擀面杖，一拥而上将裴墨归护住。

　　“南烛，走！”步青衣的身形已经开始摇晃，她一咬牙，身子往跑来的南烛怀中一歪，在南烛狂奔之中飞快远离。

　　南烛的目光坚定地向前，她的目光，却流连在身后。

　　裴墨归的血还没有止住。

　　裴墨归好像昏过去了。

　　裴墨归的手死死抓住两个杀手的衣袖。

　　裴墨归……

　　头痛欲裂的脑子里，似乎就只剩下这个名字。

　　发生激战的树林距离位于西市的客栈不近，南烛疯了一样拔足狂奔，一路无人敢拦，就连城门也在卫钰事先安排下畅通无阻。即便如此，终于把步青衣送回客栈时，也已经是两盏茶的功夫后。

　　铅华和关联见到南烛抱着满身是血的步青衣，当机立断逐客关门，就连行动不便的刘氏也跟着忙碌起来，坐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把净布剪成一条条备用。此时的步青衣还坚持着没有昏倒，她抓住铅华，将一支同样被血浸染的白色瓷瓶塞到铅华手中，气若游丝道一句“解药”，而后便人事不知。

　　她这次的伤不同以往，惊险异常，一睡就是整整四天四夜。

　　在步青衣回到客栈后不久，卫钰和陆景弈先后赶来。二人商量后各留一半府兵在客栈外把守，就连来住店的客人也要经过严格盘查，硬是把一间客栈弄出了王府的味道。

　　出于对其他人的不信任，步青衣的伤从头到尾都是由铅华处理的。她和关联原打算互相替班来看护，却因为谁都放不下心无法入睡，演变成了两个人一起陪在步青衣身边熬了四天四夜，眼圈大得像是被人揍了一顿。

　　同样牵肠挂肚寝食难安的，还有陆景弈。

　　第四天傍晚时分，步青衣悠悠转醒。

　　“你再敢一声不吭出去跟人拼命，我就在你身上插十万根针，活活疼死你！”

　　一张开眼就看见铅华怒目圆瞪，手中一根银针在眼前比比划划。步青衣嘶地倒吸口气，表情痛苦：“铅、铅华……你离远些，我看你……就觉得伤口要恶化……”

　　噗嗤。

　　一根银针干脆利落地插到步青衣胳膊上。

　　看到铅华还这么有精神，步青衣终于放下心，咧着干燥破皮的嘴唇哑哑一笑。这一笑却打碎了铅华紧绷四天的倔强，自打她被送回来就一直刚强的铅华，忽地捂住脸蹲在地上，大滴大滴的眼泪噼里啪啦砸下。

　　“哭什么？我这不没死么？”步青衣嘟嘟囔囔道，“我就怕死了会被你鞭尸，所以才千辛万苦撑着把解药亲手交给你。”

　　铅华抹了把眼泪，唾了一口：“用法用量都不说明白，让我好一阵推敲。你也不怕我用错剂量把你毒死。”

　　“我有什么办法？他给我时又没交代怎么用、用多少。”

　　“他？谁啊？”铅华一愣。

　　还能有谁？自然是肚子里满满都是算计的裴墨归。

　　步青衣闭上眼，眉头忍不住皱起。

　　一切的一切，他仿佛都早早做了准备，就连她会受伤中毒这种情况，居然也没逃过他的预料。

　　当他丢下裴赞假装追击她而来，叫住她与她面对面时，他一个深邃眼神告诉她，前前后后所有举动都是他的一出戏，需要她来配合。这出戏包括与她交手，故意露出破绽被她所伤，以及趁推开她那一刹将装着解药的瓷瓶神不知鬼不觉塞进她衣襟里。

　　只是……

　　步青衣怎么也没想到，裴墨归会为此付出巨大代价。

　　那一剑，他必然伤得很重。 腹黑世子，你又嚣张了